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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風、王雨又在京城呆了半個月,探聽到不少軍民情報,二人一合計,決定迴去複命。這日準備出城,剛到城門邊,見一群人圍成一圈議論著什麽,王雨好奇,鑽進去一看,原來是一老嫗餓死在街上,隻聽眾人嗟歎道:“好可憐,活活餓死的。”再一細看,竟是曹母,不禁大驚。


    王雨退迴來告訴哥哥,王風也為之一怔,扒開人群進去一看,果然是曹印的母親,悄悄退迴來道:“曹母可憐,按理我們該將她安葬了,可是我們與她無親無故,這樣做,必引眾人懷疑,說不定還招來麻煩,我看這事我們管不得。”


    二人疾馳出京,一路打聽義軍動向,得知李自成打敗左良玉占了襄陽,已在襄陽稱新順王,二人大喜,縱馬星夜南下。到了鄧州城外,聽聞百姓傳言,鄧州也為義軍攻取,且由製將軍藺養成率軍五萬鎮守。王雨道:“藺養成不是號稱爭世王麽?如何變成什麽製將軍了?”王風道:“也許是闖王做了新順王,分封手下諸將,給他封了個製將軍吧。”王雨道:“管他是王還是將軍,既然是咱義軍,我們進城討杯酒喝,打聽一下咱自己的人馬駐紮在何處,也好盡快迴去交差。”王雨說完,策馬朝城內奔去,王風也急忙跟上。


    二人入城後,見城內一隊隊的義軍來迴巡邏,百姓非但臉無懼色,反倒個個喜氣洋洋,滿大街商鋪生意火紅,並沒有兵荒馬亂的景象。王風、王雨牽馬信步閑走,隻聽百姓紛紛稱讚新順王仁義,二人大喜。


    正走著,恰好一老者背著一筐紅薯過來,王風攔住問道:“大爺,你可聽說過破邪立正大元帥唐海的軍隊駐紮在何處?”


    老者道:“唐海元帥?他二個月前給我們分了田地和耕牛,如今到哪裏去了卻不知道。”


    王風喜道:“他如何給你分了田地和耕牛?”


    老者道:“老漢是鄧州鄉下賈莊人,世代受財主惡霸欺壓,去年有個朝廷將軍叫左良玉的,他帶兵來了把我們洗劫一空,我們叫天喊地無人應,大夥兒恨死官軍了。兩年前聽人說闖王仁義,專為窮人打天下,後來又聽歌謠唱‘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我們村的百姓日夜盼望闖王,盼了兩年才盼來個破邪立正大元帥唐海,說是闖王派來的,他來了後,將左良玉的官軍打跑了,又殺了財主惡霸,給大夥兒發了口糧,分了田,還送來耕牛,叫大夥兒自個兒種田自個兒收割,闖王不收咱租稅,哎呀,真是菩薩下凡呀。”


    王風大喜,問道:“那如今唐海元帥去了哪你不知道?”


    老者搖頭道:“嘿,這誰知道,義軍來迴調動,我們百姓隻要有田種就行,哪管這個。”


    王風、王雨正想找其他人打聽,突然來了五個軍士問道:“你二人哪裏來的,為何探聽唐將軍下落?”


    王風見他們亮刀出來,個個臉露殺機,知道他們將自己和王雨誤認為官軍奸細了,遂笑道:“在下王風,這位是王雨,我們是唐海元帥麾下將軍,半年前奉我家元帥之命外去公幹,今番迴來交差。”


    那為首的軍士道:“小的並不認識二位將軍,請二位隨我到府衙見過我家將軍,待驗明二位身份,我們自會派人送二位前去找唐海將軍。”


    王風、王雨隨軍士到了鄧州府衙,果見藺養成身穿戰袍坐於堂上,軍士說明情況,藺養成盯著眼睛看著王風、王雨,突然臉色大變,喝道:“大膽奸細,膽敢假冒義軍將軍,給我綁了。”眾軍士得令,一擁而上將王風、王雨綁了個結實。


    王風爭辯道:“爭世王,我們確是唐元帥麾下將軍,上次闖王在宜陽開會,我二人就站在我家元帥身後,你與馬守應將軍坐在一起,怎的不分青紅皂白誣我二人為奸細?”


