“爹……娘……”白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手悄然化成狐掌,白鈺現出狐身,與雙親滾作一團。


    這等天倫,他從未享受過。


    “孩兒,留在這,別走了吧?”


    溫柔的女聲從那隻稍小的白狐口中吐出。與白鈺想象中母親的聲音一模一樣。


    “好……”他輕聲說道,猶如夢囈。


    花香和母親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之間,突然混進了一絲焦糊兒。


    白鈺猛地支棱起耳朵。


    “怎麽了,孩兒?”白蕊將鼻子湊近他的腦袋。


    白鈺的眼角忽的流下了眼淚。他記起來了,他在南疆巫祝學宮修煉,修煉有成之後要去與青丘國主宣粱決戰。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幻象。


    他變迴人形,噙著眼淚一步一步倒退。


    “孩兒,你去做什麽?快迴來呀!”白蕊慌張地喊起來。


    白孤的眼神中也無不焦急。


    “咚咚咚——”白鈺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後在雙親幽幽地哭聲中毅然迴頭,一去不顧。


    “啪——”一粒火星濺到白鈺眉心,他猛地睜目。油燈炙烤著垂死的飛蛾,讓火光在牆上的投影顯得猙獰。他的淚,早已濕透了衣襟。


    他還沒來得及收拾心情,石室的門被驟然轟開。


    “白鈺你沒事吧?”


    “白兄!”


    鬧哄哄一幫人湧了進來,倒將他嚇了一跳。


    “你們搞什麽?”


    “方才外麵有天地異象湧動。蘿衣說源頭是這間石室。剛剛異象突然消散,你這裏又沒了動靜,我們擔心你修行出了岔子,才……”千山磊磊訕訕笑道。他自斷臂後,漸漸從十巫中淡出了,終日隻是修習槍法和神通。


    “我這裏無礙,多謝磊磊兄記掛了!”


    “你的氣息……”葉清歡繞著他轉了一圈,瓊鼻微微聳動。


    “好像跟剛才有些不一樣了?你修行有突破了?”


    薛吟霜早在進門的第一時間搭上了他的手腕。


    “法力比白日起碼深厚了數倍!”她下了一個結論。


    “什麽?”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法力的提升,從來隻有苦修和突破道心才是正途,但也沒有一日之間提升數倍的道理。


    “白兄,你莫不是吃了什麽短時間內提高法力的丹藥?你千萬不要做那種竭澤而漁的事情啊!你敗於宣粱未必會丟了性命,但若是修行廢了……”


    薛吟霜擺擺手,白鈺做了什麽她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他脈象平穩,氣息凝實。不是強行提升而來的。”


    夭夭有些擔心和自責。莫不是自己說話太狠,刺激到他了?


    這時又有兩個身影攙扶著從石室口現身。


    “白公子,你沒事吧?我聽他們說外麵的電閃雷鳴是你這裏引起的!”海棠不通法術,身子又弱,故姍姍來遲。


    喜兒一指白鈺衣襟:“白公子尿褲子啦!”


    好容易打發了眾人,白鈺揉了揉通紅的臉:“吟霜,勞煩你陪我練練手!”


    薛吟霜喚出一道寒氣繚繞在白鈺衣襟上,又將淚漬化成的冰霜撲簌簌地拍落。


    “你是……”


    “我父親的妖丹!”白鈺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他下這個決定之前,連薛吟霜也沒有說。


    “難為你了!”薛吟霜摸出一方小帕,濡了水汽,替白鈺擦拭通紅的麵孔。她修眉輕蹙,眼中滿是心疼。


    “去鐵堡吧!你盡管施為,我感覺現在有使不完的勁兒!”他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努力轉移自己的情緒。


    “吟霜,小心!我要來了!”白鈺雙指輕輕從風華劍脊上撫過,澎湃的法力讓他有前所未有的自信。


    “盡管來!”薛吟霜眉眼之間隱約有笑意,這更激發了白鈺的好勝之心。


    “好哇,你敢看不起我!看劍!”風華輕振,白鈺身後驀地浮現出數十柄氣劍,如孔雀尾般徐徐展開。


    “這是竊天劍法風字訣,小心了!”


