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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羅空、王善在少林寺講道月餘之後各自離去,王善迴鶴鳴山,羅空一路往南傳道而走,世安與唐喜二人依然日複一日地苦練功夫,不知不覺又過了大半年。


    這日清晨,陰雲密布,世安在達摩洞上麵三四丈遠處的樹林裏練完踢腿,又像往常一樣苦練掌劈樹叉,拳擊樹幹的硬功夫,連擊十餘拳後,竟然將一棵茶樹打斷。看著掉落在地上的樹枝,世安受驚不小,這茶樹足有碗口那麽粗,自己已經能夠徒手打斷如此粗壯的樹幹了?


    世安欣喜若狂,飛奔下山而去。


    來到僧房裏,師兄弟們仍在酣睡,世安悄悄取出珍藏了三年的擀麵杖,來到空空蕩蕩的練功場上,將擀麵杖放在兩塊石頭中間。


    凝視著擀麵杖,腦海裏不斷閃現的是父母、妹妹和十二兄弟,曆曆往事,有若當前,心中怒火熊熊肆慮。


    世安運足力氣,“啊”的大喝一聲,鐵拳猛擊,擀麵杖一分為二,斷成兩截。


    刹那間,遠處天空雷鳴陣陣,大雨傾盆而下。世安也不避雨,任由澆淋,隻見他神情呆滯、漠然地拾起兩截擀麵杖,一步一步地來到伏魔殿內。殿裏的彌勒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也為世安大功告成而喜。那四大金剛手持青劍、金鞭,寶幢、琵琶,更是怒目圓睜,威嚴四射,大有除盡天下妖魔之勢。


    世安麵對彌勒佛像輕輕跪下,將兩截擀麵杖放在地上,伏地三拜。


    突然,世安聽到身後有人急速跑來,迴頭一看,是唐喜淋得像一隻落湯雞一樣,隻見他站在門口,一邊踹氣,一邊用手抹掉臉上的雨水。


    “怪事,冬天哪來的雷雨天氣?師兄,你下山了怎麽也不喊我一聲,害得我被淋成這樣,”唐喜埋怨道。


    “師弟,我要下山了,你不是也不想去遼東嗎,那就今晚走吧,不然我一走,黃大人見有人私逃,必定會加強管束,那時要想走就難了。”


    唐喜怪問道:“這麽突然?離三年期限還有三四個月呢,何必這麽急,我們提前十幾天溜走就行了。”


    “不,我今晚就得走,師弟,你也走,不然到時候真的走不了了。”


    “好吧,我聽你的。”


    大雨過後,氣溫驟將,黃昏時分,大雪紛飛,沒過多久,但見嵩山上下冰天雪地,一片潔白。


    晚上練完功,大家要不坐在火堆邊烤火,要麽鑽進被窩裏了,有的交流著練武心得,有的說著老家過年的趣事,有的討論著大金入侵和饑民造反的傳聞。


    世安和唐喜將所需物品藏於棉衣內,不露聲色地往外走。二人每天晚上在羅漢堂練完功後,都會再到外麵,或樹林裏,或練功場,或塔林背後的山上再練一會,大家早都習以為常了,因此見二人出門,都以為他們又要去練功夫。


    “這麽冷還去練呀?真是瘋了。”


    “人家兩位想當將軍唄!”


    “打仗可不是光憑功夫,還得動腦子,兵法懂嗎?布陣會嗎?天文地理知曉嗎?不懂這些,功夫再好也是有勇無謀。”


    世安和唐喜走出門後,背後傳來大家的挪揄之語。


    到了外麵,但見夜色中白茫茫一片,沒有一個人影,二人鑽入樹林,消失在崇山峻嶺之中。


    世安和唐喜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顛簸前行,天亮方到許昌城外。世安道:“師弟,你從許昌一直南下就到羅山了,我要向南陽、下荊州、夷陵,從夷陵乘船西入川中,我們就此分別吧。”


    唐喜拿出二十兩銀子送給世安道:“師兄收下這點子銀子,迴去以後,記得時常給我寫信,不要斷了音訊。”


    世安推辭道:“慚愧,做師兄的,我怎能要師弟的銀子?”


    唐喜道:“師兄一定收下,在少林寺眾師兄弟裏,我隻敬重你一個,你若不收,就是不想認我這個師弟了。”


    世安無奈,隻好收下銀子,依依不舍地與唐喜分別,各自消失在淩冽風雪之中。


    2


    寒冬臘月日,萬物蕭殺時。


    四川高縣,雪沉冰厚壓山川,鳥藏獸遁匿行蹤,但不管是縣城還是鄉村,卻是一片喜氣洋洋,因為今天是一年之末---除夕。


    三郎潛江龍王高哼著小曲溜達著朝縣衙邊的段仕家裏走去,途中正遇五郎毒蜂宗雷,王高湊近宗雷的臉,仔細看了看臉上的傷疤道:“喲,留了個疤?”宗雷哼哼一聲:“無所謂,留個疤做個紀念,就當是勳牌,哈哈。”