    藺養成哈哈大笑,向軍士招招手道:“放了放了,我見此二人有點麵熟,又不太確切在哪裏見過,故而詐他,既然說得如此細致,想來不會是假,快,快放了。”


    眾軍士放了二王,藺養成道:“我如今不是什麽爭世王了,你家元帥如今也不是元帥了,我是製將軍,唐海也是製將軍,你們十八兄弟除了唐海外,其他的都是什麽果毅將軍、威武將軍,我手下兄弟們他娘的全是什麽都尉、掌旅,勝仗打得越多,官反而越做越小,什麽世道!”


    王雨笑道:“不管闖王封將軍什麽官,在王雨心裏,將軍永遠都是義軍中的真英雄。”王風也道:“是呀是呀,爭世王這個封號,天下隻有將軍你才配得上。”


    藺養成聽了哈哈大笑,喜道:“二位將軍說話中聽,本王,哦,本將軍喜歡,來呀,擺酒款待二位將軍。”


    王風道:“請問將軍,我家元帥,哦,我家將軍如今駐紮何處。”


    藺養成道:“唐將就在棗陽,吃完酒,本將軍派人送你們過去。”


    王風、王雨大喜,與藺養成吃了酒,謝過之後,由郭九、肖平、王凱三名軍士帶著直奔棗陽。


    五人一路奔走,到了一條河邊,見有船家正要撐船過河,郭九喊道:“船家稍等,我等亦要過河。”


    船家是個老者,見了郭九等人身穿軍服,知道是義軍,忙又將船撐迴岸邊道:“哎呀,是義軍兄弟,來,請上船。”


    五人上船後,船家撐船往對岸而去,郭九、肖平、王凱見船後頭坐著兩名村姑,二十五六左右,皆青衣布裙,容顏靚麗,各提一籃並排而坐。肖平無事找話,問道:“二位大姐,請問此河叫什麽河?”


    一村姑道:“叫白河,也叫清水。”


    肖平又問:“二位大姐是白河對岸人家?”


    那村姑道:“是的,我和妹妹到鄧州買餅,現迴家去。”


    肖平又道:“小人乃闖王麾下軍士,爭世王屬下掌旅肖平,二位姐姐下次去鄧州城內,如有什麽難處隻管找小人,小人定然幫助二位姐姐。”


    郭九嬉笑道:“我們肖將軍深受爭世王器重,前途無量,美中不足的是至今尚無家室,哈哈。”王凱淫笑著看著二位姑娘,嘻嘻道:“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二位姐姐何不給俺肖大哥留個姓名,日後也好相識。”


    此時船已到河中,兩村姑見三人粗魯無禮,心中懼怕,低頭不敢迴話。


    船家先前見是義軍,心中歡喜,現在見三人輕浮,遂怒道:“爾等休得無禮,光天化日之下豈容放肆?”


    肖平罵道:“老頭,休得多嘴,老子殺人無數,不在乎多你一個。”肖平說完,郭九、王凱就已經抽劍出鞘了,船家見狀,嚇得再也不敢多說。


    王風勸慰三人道:“大王軍法嚴明,不要為圖一時之快而撞下大禍。”三人都琢磨著王風、王雨是唐海軍中的將軍,而唐海又是義軍監軍,萬一被唐海知道了必然引來一身麻煩,因而不得不收斂了滿肚子的淫意,本本分分地坐下不再囂張。


    到了岸邊,五人下船,郭九、肖平、王凱迴頭怒瞪船家,心中依舊恨恨不已,那船家和兩個姑娘膽戰心驚,不敢目視。王風王雨強拉著三人走了,再才免了一場禍事。


    五人又行走了半日,終於到了棗陽城外,恰好見到一隊人馬迴城,走近一看,為首騎馬的卻是柳甲、章船、魯奇,王風王雨大喜,喊道:“三位哥哥。”三人見是二王,不禁大喜,柳甲道:“你們迴來了,大哥昨日還念叨著你們呢。”王風問道:“大哥在哪?”章船迴道:“就在城裏,走,我們一起去見大哥。”


    肖平見王風、王雨遇到自己的人,遂道:“二位將軍,已到棗陽,我三兄弟就不進城了。”王風道:“煩勞三位相送,請務必進城歇息一夜,明日再迴不遲。”肖平道:“不了,多謝將軍美意。”見三人執意要走,二王也不挽留,送走三人後,與狼霸、章船、魯奇一同迴城。


    2


    “三位哥哥去了哪裏?看你這樣子風塵仆仆的,”王風問道。


    “二位兄弟有所不知,攻朝陽城時,守備盧傑拚死不降,大哥下令強攻,這狗官殺我義軍三千多人,破城後,這廝不知怎的竟然逃出了城,前些天探子密報,說他躲在九裏崗,我三人奉命搜捕,這不,大小官兵一百二十人被我全活捉了來,哈哈!”


