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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濃,那輪清月如瀑而下,將溫柔的月光傾灑於小屋周圍,照亮著一老一少的夜半時光。


    那是百裏驚塵未曾有過的天倫之樂。


    在一棵老槐樹下,軒芷歌一邊逗著朱老頭笑著,一邊將手中剩下來的雞塊塞進老頭兒的口中,喜得老頭連連擺手說著“軒丫頭,吃不下啦吃不下啦!”


    老頭時不時地還是輕咳兩下,看上去,倒是有些疾病纏身的模樣,大約估摸著這小丫頭想要訛他錢也是為了替這老頭兒看病吧。


    月光微微泛白,照在兩人身上,鍍得這一幕似定格了一般,映在了百裏驚塵的深邃瞳孔之中,讓他羨慕,令他不忍心去打擾。


    歡聲笑語遠遠地傳來,月光很暖很溫柔,催使著百裏驚塵難得地放鬆了片刻,竟倚靠在樹梢之上,不自覺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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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百裏驚塵再次清醒過來之時,卻是被一陣極其慘烈的哭喊聲給驚醒的。


    當他睜開眼之時,眼前那座茅草小屋卻早已是一片火海衝天!


    在湛黑色的夜幕之下,那道火光如同一道騰飛上天的火龍一般吞噬著天地之間的萬物,隨風一晃便是火星四射,“咯吱哢擦——”房梁斷裂的聲音不時間響起!甚至房屋的一角已經出現了坍塌!


    “軒丫頭!你快走啊——”


    朱老頭使勁了全身的力氣將軒芷歌托舉扔出了火海之外,卻於此時,整座屋梁被燒得斷裂了下來,“哢擦——”一聲中,那道蒼老而又和藹的身影瞬間被跳躍的火海無情地吞噬……


    “不!朱老頭——不!!!”


    軒芷歌的瞳孔之中皆是放大的一片火海,火紅色驚恐地填滿了她整個眼眸之中,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要再次衝進火海去救朱老頭之時,卻被一雙溫暖如玉的手拉進了他的懷中。


    隻覺斯人溫如玉,身上的淡淡蘭花香味撞擊著火藥硫磺的味道一齊縈繞在她身旁,輕輕地將她攬入了懷中,帶著些許心疼,輕聲在她耳邊說著:“不要去。火勢太大了。”


    “你放開我啊——嗚嗚嗚——我要去找朱老頭——”


    軒芷歌拚命地哭著捶打著百裏驚塵的胸膛,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卻不料被他堵得死死的,根本沒有辦法逃出他的懷抱。


    “聽著。你要活著。然後報仇。而不是現在去送死。明白嗎?”


    她的耳邊,是百裏驚塵冷冷卻溫暖似月的聲音緩緩堅定地響起,鼓勵著她,給她生的勇氣!


    “可是——朱老頭……嗚嗚嗚——”


    軒芷歌哭成了個淚人,漸漸從他的胸膛前一直滑落到了地麵之上,望著漸漸被火海吞噬的小屋,淚水終究潰不成軍坍圮成了滿地的暗色的濕。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是讓我知道了是誰,我定要他血債血償!!!”


    軒芷歌的嘶吼聲在整片林中迴蕩開,帶著她的淚,揮灑向了這往日裏帶給她歡聲笑語的小屋!


    “朱老頭……朱老頭!!!你言而無信!!!你說過要看我出嫁給我帶閨女的!!!你不守信用!!!嗚嗚嗚嗚——”


    軒芷歌低頭,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強忍著,卻還是沒有將最後一滴眼淚逼迴去。


    在她的眼淚轟然落地的瞬間,她麵前百裏驚塵緩緩蹲了下來,拿出了一方絹帕,遞給了她,輕聲說道:“哭吧,哭完擦幹淨。然後跟我迴府吧。”


    “哇——”的一聲,軒芷歌終於難以抑製心中的難過,緊緊攥著百裏驚塵的衣襟,眼淚決堤而出,在他的懷中哭成了一個無助的孩子,癱軟成了一灘泥狀。


    在那一刻,百裏驚塵低頭望向了這樣的她,第一次忽然覺得她像極了從前的自己,那麽無助又那麽倔強。


    風,無情地吹拂著她滿臉是淚的麵龐,似刀一般割著她的心髒。而他,卻緩緩不自覺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頓在了離她的頭頂一寸之處,躊躇著要不要去安慰她。


    他的眼中,是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緒,不知是悲憫,還是,其他。


    東方的一縷陽光掙脫著從地平線一躍而出,將一片豔紅照耀在了這片林中,給萬物,鍍上了一層火色,亦灼燒著他伸出去的手。


    在那一瞬間,他克製了自己的情感,不著痕跡地收迴了他的手,緩緩垂落在了兩側,隻是任由她在他的懷中潰不成軍。


    他的目光想要落在她的身上,卻逼著自己始終望著皇宮最高處的那一座巔峰之上,眼中的波瀾已經巍峨成山。


    有些東西,一開始知道要不起的,就不要去要。


    **********************


    終於,她還是比他想象的要堅強一些。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後,她自己抹幹了所有的淚痕,眼中重燃起的,已經是悲憤和仇恨,緩緩望向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我跟你迴王府,你是不是會幫我查清這一切?”