    三年來,十二兄弟打敗了高縣的另一霸雷虎,收服了慶符鄉的錢壯、錢飛、錢強三兄弟,鬥贏了羊田鄉的鄭偉一夥,更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是,打殘了縣城霸主周誌偉。


    周誌偉四十多歲,在高縣叱吒風雲二十餘年,根基深厚,道上敬稱“偉縣令”。因五郎毒蜂宗雷跟周誌偉手下一個兄弟在妓院發生頂撞,雙方互不相讓,最後越鬧越大,引起十二兄弟與周誌偉一夥二十多人互毆,周誌偉右腿被打斷,一幫小弟作鳥獸散,再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五郎宗雷正是在這一戰中臉上中了一刀,留下五寸長的傷疤,至今未愈。


    但是,此一役,影響大,後果嚴重,雙方傷殘多人,王恂陽也無法罩住,縣令衛春下令將段仕、王樂等十二兄弟全被拘押,周誌偉經過縣惠民藥局大夫精心醫治,命保住了,但是一條腿卻廢了,成了瘸子。後來王恂陽秘求典史出麵與周誌偉和解,周誌偉也深知官場黑暗,又不知典史的主張是不是縣令的意思,因此不敢要價太高,隻得委屈求全,受下三百兩銀子後匆匆撤了狀子。縣令衛春見周誌偉前來撤訴,雖知不合律法,但因收了王恂陽的好處,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了卻一樁公案。


    此結果,除了周誌偉外,皆大歡喜。


    3


    惡人,從來不知道感恩。


    段仕出了大牢,迴到家裏的第一件事就是暴打妻子苗鳳花。這娘們,竟然在自家丈夫被拘押的三個多月期間,僅僅去見大牢裏探親三次,且隻送燒雞不送酒,豈不該打?


    段仕出來正要找人出氣,怎奈舅舅王恂陽再三警告不可再生事端,因此隻好將氣全發在自家娘子身上。可憐弱女苗鳳花被打得跪地求饒,哀告丈夫看在夫妻往日情份上放自己一馬,誰料段仕心狠手辣,毫無人性,最後打斷了妻子三根肋骨才罷手歇息。


    打完之後,段仕招來舊相好小美人周桃,強令苗鳳華給自己和周桃斟酒,當著她的麵與小美人嘻嘻哈哈摟摟抱抱。苗鳳花素知道丈夫歹毒無情,亦隻得暫且忍聲吞氣,咽下這奇恥大辱。


    一日,周桃嬌滴滴地摟著段仕脖子:“段郞,你被縣衙拘押後,奴家去了牛頭山觀音寺燒香抽簽,簽上說你不敬天地鬼神,故有百日之災,此災度過之後必能鴻運通天。”


    段仕聽了哈哈大笑,誇道:“小美人真是有心。”


    周桃又撒嬌道:“奴家當時就許了願,隻要菩薩保佑你早日出來,奴家便與你大年三十同上觀音寺還願。”


    段仕哪裏肯信這無稽之談,笑道:“窮道士、淫和尚專騙你們這些無腦子的婦人。”


    周桃撒嬌道:“不嘛,年三十那日你一定要去,神靈之事不可不信。”


    真英雄多情,假好漢風流。


    段仕****,經不住小美人地軟磨硬泡,樂嗬嗬地道:“好吧,就依你了。”


    今日除夕,周桃一早帶著糖果、香茶、紙錢之類的祭品前來,段仕見周桃真的來了,忽然想起先前答應之事,驚問道:“真的要去?”


    周桃嬌滴滴地說:“怎麽,你答應人家的事,又要反悔?哎呀,人家為了你才許了大願,今日天寒地凍的,你卻又不陪人家了,讓奴家一個人上山受凍,你好沒良心!”


    苗鳳花也笑道:“是呀,人家周桃妹妹為了你許願,你應當陪人家一起去還願,不可負了妹妹一片癡心。”


    段仕見苗鳳花也如是說,心中一樂,去就去吧,可是一想還是不行,“我十二兄弟每年大年三十都要聚一聚,我做大哥的自個兒去了山上,卻將眾兄弟擱置在一邊甚為不妥,”段仕連忙搖頭擺手。


    “幹脆,等兄弟們來了一起去,”苗鳳花道:“這樣也顯得虔誠!”


    周桃喜道:“如此最好,還是姐姐想得周全。”


    段仕笑道:“也好,帶兄弟們上山耍耍去。”


    不一會兒,王樂等十一人陸陸續續都來齊了,聽說要去觀音寺燒香拜佛,眾人都樂了,大家騎上馬,帶著酒肉紙錢等物嬉笑著朝牛頭山奔去。


    牛頭山不高,卻孤峰衝天而起,頗有氣勢。山頂上有三四畝地大小的一塊空地,四周坡陡林深,從山下到頂峰,僅有一條羊腸曲徑繞山而上。附近村民在山頂建起這觀音寺,四周用圍牆圍起來,隻留一個大門進去,裏麵第一間是天王殿,再往裏是一塊約一畝地大的空地,空地過去就是觀音堂,供奉著觀音菩薩神像。