    二王這才發現,長長地隊伍後麵還押著百餘個俘虜。王雨道:“此賊既然頑冥,殺我三千義軍,何不一刀宰了,還押迴來作甚。”


    章船道:“我也想一刀殺了,可他二人不讓。”章船指著柳甲和魯奇,頗有埋怨的味道。柳甲道:“非我不允,隻是臨行前,大哥特意叮囑能活捉時就活捉迴去。”魯奇笑了笑道:“兄弟們對盧傑恨之入骨,都嚷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船哥,要真依你殺了,咱們就得背著屍體迴去,你是願意押著活人走還是背著屍體走?”


    五人嘻嘻哈哈地迴到城內,十八人相聚,皆大歡喜,王風見段七和狼霸也在,問道:“去年七姐和狼霸大哥去襄陽後許久不迴,大家都很著急,你們何時迴來的。”段七、狼霸笑而不答,唐海道:“張獻忠見軍師有謀,狼霸將軍勇猛,邀請他們共同攻打羅山去了。”段七笑道:“隨便殺了幾個貪得無厭的縣吏。”狼霸道:“後來張獻忠想留住我們,帶我們去了武昌,七姐略施小計,我們乘虛離隊迴來了。”


    說笑了一會,唐海問柳甲、章船、魯奇道:“聽說三位兄弟大功告成,將盧傑活捉了迴來?”柳甲迴道:“此賊和手下一百二十人躲在烏龜山下一水塘邊,被我們一網打盡。”斯仁、葉陽等嚷道:“太好了,盧傑這廝殺我三千將士,須抽筋剝皮方才解恨。”唐海道:“今日上街探查民情,聽百姓說,盧傑勤政廉潔,愛民如子,他雖負隅頑抗,折損我三千兄弟,然隻要他棄暗投明,我們亦應既往不咎。”梟龍、段七頷首稱是。


    唐海令將盧傑押來,又令狼霸、魯奇將一百二十個俘虜分別處置,歸順者編入隊伍,拒降者格殺勿論。章船提來盧傑,強令下跪,唐海卻令鬆綁賜座。


    盧傑一腳踢翻王雨搬過去的椅子道:“我乃大明忠臣,你乃天下第一賊寇,我豈能與你同堂共座,盧傑堂堂男兒,可殺不可辱,七尺殘軀在此,殺也可,剮也罷,蒸也行,煮也好,君請自便,勿須多言!”說完,仰頭望天,神態傲極。


    眾人大怒,吼著要打盧傑,唐海道:“人言將軍勤政廉潔,愛民如子,我看勤政廉潔不假,愛民如子乃虛。”


    盧傑怪道:“這是何意?我盧傑替天牧民,解百姓之憂,除百姓之苦,辨百姓之冤,如何不愛民了?”


    唐海笑道:“愛有大愛小愛,將軍為民解憂,此乃小愛,如今大明朝上自天子,下至縣衙差役,滿朝文武官吏欺民辱民者比比皆是,恰如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已經奄奄一息,將軍你這一株甘草雖有救人之心,又何來救人之功?唐海以為,當此之時,天下義士當挺身而起,舉大旗倡大義,救百姓於水火,此乃大愛者也!”


    盧傑聽了大罵道:“一派胡言,如不是你這天下第一寇將我大明鬧成這樣,百姓怎會受此劫難!你、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之輩乃當世之盜蹠,後世必留千古罵名,休費無用之舌,有種的就快快殺了盧傑。”


    眾人大怒,一個個叫喊著要殺盧傑,唐海見眾怒難製,正左右為難,忽見狼霸、魯奇押著一人進了大廳,狼霸道:“稟元帥,一百二十俘虜不降者僅此一人,我二人正欲依令斬之,此賊卻苦苦哀求要見盧傑最後一麵。”


    唐海問那人道:“眾人俱願歸順,你一人何故冥頑?你長官盧傑亦是將死之人,你見他作甚?”


