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以後,不少人在前腳剛邁出會議室,後腳就開始討論。


    “真的有這麽好吃嗎?絕食都能治……”


    “而且聽說,管教先是拿了我們職工食堂的食物去誘惑他,他麵對大雞腿的時候都能忍住不吃,居然在幾片蘿卜上栽了跟頭。”


    “可能是餓急眼了呢,剛好餓到了臨界點,那蘿卜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一定吧,咱也沒吃過,要不問問包過……”


    “包過,你們後勤監區真的來了個很厲害的新人嗎?做個蘿卜都能做出花來?”


    突然被cue到的包過連忙換上一臉尬笑:


    “嗐,哪能啊,他們是覺得有新鮮感,就吹過了頭。


    犯人食堂的東西好吃能好吃到哪去,每一頓餐標不超過10元,光是食材種類的豐富度就跟職工食堂沒法比!”


    “看,我就說嘛,犯人們少見多怪罷了,絕食的又是趕巧碰上了,哪能這麽神乎其神的。”


    看到同事們都信了,包過背過身去,悄悄揩了一把額頭沁出的汗。


    瞧瞧這事鬧得,蕭嵐整出的動靜一個比一個大,現在就連同事們都有所耳聞、心生好奇了。


    他可真怕同事們起了探究的心思,到時候壓也壓不住,蕭嵐的身份就要徹底暴露了。


    畢竟蕭嵐入獄的細節經不起推敲。


    好在他有急智,給他糊弄過去了。


    然而,包過還是高興得太早了,他可以瞞過大多數人,唯獨有兩個是怎麽都瞞不過去的。


    那就是生活衛生科的科長,和配餐中心的警長。


    他們仨作為“嚐餐製”的主要負責人,不論包過怎麽刻意去包攬“嚐餐”的工作,剩餘兩人總會窺出端倪。


    這不,三人齊聚在留樣專用冰箱前,試圖品嚐同一盒樣品時,場麵就很尷尬了。*


    科長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怨氣最重,所以他率先發難:


    “好啊你啊,你小子還想私吞,有這好事不帶上我倆!我說你怎麽這麽好心,天天主動幫忙嚐餐!”


    警長一副了然於心,早就洞察一切的神情:


    “紙是包不住火的,小包啊,你以為你隨便一說,同事們就都能被你糊弄嗎?”


    “犯人們最近上班聊天,天天都是在聊吃的,其他同事遲早會發現的。你不帶上我倆,誰幫你一起圓謊?”


    說完,警長從懷裏掏出一個塑料袋,打開露出仨饅頭:


    “呐,我特意早餐留的,還帶了你們的份。趕緊的,把蘿卜皮掏出來給大家助助興。”


    看看,什麽叫做有備而來,什麽叫做收服人心,這個就叫專業。


    之前包過豁出去老臉,讓老孫多放一點樣品做留樣,老孫也是看破不說破,現在全便宜了他倆。


    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樣品48小時之後可以自行處理,一般都是丟棄。


    但醬香蘿卜皮並不會變質,所以到時候他們還可以再吃一頓,吃個精光。


    隻是,要是沒有這兩人分,那麽這整盒都會是包過的。


    等等,哪怕按照原來的規矩輪流排班,今天也是輪到了包過,所以這一整盒,本來就該是他的!


    啊啊啊啊啊啊!!這倆人精,吃了他的東西還教訓他!


    吃飽喝足以後,兩人拍了拍包過的肩膀,好心地安慰他:


    “小包啊,你也別太鬱悶,你最近剛立了大功,在普通罪犯裏麵揪出了通緝殺人犯,今後升職有望,年輕人要開朗一點才好啊!”


    “就是啊,這犯人少說也得呆個一年半載的,以後天天吃他做的菜,說不定以後咱們仨都吃膩了,都不願意嚐呢!哈哈!”


    包過嘴角隻能泛起了苦笑。


    開朗啊,他怎麽不開朗,要是今後天天都能吃到蕭嵐做的菜,他不知道會變成一個多麽陽光開朗愛笑的大男孩。


    可是,隻有他知道,蕭嵐很快就要走了啊!