    “我會盡力。但是不會保證。而且,你現在,也沒有了選擇。”


    百裏驚塵努力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完整,卻到了嘴邊的話,依舊有些生硬。


    好在,已經傷心過了頭的她,並未在意到這其中的意味深長。


    她隻是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緩緩站起,直到站得筆直,與百裏驚塵隻隔了一寸的距離,迎著破曉的陽光昂起著驕傲的麵龐,帶著紅了的雙眼,努力克製著自己死死地盯著百裏驚塵說道——


    “走吧。”


    “不等火滅了,安葬了他嗎?”


    百裏驚塵望著這樣決絕的她,心中抹過了不忍,提醒著她說道。


    卻見她一身疲憊,在陽光下,她的影子被拖得斑駁又冗長。


    她步伐沉重似寒鐵一般,背脊卻挺得比鬆柏還要筆直,一步一深一淺地朝前走去。


    林中寒風帶著炭火被燃燒的味道夾著她輕聲的一句話向後傳來——


    “不必了。人都不在了。安葬,不過是多個挖墳鞭屍的機會而已。不如讓老頭兒隨風去,還能隨心所欲些。”


    她的身影,在林中越走越遠,也越來越深遠,一直到最後站在了林中,於這天地混為了一色!


    是百裏驚塵分辨不清的顏色。


    他怔怔地站在了原地,望著這樣離去的她,良久默默地沒有言語,眼中的情緒也顛來複去輾轉反側了好幾迴,最終,還是化作了他唇邊無奈的一句——


    “也許,這便是你的路。罷了,那便走著試試吧。”


    雍親王府外,璀璨的陽光一路從長街的那頭鋪到了大門前的兩隻石頭獅子之上,照得虎虎生威,令人一眼生畏。


    軒芷歌神情落寞看了一眼守門的兩個下人,冷漠低沉地道了一句:“讓我進去。”


    “這位姑娘,實在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讓你進去,而是這董妃吩咐過了,不讓年輕姑娘隨意進出王府啊……”


    一旁的一位看上去十分憨厚的下人為難地跟軒芷歌解釋道。


    “你們王爺說了。我可以進去。”


    軒芷歌的語氣冰冷,不帶絲毫求人的色彩,卻也不想為難兩個下人,便搬出了百裏驚塵來。


    “姑娘可有手諭或者其他物件什麽的?”


    一旁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穿著一身奴仆的衣裳,目光卻清亮極了,十分條理清楚地抬眸問道。


    “沒有。”


    軒芷歌遲疑了片刻,迴答道。


    “那……”


    那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遲疑了一下。


    正在他思索的這個空檔間,卻聽到董妃一聲極為妖嬈的聲音在門內響起,似乎有點不耐煩地說道:“我說你能不能走快點?整天半死不活的,不懂的還以為我董妃養了個病秧子呢……”


    “是是是是。”


    一旁是侍女忙不迭的唯唯諾諾的答應聲。


    “吱呀——”一聲,王府的大門被侍女恭敬地打開,展現在軒芷歌麵前的是一身衣著華貴頭戴金釵珠花的董妃傲慢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而她,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劫難,就連一身衣物,都是髒的。


    董妃自然是一眼便認出了軒芷歌,眉眼間顯露出了一絲厭惡輕蔑之意,冷笑一聲,緩步上前,悠悠地來了一句:“呦為,這是哪裏來的叫花子啊?來人,給個饅頭打發她走了算了。”


    一旁的侍女哪裏敢耽擱,立刻從隨身的花籃之中掀開了一方巾帕,用幹淨的絹帕裹著,遞給了董妃。


    豈料董妃接過了饅頭,卻是唇瓣間一抹寒涼的笑意抹過,身子一顫,便將手中的饅頭朝著默不作聲的軒芷歌“啪嗒——”一聲扔了過去!


    軒芷歌沒有去接。


    所以饅頭隻是撞上了她的身上,接著便耷拉著腦袋掉落在了她的腳下。


    沾滿了地上的灰塵,醜陋地躺在了地麵之上。


    軒芷歌的唇邊浮現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緩緩抬頭,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逼近了董妃,冷冷說道:“撿起來。”


    “你說什麽?真是笑話!”


    董妃先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後又是嗤之以鼻的一笑。


    “我說,撿起來。”


    軒芷歌又逼近了她一步,目光如刀一般冷冷盯著她說道。


    “你放肆!”


    董妃從未見過有人敢這般違逆她,當下便黑下了臉!


    卻見軒芷歌隻是微微一笑。


    繼而蹲下身,她輕輕地拿起了那隻饅頭,唇邊露出了一絲冷笑,猝不及防地一個躍步上前,一手持著匕首飛快地逼在了董妃的脖頸間,另一手拿著饅頭湊近了董妃的豔唇旁,冷酷地說道:“吃下去。”


    董妃做夢都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門口,軒芷歌竟膽大如此,而身邊的下人皆嚇得直哆嗦,竟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


    她哆嗦著看著全是灰塵的饅頭,眼中委屈的淚水“嘩——”的一下便流了下來,害怕得說道——


    “饒命……”


    “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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