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之名,傳遍了中州。


    一個天宮的上仙竟然唱起了戲,而且在這之前,他還點化千年蛇妖,還一州安寧。這一切,都讓這個初入紅塵的青少俊彥帶上了一絲神秘色彩。


    “看起來,百姓對天宮弟子唱戲,要比對祓除一州水患關心得多!”夭夭倚在窗上,從外頭收迴目光,對眾人搖搖頭。


    此刻,白鈺三人及羅生百戲眾正乘著一隻樓船,順江流向廣陵而去。沿岸是一派熱鬧的碼頭景象。


    “未切膚的他人之痛,自然是不值一提的。”薛吟霜按弦。她自下山來沒摸過琴,手癢得很。幸而羅生百戲包下的這艘船格調不錯,在樓頂的客室擺了一張七弦琴。


    白鈺苦笑,正要說些什麽,芍藥卻從甲板上進來了。


    “白公子,薛姑娘,花姑娘,今日我們便可到達廣陵了!”在旁人麵前,她從不會像那夜一樣和白鈺顯得過分狎昵。


    “果真!”夭夭從窗戶上翻了出去。


    “吟霜,出去走走吧!”白鈺扭頭邀請薛吟霜。芍藥睫毛微不可查地一顫。


    “也好!”


    樓船現在所在的河流叫做廣陵江,發源自極北雪原,一路南下溝通數座城池,又在廣陵城一帶盤曲構折,匯入眾多支流後直入東海。此刻船正麵西而行,過了這個彎就是廣陵城了。


    暮鳥馱著斜陽而去,又一不小心將它掉進了河裏。溫柔的雲影,染紅了一江秋水。


    “傍晚風冷,披上吧!”白鈺脫下身上的大氅,按在了薛吟霜的雙肩。


    “廣寒宮的終年積雪,這點秋涼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我不冷!”話雖這麽說,那件白氅上傳來的溫度卻令她無比心安。


    她不冷,有人卻很冷……


    “芍藥,快進去吧!外麵風大,你身子弱,不能久待的!”杜鵑將芍藥拉迴了船樓,合上門簾時,她扭頭望了一眼那對立在船頭的璧人兒。


    廣陵興起,不過是近幾百年的事。比起中州動輒追溯至萬年前的名城來說,它的曆史可謂短暫如雲煙。然而就是這麽一座年輕的城池,卻顯示出了無與倫比的生命力。數百年前,廣陵江決堤改道,引入了南山江、盤雲江等十幾條支流後,現廣陵城所在地,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河運交接之處。大大小小的河流如血管般在此匯聚穿插,而廣陵則像心髒一般,將人貨泵向神州各地。


    那之後,一位老人在此地畫了一個…建起了第一座客棧。隨後的廣陵城的變化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無數的腳夫走卒匯集至此,築起了一座座香榭亭台、閣樓宮闕。自陸家於廣陵崛起後,廣陵更是如煙花般一飛衝天,絢爛奪目。富商大賈至此周流天下,鹽鐵百物也從廣陵集散至神州千家萬戶。就麵積而言,廣陵已是神州第一大城。而由於過快的擴張速度,廣陵也是神州唯一一座不設城牆的大城。


    巨大的人流物流也給廣陵百姓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財富。倉稟實、衣食足的廣陵百姓,在生活中最為講究。


    廣陵菜,聞名神州;廣陵繡,引領風尚。廣陵歌舞,婦孺皆知。近百年來凡有什麽新鮮玩意兒問世,大多是來自廣陵。廣陵,是人間煙火氣兒最濃鬱的城市。有人取人間煙火濃鬱、曆史短暫如雲煙而絢爛如煙花之意,給廣陵起了個“煙城”之名,倒也流傳開了。


    隨著樓船離廣陵越來越近,兩岸傳來的人聲也越發嘈雜起來。寬闊的江麵的挨挨擠擠漂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舢板。原本威武的樓船在這些艨艟巨艦裏顯得毫不起眼。


    “那是什麽?山麽?”夭夭從桅杆上滑下來落在白鈺身邊。


    白鈺眯起眼來望了好一會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那似乎是一棟樓?”