    監獄長給他打的招唿,說是最長不會超過兩星期。


    可是看蕭嵐這聲名鵲起的速度,和他揪出犯人的雷霆手段,隻怕這倆星期還得縮短。


    而且監獄長是知道的,發現通緝殺人犯這事,主要是蕭嵐的功勞,他也搶不了。


    升職有望是有望,就是不一定升職。


    罷了罷了,還是不想這麽多,老實做好分內的事情吧。


    正想著,包過忽然收到提醒,有個犯人又對著監控拋飛吻了。


    他知道這是蕭嵐在召喚他,連忙找機會安排見麵。


    “這次找我有什麽事,難道你又發現新的通緝犯隱藏在犯人裏了嗎?”


    包過不可置信地問,同時望向蕭嵐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蕭嵐有點欲言又止,一時不知道怎麽措辭。


    包過的說法是對的,可是又不全對。


    自從蕭嵐揪出了一個郝叔之後,他在配餐時就會有意識去留意嫉惡如仇炒菜勺的反應。


    一日三餐下來,蕭嵐特意前往不同的區域配餐,發現了不少讓炒菜勺冒紅光的罪犯。


    可是,這些罪犯的情況有點複雜……


    他們不像郝叔那樣隱藏了身份,有著清晰的罪證。


    不是在外麵犯了罪沒交代清楚,而是,進來了以後,犯了新的罪沒被發現。


    也就是說,目前沒有掌握他們犯罪證據,蕭嵐沒法直接抓,他得釣釣魚。


    所以他跟包過說:


    “接下來我要做些事情,可能會有點出格,你可不可以給我放寬活動權限,最好幫忙打掩護。”


    “還有,我想要弄一套可隨身攜帶錄音偷拍裝備,無線的那種,越隱蔽越好。”


    聽到蕭嵐的要求,包過隻感覺壓力和kpi鋪天蓋地落下來。


    他現在已經不懷疑蕭嵐的專業判斷和能力了,他現在隻懷疑自己。


    為什麽在監獄裏好幾年,每天睜著眼睛到處看,啥也沒發現。


    而蕭嵐進來也就三天,就好似看穿了一切,摩拳擦掌準備搞大動作。


    難道真的隔行如隔山嗎?


    這給包過整不自信了,期期艾艾地問:


    “設備給你沒問題,我就是擔心,我能配合好你嗎?”


    “要不要跟監獄長請示一下,多安排幾個人跟你對接,我怕我hold不住……”


    蕭嵐寬慰他:“不用怕,你隻要幫忙壓下對我的投訴和舉報就行了,其它的交給我。”


    有那麽一瞬間,包過膝蓋一軟,真的很想撲上去抱大腿。


    這就是打遊戲全程掛機隻靠大神隊友帶飛的感覺嗎?又暗爽又惶恐是怎麽迴事……


    很快,蕭嵐從包過那裏拿到了一套隱秘設備。


    滿電情況下可以使用待機一個月,缺點是不能聯網,同步上傳雲端。


    所以蕭嵐在拍攝的時候,包過是沒法看到實時畫麵的。


    隻能等一切塵埃落定,蕭嵐把設備交上去,才能知道蕭嵐到底拍了什麽,錄了什麽。


    蕭嵐把它藏在鞋頭,現在是冬天,棉鞋比較厚,做點遮掩比較方便。


    萬事俱備,蕭嵐可以大幹一場了。


    隻是幹大事之前要處理好日常的工作,馬上就到中午了,要去食堂準備今天的午飯。


    蕭嵐剛踏進去,就見老孫仰著脖子在找他,臉上沒有焦急,隻有喜氣洋洋。


    “誒呀,你迴來啦!你不知道,廚房裏那幫崽子,跟小蝌蚪找媽媽似的,一會兒不見你就到處問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蕭嵐見他眉飛色舞的,便問:“今天什麽喜事嗎?看你喜上眉梢的。”


    “哈哈,這不是一星期一次吃肉的日子到了嘛!別說是我,今天每個犯人走路都帶風,撒尿都有勁!”