    氣劍驟然脫離,帶著破空之聲向薛吟霜激射而去。


    薛吟霜輕笑一聲,反將銀娥倒負身後,另一隻手輕輕向前一指。


    一道蔚藍色的光幕在她麵前撐開,小劍前仆後繼地在光幕上炸響,濺起道道漣漪。


    薛吟霜輕退半步,手上傳來的反饋讓她微微一訝。


    蔥白玉指在空中輕輕一彈,光幕驟然席卷而去。那氣勢十足的小劍在空中被掀得東倒西歪,化作點點光芒消散了。


    “不使全力可是不行的喲!”薛吟霜彈響銀娥劍鋒。淡藍的雪花和冰晶開始在空中凝結。


    “沁園春!”白鈺正欲出口的調笑生生咽了迴去。他與薛吟霜第一次見麵,就被這一招打了個半死。


    鐵堡是室內,不比當日能招來天地偉力,論起威力肯定比不上那日。但,出自薛吟霜之手,他豈敢小覷!


    白鈺本搜腸刮肚地想防禦法術,突然靈光一閃,竟閉上雙目,持劍以一個極為別扭的軌跡向薛吟霜攻去!


    “你就仗著我不敢傷你!”她嗔怪道。白鈺正在施了一半的“沁園春”之間尋找未彌合的裂隙。


    白鈺已欺近身前,她隻得將沁園春草草放了出去。雪花在牆壁之上劃出深淺不一的痕跡,卻無一能碰到白鈺衣角。


    “我力氣大得很,小心了!”白鈺哈哈一笑,沒有正麵迴應。


    女子力氣應該不大,以勢大力沉之劍法必能破之!他如是想,山字訣不由自主地揮灑開來。


    銀娥與風華相觸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薛吟霜纖瘦的硬碰硬地接下了白鈺的每一劍,麵色上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刃與刃接連相撞,每一次碰撞必帶著法力爆炸的轟鳴和四散的火星。


    白鈺心裏一驚,這樣下去自己的法力要撐不住了!哪怕他已勝過先前自己的數倍,但也不是薛吟霜兩個甲子靜修的對手。


    白鈺沉下心,迴憶起竊天劍法的訣竅來。


    驀地,他想起了下山之前對孔林說過的話。


    “竊天劍法隻有天地,而無人境!”


    他下山日久,曆過人世百態,也數次試圖將“人”融入竊天劍法之中,但都終不得其法。


    白蕊和白孤的模樣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今日,他終於悟了!


    “竊天劍法,缺的不是境,而是情!”


    “所謂寄情於境,便是竊天劍法的下一層境界!”


    他忍不住暢快地大笑,劍法也變得圓潤如意起來。


    “青山不改當年色,白發猶存舊日威。”這是柳生守空的豪情。他的劍勢變得大開大闔,斬雲破月。


    “一尊清月招魂酒,千載江雲入夢章。”這是江謝白的癡情。風華突然變得細膩起來,緊緊貼著銀娥纏鬥,遠遠看去如死生契闊的戀人。


    “別去情難見,重逢意倍親。風塵雙鬢短,江海一孤身。”這是海棠和夭夭的骨肉之情。


    ……


    薛吟霜見白鈺突然攻勢一變,嘴角也掛起了笑意。知他是開竅悟道了。心裏微喜之下,她專攻為守,隻讓白鈺任意施為。


    “唿——”白鈺法力耗盡,收劍立定。他睜開雙目,嘴角是掩抑不住的笑意。對修道之人來說,再沒有比悟道更爽快的事情了。


    “我,方才,隻用了七分力。”薛吟霜生怕他驕傲自滿,異日麵對宣粱時也變得輕敵,於是澆了盆冷水。


    “哈哈哈哈哈,有你七分力,我已經滿足了!”白鈺不氣反笑。


    “你呀!”薛吟霜失笑。


    “不知守空前輩那裏戰況如何了……”白鈺如今也算有了與宣粱搏命的資本,他對柳生守空的擔憂也變得清晰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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