    遠處的廣陵江上,橫亙著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建築物呈錐形,約莫有數百丈高,廣陵江自樓腳下穿過,寬闊的江麵在它麵前竟好似蚯蚓一般。


    十幾根比著樓船還粗壯的巨木將建築物從江岸和江水中撐起,巨大的陰影之下,無數的人、車、馬、船如螞蟻般蠕動著。


    建築物表麵挑出密密麻麻的鬥拱飛簷,夾雜著奇花異草,隱約間還有無數青衣人影在其中穿行。


    建築物的頂端,是一麵獵獵的大旗,隔著數十裏遠也能清晰看見上麵那個起舞的大字。


    “陸!”


    “人力竟也能造出如此偉物!”薛吟霜讚歎。


    “各位,過了前麵那個陸城就是廣陵了!”芍藥走到了甲板上,“外麵風大,幾位披上這披風吧!”她將三件猩紅披風各自塞給三人。


    “那陸城顧名思義,乃陸家之城。往來廣陵的商船,有九成九是和陸家做生意的。故陸家在廣陵城外修了一座水上之城,既方便裝卸貨物、往來歇腳,也權作處理商務、衣食起居之處。現在也算廣陵一景。”芍藥主動當起了向導,“陸家家主朱洛洛,便長期居住在陸城之巔。”


    這陸城遠遠望去已是氣勢不凡,走到它近前才更覺其不凡。樓船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從它肚中穿出。在這段被芍藥稱作“廣陵腸”的通道中,陸家利用鏡子、熒光石等器具,竟讓偌大一個通道布滿了光路,與白晝無異。通道裏無風,為了防止船隻減速造成擁堵,陸家還在水麵下安了數個碩大的水輪。船隻一跨過水輪,速度便陡然快了幾分,比起外頭以風帆驅動的也慢不了幾分。


    水麵之上,陸城之下,還垂下了幾十個吊籃,籃上之人時而舉起紅旗時而綠旗。船隻也根據不同信號停停行行。整條航路顯得井然有序。


    一路上,饒是白鈺已讀過不少關於廣陵的書也被驚得合不攏嘴,遑論薛吟霜和夭夭。芍藥則是一路溫聲細語地為幾人解釋。


    “幾位,這裏就是我們羅生百戲的劇院了!幾位在廣陵若無去處,可在此小住。”下了船,又轉了一趟馬車,芍藥領著眾人來到一座幽靜的大院前。


    “小毛頭,你先領著二位姐姐去客房!”芍藥指揮著眾人將戲服、樂器等物從馬車上搬下,“白公子,可否移步一敘?”


    “白公子,你現在房裏坐會,我下去忙完再上來找你!”芍藥推開門,將白鈺迎進去後又告罪離開。


    這裏應該是芍藥的閨房,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幽幽的檀香。顯然此間長期焚香,已將房間的每一寸地方都浸潤了。


    既是女子香閨,白鈺也不敢亂動,隨意打量了一陣便找個座兒坐下。


    屁股方一沾椅子,一個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迴來了!迴來了!”


    白鈺唬了一跳,連忙凝神辯明了方向。


    “唿——原來是隻鸚鵡!”白鈺長出一氣,他以為還有旁人在。


    “這鳥兒蠻可愛的嘛!”白鈺伸出手指要去逗弄。


    那鸚鵡見白鈺手指湊近,竟焦躁起來,在籠內上下撲騰不停。


    “怕!怕!怕!”鸚鵡怪叫。


    “什麽?你這鳥兒,叫聲忒難聽!”白鈺不管不顧,手指繼續湊近。


    “嘶——”那鸚鵡竟在白鈺指上狠狠啄了一口,幾粒嫣紅的血珠從傷口湧出。


    “白公子,怎麽了?”就在此時,芍藥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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