    平時的飯菜也帶肉,但是今天是純肉,純肉吃起來那才叫大快朵頤。


    作為剛入獄幾天的新人,蕭嵐不是很能體會他們這種饞肉饞瘋了的心情。


    隻是暗暗慶幸,幸好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不然遲早也變成這樣。


    “今天要做的是什麽肉呀?”


    “豬肉!上星期吃的是鹵鴨腿,上上星期是辣子雞!輪著來的!”


    老孫一邊跟著蕭嵐走向後廚,一邊高興得說個沒完:


    “你迴來之前,我們正商量著怎麽做這豬肉呢!


    有的說紅燒,有的說迴鍋,有的說做鹵肉蓋飯,有的想直接做辣椒小炒肉,不過他們最想聽的是你的意見!”*


    整個夥房對蕭嵐的依賴超過了對老孫的程度,老孫對此絲毫沒有任何不快,因為他也想知道蕭嵐能帶來什麽新鮮的做法。


    說老實話,幾年下來,他吃自己做的東西也已經吃膩了,來來迴迴就那幾樣。


    蕭嵐來了,他很高興能嚐個鮮。


    其他人九成九都是這麽想的,這不,蕭嵐一進後廚,所有人都齊齊轉過來一張呲著大牙的笑臉。


    當夥房的好處在吃肉的這一天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可以比普通犯人多吃一點,光這一點,就勝過好多點!


    因此每一個人都笑得格外燦爛,看蕭嵐的眼神都變了味。


    仿佛他們看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盤會動的迴鍋肉、東坡肉、鍋包肉和小炒肉。


    蕭嵐沒有直接做決定,而是問了問:


    “犯人們有給什麽意見嗎?他們更喜歡吃哪種?或者說,他們比較不喜歡吃哪種?”


    不用老孫迴答,大家都爭先恐後,樂得在蕭嵐師傅麵前刷存在感。


    “我知道我知道,犯人對每一種都喜歡,但是不論我們做哪一種都會收到抱怨。”


    “做紅燒肉他們說太膩。”


    “做鍋包肉他們說不正宗。”


    “做東坡肉他們說和紅燒肉沒差別。”


    “做燉肉他們嫌燉得太柴,像在吃廁紙。”


    “做辣椒炒肉有人嫌太辣,有人嫌不夠辣。”


    “做鹵肉他們說雞鴨都是鹵肉做法,毫無變化。”


    蕭嵐抬起手,讓他們止住了話頭。


    看看,眾口難調啊。


    他們什麽都喜歡,但是真做了又什麽都不滿意。


    你說他們是故意找茬吧,那又未必,是食堂去找他們提建議的,真提了你又不高興。


    “我去看看食材。”


