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驚天一吐,乘酒假氣成功讓各有所思的重陽宮宴瞬間沉默,陷入了詭異的僵冷中。


    咫尺刹那間,上宮白與錦瑟之間的空氣幾乎凝結成冰,凍得人心驚膽寒。


    落針可聞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忘了言語,怔怔看著錦。上宮白麵無表情,冷淡的眸中透著說不出的冷淡。眾人看著攝政王高大英俊的側臉,從那波瀾不驚之中,竟鬼使神差地頭皮發麻起來,後知後覺地品味到了某種說不出的陰冷暗流。


    恍惚間,不知是誰咽了口唾沫,突將手中酒杯一拋,“哎呀,皇貴妃娘娘見諒,臣婦不勝酒力,而今天色已晚,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


    錦瑟迷迷糊糊地看過去,柳腰花態,桃腮潮、紅,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這細微的動靜仿佛打開了什麽機關,錦瑟耳中傳來絡繹不絕的告退聲。


    “說起來府中還有些中饋藥物,臣婦怕是也不能久留呢。”


    “小女還在府中等我,迴去遲了怕她哭個不停……”


    “是啊是啊,我府中也有老母需要照顧……”


    錦瑟聽得不清不楚,身體軟得一塌糊塗,胃裏翻江倒海,倒還記得自己身處何地,壓著燒心的怒火,緊靠阿泱,“那狗、狗比……走了嗎?”


    阿泱猛地捂住她的嘴,表情近乎驚恐,心驚膽戰地抬起頭,用盡自己上半生積蓄的所有勇氣才沒讓自己當場失態。


    她咽了口唾沫,絲毫不敢去看上宮白的表情,“今、今日宴會已畢,娘娘身體有些不適,諸位夫人小姐既來了,斷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娘娘發話,諸位出宮時,可在園中選上一盆金秋貴菊,以作紀念。”


    眾人心領神會,這是要收買人心,要她們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傳出什麽不該有的謠言。


    然而,他們哪裏敢啊!


    出去說皇貴妃對著攝政王吐了?你是不想活了還是覺得生活過得太順遂想給自己的家族找點“樂子”來?阿泱這番讓她們離開,卻也是讓她們遠離了危險。


    “多謝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萬福!”


    楊國夫人率先離席,緊接著眾人也都隨意選了盆還算合眼的菊、花叫侍女端著走了,也不敢耽擱太久,一眨眼,整個禦花園的宴席就空空如也。


    花團錦簇轉瞬空,命婦貴女眨眼沒,就連那戲班子跟部分帶刀侍衛都匆匆離開,好像這禦花園的空氣帶著毒,多待一秒都能讓人窒息。


    阿泱為難地衝上宮白訕笑,“攝政王,您看……娘娘喝得酩酊大醉,淨說些酒言酒語,什麽‘苟利國家生死以’哈哈……”聲音越來越低,阿泱惴惴不安地為錦瑟拘了一把冷汗。


    上宮白淡淡地看她一眼,阿泱頓時訥訥緘口,腳底生寒。


    錦瑟毫無所覺,軟趴趴地靠在憑幾上,柳眉一挑,眼裏映著一道高大身影,明眸蓄秋水,皓齒咬朱唇,仿佛委屈極了。


    她很難受,打成為主治大夫之後就注重養生的錦瑟已經有快十年沒有這麽醉過了,這種身體不受控製、器官都在身體裏痙攣的感覺實在太過糟糕。


    這不像醉酒,倒有點像過敏。


    她沒忍住幹嘔,身上都滲出了冷汗,本能地伸手去拽阿泱,“阿泱,阿泱……去準備醒酒湯,葡萄糖……”


    醒酒湯她聽過,葡萄糖是什麽?葡萄做的糖?


    阿泱又急又怕,哀懇地看著上宮白,“王爺……”


    再耽擱下去,娘娘怕是要難受死了。


    上宮白目光微閃,片刻後道:“……把東西給我。”


    阿泱怔了怔,登時臉頰緋紅,從袖中掏出一塊重重疊疊的巾帕恭敬地捧上前,“王爺息怒,娘娘她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出此下策,求王爺千萬不要怪罪娘娘。”


    上宮白木著臉將巾帕取走,並未翻開去看,而是負手審視著錦瑟,半晌才道:“下不為例。”


    錦瑟囁嚅著什麽,阿泱沒聽清,卻感周身壓力一輕立馬招唿元元上來扶人離開。錦瑟身上仿佛沒有骨頭似的,被人扶起來也沒反抗,乖乖地靠在阿泱身上,笑得像個小傻子。


    小傻子興致一來,輕撫臉頰,粉嫩的手指尖非常自戀地在下巴上來了個“八”字,“阿泱,你看我的臉,美嗎?”