    那人拜道:“我深受大明朝和盧大人恩德,今生今世不敢忘卻,豈能背主偷生?大丈夫自不懼死,然臨死前理當拜別恩人,乞求恩準!”


    唐海道:“準。”


    那人朝盧傑跪下,九磕三拜。盧傑歎息道:“明兒,你尚年輕,何苦如此!”


    那叫明兒的人道:“盧大人,老母臨終前千萬叮囑,叫我一生追隨大人,誓死不負朝廷,今為國而死,有何憾哉!隻是,老母生前還交待了一件事,令明兒一定要找到當年代寫萬能伸冤狀的義士,沒有他相助,姐姐的冤仇難報,明兒也遇不著大人,所以今日捐軀,雖說無憾,可未曾報答那位不知名的義士,終究愧對母親。”說完竟痛哭了起來。


    唐海、山勇、林源、葉陽、柳甲、章船大為震驚,唐海問明兒道:“你是哪裏人士?”明兒迴道:“我乃光山縣人。”又問盧傑道:“將軍可曾在光山為官?”盧傑迴道:“我曾在光山縣任縣令,怎的?”


    葉陽朝明兒喝道:“當年給你母親寫萬能伸冤狀的人正是我哥哥,今恩人在此,何不早拜?”


    盧傑、明兒聽了大吃一驚。


    明兒衝著葉陽怒道:“胡說!”


    柳甲近前,扶起明兒道:“崇禎七年臘月,我家元帥六人經過光山境內,途中遇一老嫗伏石而哭,詢問後得知,老人家獨女清兒為惡婿劉雄打死,獨子明兒被汙吏劉德關入大牢,而她本人告狀無門,我家元帥憐之,當時就替老人家寫了個萬能訴狀送與縣令,替她伸冤!”


    盧傑驚問唐海道:“你寫的什麽萬能伸冤狀?”


    唐海微微一笑,迴道:“人道竇娥冤,竇冤猶見天。世上多少屈,湮滅唾沫間。”


    明兒聽了,撲通一聲跪於唐海跟前道:“恩人在上,請受明兒一拜。”唐海慌忙要扶,明兒推開唐海道:“拜完了,恩人再殺明兒,明兒絕無半句怨言。”三拜後又道:“當年姐姐含冤而死,我與母親也曾怨天恨地,我也曾想過去投奔十三家七十二營八十一反王,後來恩人代為伸冤,盧大人本公執法,惡人劉雄被斬,惡吏劉德被杖,母親叮囑道:‘大明尚有清官如此,我兒當永遠忠孝,切莫忤逆。’後來臨終時再次叮囑:‘我兒定要找到代寫訴狀的義士,拜謝他大恩大德。’母親死後,明兒追隨盧大人忠孝朝廷,今日又拜謝了義士,已經完成母親遺願,雖死無憾!”


    說完再拜,而後起身,與盧傑聯袂並立,盧傑道:“唐海,請速斬我和明兒,以全我二人忠孝名節。”說罷,二人攜手而去。


    斯仁、葉陽抽出刀劍要殺,山勇止住,問唐海道:“大哥?”


    唐海滿心地悲痛,迴道:“義士殺人,論善惡不論恩仇,論是非不論利害,他二人要求名節,我唐海豈能失了自己的名節,由他們去吧。”


    快要走出大門的盧傑聽了,停住腳步對明兒道:“早聽聞天下第一寇是個義士,破邪立正不枉一人,他今日雖不殺你我,可我二人一旦走出軍營,不知曉的人反說你我投降變節被唐海給放了,那時如何辯解!”明兒道:“大人說的是,莫如撞死於大廳之上,以杜小人之口。”盧傑喜道:“正合我意。”二人說罷,竟直往大廳的柱子上猛撞過去,雙雙死於名節之下。


    眾人大驚,唐海歎息道:“百姓何求?大明朝隻要稍微對百姓好一點,何至於烽火連天,鬧得天下雞犬不寧!”