    蕭嵐沒有發表什麽看法,隻是撂下一句,就朝著食材的地方走去。


    其實食材放得也不遠,站在原地就能看見,可蕭嵐想要的不止是看見,還想要看清楚。


    教育講究個“因材施教”,下廚也是“因材施做”。


    他想看看是什麽豬的肉,哪個部位的肉,肉的新鮮程度如何,肉的品質又如何。


    遠看是白花花一片,近看發現內有乾坤。


    所有的肉都是五花肉,肥瘦比例大概五五開,


    脂肪部分呈現出乳白色,有淡淡光澤,肉的部分是新鮮的淡紅色,用食指一摸,表麵能摸到像一層膜一樣的觸感,稍濕但不粘手。


    用力一壓,凹陷立即複原,肉質富有彈性,隻是不夠緊密。


    湊近去聞,隻有淡淡的肉腥味,不是令人舒服的氣味,卻也不會惹人皺眉。


    確認了,這豬是那種品質比較低的飼料豬,但是勝在新鮮。


    飼料豬的缺點是飼喂的食物單一,生長空間狹小,缺乏運動量,還有可能吃了催肥添加劑,所以肉比較鬆垮,是豬界肥宅。


    不過問題不大,這種工業化養成的豬,主打一個營養價值偏低,口感偏差,但是符合規範,吃不死人。


    何況它很新鮮,價格還便宜。豬都不嫌人窮,人就別嫌它不運動健身了。


    新鮮就好,再好的肉,不新鮮了都會品質下降。


    而現代社會,再差的豬,也是經過科學養殖、人工挑選和通過檢疫的,放在幾十年前,這種飼料豬還是高端的象征呢。


    此刻,蕭嵐心裏已經有了安排。


    他轉身對眾人說:“我們做兩道菜,一道紅燒肉,一道白切肉。”


    大家都沒有提出異議,但蕭嵐還是主動解釋:


    “肉很新鮮,適合做白切。有時候下重料是為了掩蓋異味,而新鮮的肉是沒有那麽濃的異味需要掩蓋的。”


    “不過白切肉是冷盤,大冬天的誰不想吃一口熱乎的?所以要做一份紅燒肉,份量做少一點,控製到剛好讓他們吃爽,又不會吃膩的程度。”


    “吃完紅燒肉再吃白切肉,它本來就是冷的,也不怕被放冷,而且它的味道清甜爽口,正好中和之前紅燒肉的膩味。”


    “雖然是兩道菜,你們也不用怕做起來麻煩。


    從做法上來說,白切肉和紅燒肉前半部分做法重疊,做的時候可以一起做,中途撈出來的就是白切肉,繼續燉煮就成了紅燒肉。”


    蕭嵐的解釋清晰易懂,光是聽他說,大家嘴裏就已經有肉味了。


    一肉兩吃,又不額外增添工序,妙啊!


    激動的同時,眾人不免心生感慨。


    怎麽會有這麽貼心的人啊,他不但聽取了食客的意見,解決了膩味的問題,甚至還考慮到溫度對於食物的影響。


    他真的,我哭死!


    廚品即人品,真不敢想象,當蕭嵐的女朋友會有多幸福。


    文能洗手作羹湯,武能為愛揍流氓。


    跟了他這麽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下半輩子就算感情淡了,心灰意冷了,端上桌的飯菜還是熱乎的。


    此刻他們突然恨自己不是個妹子,沒法撬牆角,不然近水樓台,蕭嵐不得手到擒來?


    想跟蕭嵐拜把子當兄弟吧,他已經有李阿四了,人家過命的交情,又親上加親,哪能輪得到你?


    轉念一想,又恨自己不是南銅,不敢像李鐵牛那樣大張旗鼓公開追求。


    以後要是出獄了,茫茫人海,再想吃到蕭嵐做的飯菜,就隻能在夢中。


    哎,質疑李鐵牛,理解李鐵牛,成為李鐵牛,超越李鐵牛。


    蕭嵐的係統沒給他讀心功能,他哪裏知道,對麵這群看似規矩聽話的家夥,內心裏到底隱藏著多麽大逆不道的念頭。


    要是他知道,哪還會給他們煮肉吃,吔屎啦你!撲街!


    “好了,你們要是沒意見的話,都忙活起來吧!”


    飼料豬的體味比較大,光是清洗是不夠的,最好用火把豬皮燒一燒,破壞掉裏麵的汗腺,去除味道。


    同時還能燒掉殘留在豬皮上的毛。吃肉的時候突然吃到毛,是很影響食用體驗的,簡稱下頭。


    除了上述的好處以外,豬皮遇高溫會收縮,吃起來會更緊致有嚼頭,顏色也會更好看。


    好處多多,就是這些活都要有人做。


    燒完還要用刀把焦化的部分刮掉,清洗幹淨,這個過程有得忙了。


    大家都想給蕭嵐留個好印象,爭著在他麵前表現,都搶著去幹活,沒讓蕭嵐的手沾一滴水。


    當不成家人,當師徒也是極好的。


    要是有那麽一兩個被蕭嵐看上了,收為入室弟子,今後逢年過節也有借口上門蹭飯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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