    “……”阿泱尷尬地加快了動作,逃也似的把人往亭外扯,一邊敷衍道:“美美美,娘娘傾國傾城色,萬中無一,世間女子無及也。”


    “那是當然!”錦瑟歪著頭笑,“這長相真是絕、絕了,我跟你說啊,我以前就像個黃臉婆……要是有這張臉,生氣都讓人恨不起來……”


    “娘娘,您可安分些吧。”又在說胡話了。


    上宮白並沒有急著離開,熱鬧後的寂靜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影響,反而讓他感到安心。他將手中巾帕打開,看著那片深色布料眯了眯眼,打開旁邊的立地宮燈,將布料放在燭火上。


    火苗一點點蠶食布料,吞沒了上麵的獅虎爭鋒金線紋,上宮白驀地冷笑一聲,將燒到指間的布扔到酒杯中。


    ……


    錦瑟被扶迴宮中,侍女井然有序地準備好了熱水與醒酒湯,她昏昏沉沉地被人扶迴床上,阿泱用熱帕子替她擦身。


    恍惚間,錦瑟看見了阿泱在默默垂淚,她張了張嘴想安慰兩句,不想又吐出來。韶華宮喧鬧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宮室之內熏起了清淡的荷香,沁人心脾。


    放下床帷,阿泱帶人退了出去,在門口站了片刻,歎氣轉身。


    然而錦瑟睡得並不安穩,半夜時醒酒湯起了效,她捂著腦袋清醒過來,口幹舌燥要叫水喝。


    “來人……”她揉著額頭,嘴裏泛著黃連的苦味,“給本宮來杯冷水。”冷水醒神,她不是很喜歡自己意識模糊。


    然而等了半天,這宮裏就好像沒有第二個人似的,連阿泱也不在。錦瑟費力搖搖頭,也沒有動怒,隻是暈暈乎乎地自己下了床去倒水,可室內昏暗,她怎麽也沒找到桌子在哪裏,反而一不小心撞開了窗戶。


    清風入戶,錦瑟一個激靈,竟清醒了好幾分,抬頭看見一輪明亮碩圓的明月,還有在現代已經許久不見的燦爛星河。


    錦瑟愣了下,有種被震撼地錯覺,探出半身。


    “哇瑟,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


    她低聲歎氣,上輩子在醫院裏忙得腳不沾地,大部分時間的生活狀態都是三點一線,別說旅遊看星星了,就是出他們那座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但想起現在身為皇貴妃,困在宮中,生命岌岌可危,周遭總有人虎視眈眈,連老天都跟她作對,好像境況更糟了些。


    腦子一熱,錦瑟再看那高牆就分外不爽,“你瞪!”


    牆:“……”


    “你再瞪!老娘可是縱、橫市二醫院上下十層樓的主治大夫!想關住我?沒門!”


    牆:“……”


    錦瑟忿忿不平,酒氣上頭,仿佛那牆壁上真的長了一雙眼睛正在暗中窺伺她一般,倏地一個翻身從窗戶上摔了出去。


    啪嗒一聲,跌在梁下,五體投地。


    她抬起頭,神識不輕地左右看看,看向那堵一人高的宮牆,往手裏呸了兩口,搓搓手心,提起裙擺,搖搖晃晃地向著宮牆衝、刺……


    是夜,星沉。


    殘羹冷宴已經散去,但禦花園裏卻還有人在自斟自飲,就像一抹孤魂野鬼,被束縛在苦菊鐵牆之中。


    秋風蕭瑟,寒意砭骨,那酒水早就冷了,他卻絲毫不在意,隻是盯著那還未來得及拆去的舞台出神。


    宮門早已落鎖,但卻沒有人趕來攪擾於他,路過的宮女太監看過一眼就慌張褪去,守衛宮城的帶刀侍衛視而不見,好像根本就沒看見這個人。


    上宮白在宮中過夜本就不是一次兩次,這裏曾是他生長的地方,也曾是他徹夜批閱奏折的地方。小皇帝為表親近,還多次請他留下說話,就連禦史都已經懶得繼續彈劾。


    這是宮中默認的事實——攝政王上宮白可以自由進出宮闈,哪怕宮門早已下鑰。


    膳房送來的菊釀蟹已經愣了,漂亮的蟹殼被大卸八塊又重新組裝,仿佛跟它出蒸籠前一樣精美。但放得久了,卻難免有股薑油腥味,上宮白放下酒杯,心生去意。


    他站起身,就著月光步下禦華亭,轉身欲出皇宮,麵前卻突然飄過一道慘白纖細卻健步如飛的身影。


    那身影搖搖晃晃,步伐左右顛倒,不施粉黛不著外裳,在夜色秋風裏抖成篩子,成了禦花園中除他之外另一抹不走尋常路的幽靈。


    幽靈邊走邊笑,方向正好衝著他來。


    倏的,錦瑟停下腳步,目光一瞬停留在他身上,雙瞳大亮,意味莫名地用視線在他全身上下遊走。那姿態,讓上宮白成功聯想到在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


    上宮白嘴角一抽。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對麵還來了個如狼似虎的女人,上宮白想了想自己的清白之身,要是被人發現,無論他如何辯解,都逃不過一個悖逆犯上的罪名。


    他倒是不怕人彈劾威逼,就是覺得麻煩,不想壞了自己的清淨。


    於是上宮白迅速轉身,拔腿就走,其速飛快,仿佛在躲避瘟神。


    錦瑟茫然了一下,總覺得這情景好像在哪裏看過。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種很不爽、很想追上去要把人暴揍一頓的感覺呢,為什麽?


    錦瑟腦中閃過上宮白睡在床上麵色蒼白的畫麵,驀然醒悟,氣勢洶洶地撈起袖子,一聲大吼,“臥槽,逃醫?!”


    “前麵的人站住,你已經被包圍了!跟我迴(病)床上躺著!”浪費醫護資源!這世界怎麽那麽多不尊醫囑的傻逼?錦瑟越想越氣,“你再跑一步!老娘迴頭淦翻你信不信!”


    上宮白腳下一亂,猝不及防地迎撞上假山。


    假山之後,披堅執銳的宮廷侍衛滿臉懵逼,如遭雷擊。


    皇、皇貴妃娘娘說,他要……怎麽攝政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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