    3


    是夜,唐海命擺宴為王風王雨接風,十八人圍成一大桌,邊吃邊敘,唐海將義軍從洛陽出來後,東征中原,攻取襄陽等情況向二王說了,並道:“闖王在襄陽稱王,置文武百官,我也不再是元帥了,封為製將軍,阿拉太、龍哥、山勇、世安為果毅將軍,唐喜、林源、葉陽、斯仁、柳甲、章船、秋光、狼霸、金子,與你兄弟等十二人為威武將軍,七姐為軍事。”


    王風也將在京城的活動經過向眾人敘說了一遍。得知曹印不僅行法無門,而且還被逼淚斬愛徒,自己身陷囹圄,老母也餓死在大街之上,眾人唏噓不已,唯葉陽、斯仁、章船三人拍手叫好。


    葉陽道:“痛快,痛快,他想抓我們,反把自己抓進去了。”


    章船道:“現在曹印在大牢裏,怕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斯仁道:“這等不識好歹的人,下大牢活該。”


    唐海歎息道:“曹印此人胸有大誌,心優天下,可惜過於迂腐,成了一個法癡,將來我等功成之日,一定要請他出來為官,新朝正缺他這樣的賢才。”


    山勇道:“到時候讓他看看什麽叫天下大同。”


    段七道:“將軍,你認為闖王能給天下百姓一個公義世界麽?”


    唐海道:“我們義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將來一統天下,君臣同心,官民共樂,何愁天下不公?”


    阿拉太道:“闖王雖然軍紀嚴明,然難禁數十萬軍士,近日我與斯仁到襄陽去,一路上發現亦有不少擾民的義軍軍士。”


    王風道:“是呀,今日送我們來的三個軍士就罔顧軍紀,公然調戲同船渡河的民女。”


    王雨道:“藺養成對自己做個製將軍耿耿於懷,似也不服管束。”


    唐海道:“闖王手下軍士多半是流寇出身,驕橫跋扈也不足為奇,不過,隻要他一心為公,不忘誓言,遲早會打出一個太平天下來。”


    段七道:“但願如此吧,說實話,我對他的期望越來越小了。”


    阿拉太道:“我也是。”


    柳甲道:“將軍一片赤心,就怕闖王麾下諸將不是。”


    唐海笑道:“眾位兄弟莫要猜疑,連年廝殺,軍士們血氣方剛,難免不會出點兒違紀的事,日後天下太平,再用律法細細調和,雖不敢說實現天下大同,但要做到國泰民安,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金子想到了陳倫被自己給冤死了,遂道:“即便真的國泰民安了,要想完全做到不枉一人怕也不易。”


    唐海道:“均田免糧,百姓安居,再用律法製貪,約束官吏,我想定能實現。你看,我們的軍士不就沒有濫殺無辜的嗎?”


    正說間,軍士來報:“將軍,大王傳令,命各軍主帥明日到襄陽城中王府議事。”唐海道:“知道了。”眾人又飲了一會,然後散席各自迴營。


    4


    次日一早,唐海帶領段七、阿拉太、斯仁、山勇、世安、柳甲、金子,以及五十名衛士騎馬來到襄陽,此時各路將領聚齊,李自成於王府中大擺筵席,令眾將入座,每人先飲三碗醇醪,以慶祝數月來連戰連勝。


    放下碗,軍事宋獻策起立道:“諸位將軍,今日大王聚眾將於此,為兩件事。其一,敗將孫傳庭死灰複燃,率軍二十萬東出潼關。據報,這一次,他以義軍叛徒副總兵高傑將中隊,以四川總兵秦翼明出商雒為犄角,以延綏總兵王定、寧夏總兵官撫民為後勁,以山西總兵白廣恩統火車營,以副將牛成虎、盧光先為前鋒犯我邊境。另據探馬來報,河南總兵卜從善、陳永福將洛陽官軍三萬,左良玉將九江官軍十萬逆江而上夾擊,企圖圍剿我義軍於襄陽。”


    眾將聞言立即騷動起來,有大駭者,有大喜者,有竊竊私語者,有高聲嚷嚷者。


    李自成站起來笑道:“孫傳庭當年敗孤於潼關,立了大功,崇禎卻將他下了大牢。後來,他在朱仙鎮、郟縣被孤打得丟盔棄甲,崇禎卻將他由陝督晉升為兵部尚書。眾將軍,大家說崇禎皇帝怪也不怪?”


    眾將聽了哈哈大笑,一個個嚷嚷道:“崇禎皇帝如此糊塗,如何配做天下之主?”


    牛金星道:“大王當順應天意,即皇帝位,救民於水火,建萬世之基業。”


    眾將大喜,都道:“請大王順應天意,即皇帝位。”


    李自成笑道:“多謝眾將好意,孤但求國家太平,百姓足食,豈敢複有他望。”


    宋獻策道:“襄陽雖富,四麵受敵,不宜定都,莫如擊敗孫傳庭後,趁勢取了西安,而後再定大計。”


    李自成道:“孤正有此意。”


    藺養成嚷道:“高傑、白廣恩乃義軍叛徒,此役定要活捉他二人,將其碎屍萬段。”


    李自成道:“豈止高傑、白廣恩,此役要連同孫傳庭這個兵部尚書一並滅了。”眾將大喜,都道:“對,滅了孫傳庭。”


    惠登相問道:“軍師,那第二件事是什麽,快說來大家聽聽。”


    宋獻策道:“其二嘛,羅汝才、賀一龍暗通朝廷,陰謀殘害義軍,幸被闖王識破,已斬於帳下。”


    此語一出,眾皆驚悚,一時間大家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羅汝才號稱曹操,起事十餘年,勇謀兼備,算是義軍之擎柱,賀一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數年拚殺,官軍聞風喪膽,二人先與張獻忠合兵一處縱橫江湖,去年又投在闖王麾下,與眾將並肩作戰,刹那間如何就通敵了?


    唐海見眾人驚疑,遂笑道:“此二賊貪圖富貴,自毀前程,落此下場,乃咎由自取。幸好大王慧眼識奸,及時鏟除叛逆,使我等免遭滅頂之災,實在可喜可賀。眾將,我等敬大王一碗如何?”


    唐海舉起酒碗,段七微微一笑,也端碗高舉,惠登相、藺養成、賀錦、劉希堯等將見狀,亦一個個跟著舉碗,牛金星、李岩、宋獻策、李雙喜、李過、田見秀等大喜,舉碗言道:“多謝大王為我等鋤奸。”


    眾將都舉了酒碗,獨阿拉太等人端坐不動,唐海看了一眼他數人,阿拉太等人再才緩慢地端起酒碗高高舉起。


    李自成見在座眾將皆都舉碗,再才笑了笑,端起碗來道:“斬殺叛將乃孤職責所係,何必言謝?來,孤與諸將同飲此酒,日後生死相依,禍福共與。”眾將大喜,一飲而盡。


    李岩道:“大王,聽聞朝廷為了對付我們義軍和遼東清兵,招募了一批蒙古騎兵,須得提防。”


    賀錦道:“蒙古騎兵有何懼哉。”


    藺養成道:“唐將軍手下不是也有兩位蒙古大將麽?”


    賀錦“哦”了一聲,問道:“哪兩位?”


    唐海用手指指阿拉太和斯仁,笑道:“這位阿拉太將軍,這位斯仁將軍,他們都是蒙古人。”


    阿拉太和斯仁向眾人拱手行禮。賀錦道:“聽說蒙古人摔跤厲害,刀法也不錯,不知二位將軍擅長摔跤還是刀法?”


    斯仁道:“我一刀下去能砍下一顆馬腦袋,我哥哥,哈哈,隨便一絆就能絆倒三頭牛。”


    忽聽一人哈哈大笑,大家一看,是賀錦身後坐著的一大漢,此人笑畢,起身拱手朝阿拉太道:“在下乃賀將軍手下偏將欒雍,自幼愛好摔跤,願向阿拉太將軍討教摔跤技法,不知肯賜教否?”


    賀錦嗬斥道:“欒雍,大王麵前休得逞能。再說,你若贏了,豈不駁了唐將軍麵子!”


    唐海正想說話,阿拉太搶先笑了笑道:“不妨,都是一家人,誰勝誰負不都一樣。”又對唐海道:“將軍,阿拉太也想向欒將軍學幾招摔跤技法。”


    賀錦道:“好。”又對李自成道:“大王,二位將軍既然有此雅興,不若允了他們,一來讓眾將樂上一樂,二來也見識一下蒙古摔跤技藝。”


    李自成喜道:“好,都是自家兄弟,二位將軍點到為止,我這裏有佳釀一碗,賞與贏家。”眾人大喜,都連聲道好,大廳內頓時沸騰起來。


    阿拉太和欒雍走到中央,各擼衣袖,阿拉太首先一個拿臂揣,欒雍順勢一個撕偏門揣,阿拉太用力鎮住,再一個奪臂崴將欒雍摔倒在地。


    從開始到結束也就一口茶的功夫,眾人無不叫好。欒雍不服,起來欲抓阿拉太,又被阿拉太順手一牽擱倒。眾人大聲喝彩,欒雍起身再撲過來,阿拉太攔腰抱住隻一摔,欒雍第三次翻落地上。


    李自成見二人技力懸殊太大,乃道:“蒙古人擅長摔跤,因此略勝欒將軍一籌,不足為怪。好了,二位將軍到此為止,來,請阿拉太將軍滿飲此碗。”


    欒雍憋紅著雙臉,極不服氣,但大王下令,又不敢違抗,隻得退迴。阿拉太飲過酒,謝了大王,尚未歸座,賀錦身後又一大漢起身道:“大王,末將仰慕斯仁將軍一刀斷馬首的刀法,請與斯仁將軍耍刀助興。”


    唐海見是賀錦弟弟賀繡,笑道:“摔跤乃蒙古人專長,至於舞刀,蒙古人如何是我漢人對手?況且賀將軍刀法精準,眾所皆知,以我看大可不必比試了。”


    李自成也道:“是呀是呀,論刀法必是賀將軍勝。”


    斯仁大不服氣,爭辯道:“大王如何小瞧俺斯仁,斯仁一刀斷馬首之功並非吹噓。”


    李自成見說,哈哈一笑道:“斯仁將軍果然直爽,好,既如此,二位將軍也是點到為止,不可傷了兄弟和氣。”


    賀繡道:“末將貪杯,也想請大王賞酒助興。”


    賀錦罵弟弟道:“放肆,豈能向大王索要賞賜?”


    李自成笑道:“賀繡將軍所請合情合理,孤方才賞酒給摔跤贏家,現在比試刀法,豈能無賞?”李自成站起來,親自倒了滿滿地一碗酒道:“勝者飲此佳釀。”


    斯仁、賀繡領命,各抽樸刀立於中央,相互對視一會後即砍殺起來,那賀繡與哥哥賀錦自幼習武,刀法純熟,斯仁雖然力大,論刀法略差一籌。二人戰了一陣,斯仁一刀砍空,落在地上,賀繡舞刀猛砍斯仁雙手,斯仁急忙躲避,不得已鬆手失刀。


    賀繡大喜,自以為贏定了,欲舞刀衝來,不料樂極生悲,一腳踩到斯仁落在地上的刀麵上,腳下一滑,身子向前一撲,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斯仁見狀,暗思:我失了刀,在眾將麵前丟了麵子,也須將他手中的刀踢掉方可。於是搶步上前朝著賀繡拿刀的手猛踢一腳,將他手中的刀踢飛了去。


    雙方都丟了刀,也算是打了個平手,然而事情卻並未就此結束。斯仁用力過猛,賀繡手中的刀被踢飛後,直直地朝唐海飆飛而去,在場眾人大驚失色,一時“哎呀!”“啊!”“糟了!”“危險!”等驚唿聲此起彼伏。


    正在大家驚出一身冷汗之時,隻見唐海左邊的世安,右邊的山勇二人閃電般出手,山勇的右手在離唐海兩尺多遠處牢牢的抓住刀柄,世安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離唐海臉龐四五寸前死死夾住了刀尖。


    最受驚嚇的摸過於斯人了,若非山勇和世安手快,此一腳下去,自己算是親自殺了自家大哥。


    如此驚險,大殿內所有的人都嚇得目瞪口呆,目光一起聚焦在唐海身手,唐海端坐原處,紋絲不動,見山勇和世安將刀製穩,方微微一笑,抬手將刀接過來仔細端詳一番道:“好刀。”然後走到殿中,將刀交給呆若木雞的賀繡。


    唐海對李自成拱拱手道:“大王,賀將軍先將斯仁的刀砍落地,賀將軍贏了。”


    賀錦道:“斯仁將軍先丟的刀,我弟賀繡先倒的地,以我看,算是平了。”


    李自成道:“既如此,二位將軍算是打了個平手。”李自成又倒了兩碗酒道:“二位將軍好武藝,來,孤敬二位將軍。”


    斯仁、賀繡雖然各自不服,但也不敢違拗新順王旨意,隻得上前端了碗,謝了李自成後將酒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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