    寺廟大門平時並不上鎖,日常時,村裏有幾個無事的老婆婆清晨上山打掃寺廟,開門焚香,接待上香的善男信女。今日大年除夕,老婆婆們早早地來寺裏打掃過後,個個忙著迴家做年夜飯去了,隻有十幾個香客正忙著燒香拜佛。


    忽有人高聲喊道:“眾鄉鄰,十二兄弟來了,大過年的,大家快快避開,免惹是非。”


    眾人見說這十二個兇神竟然破天荒地來觀音寺,猜想不會有什麽善事,一個個慌裏慌張地收拾完東西急匆匆地從後山荊棘叢林裏逃去。


    段仕十二人來到山腳下,棄馬步行登山,一路上未曾見到一個人影,爬了半個時辰才到寺廟門口。看著觀音寺外空無一人,段仕笑道:“我段仕大年三十前來進香還願,誠信如此,佛祖、菩薩必定佑我明年發財,哈哈哈。”


    周桃聞言嗬嗬一笑:“佛祖、菩薩度段郞上天當神仙最好。”


    大家開懷大笑,邊笑邊闊步進入寺內。


    大家穿過天王殿和來到觀音堂門外空地上。段仕迴頭未見周桃跟進來,料想她在天王殿拜四大天王,便喊道:“美人,快點進來。”


    話音剛落,隻聽身後“碰”的一聲巨響傳來,眾人迴頭一看,大吃一驚。


    大門已關,一個健壯漢子從天王殿緩緩現身出來,隻見他手持兩根斷了的擀麵杖,神情陰冷,殺氣騰騰,那利劍般的目光直逼眾人,把這十二個粗壯的惡徒也給嚇了一大跳。


    來者正是洪世安。


    原來,洪世安迴到高縣,發現父親已經亡故,到墳前拜祭父母後,去了縣城妹妹三年前幹活的飯店,見了幫工金莉。三年前妹妹死亡後,除了店主程甲信誓旦旦地說妹妹是自己失足摔死之外,幫工金莉和周桃說話時遮遮掩掩的,因此世安一直懷疑妹妹的死另有原因。


    金莉見是洪世安,遂約晚上會麵,當晚帶周桃與世安在一偏僻的巷子相見。金莉和周桃告訴世安,三年前,十二郎江勝酒後來飯店調戲洪世清,洪世清跑到二樓躲藏,江勝緊追不舍,洪世清雖大唿救命,怎奈店主懼怕江勝淫威,聞到唿救聲不僅不上樓製止,反而找借口離開了飯店。幾個女幫工個個嚇得不敢出聲,任由洪世清遭受**。沒過多久,隻聽“碰”的一聲,大家出門一看,世清掉在地上,鮮血直流,而江勝匆匆下樓離開,邊跑邊罵“不識好歹。”後來大郎段仕和飯店老板程甲帶著捕快丁健等人急急趕到現場,丁健帶七八個捕快和仵作忙於疏散圍觀人群,勘察現場,程甲則帶著段仕把五個幫工召集起來訓話。程甲道:“人命關天,待會捕快問話,大家沒有親眼看見的事就不要亂說。”段仕紅著眼睛威脅眾人道:“小姑娘打掃房間時自己不小心掉下來了,你們要如實向官爺稟告,誰要亂說,全家狗命難保。”眾人見段仕兇狠,都嚇得不敢出聲,隻是一個勁地點頭。段仕交待完畢,丁健找大家問話,段仕和程甲立於丁健背後,眾人哪個敢說實話,要麽說不知情,要麽就說洪世清打掃房間不小心掉下去了。丁健大喜,讓眾證人在證詞上畫押,至此,這一蓄意逼死人的慘案變成了意外失足死亡事件。


    正是這時,三十多歲的段仕看上了十九歲的周桃和十八歲的金莉,此事平息後,段仕強行奸汙了二人,並以殺死全家人相威脅,強迫周桃做了自己的相好。雖然周桃跟了段仕,但私下裏常與金莉相擁而泣。周桃發現段仕經常暴打苗鳳花,苗鳳花對段仕也恨之入骨,時間一久,苗鳳花、金莉、周桃三人反倒同病相憐,成了好朋友。


    金莉和周桃得知洪世安的來意後,遂找來苗鳳花密謀,三個女人一合計,幫助世安定下這引蛇出洞之計。


    總惦記著自己做過幾件好事的人,不是真好人,總惦記著自己做過幾件壞事的人,也不是真壞人。


    “這人是誰呀?”十二惡人個個詫異,大家早就忘了三年前所做過的壞事。


    但世安眼露兇光,眾人雖然記不起自己曾經做過的壞事,但也能猜知是仇家找上門來了。


    段仕手指石安厲聲問道:“你是誰?”


    洪世安見了十二惡人,滿腔怒火,兩隻手緊握擀麵杖,陰冷問道:“段仕,記得三年前洪家村嗎?”


    眾人聽了,這才想起那段往事,原來眼前的漢子就是洪家村那愣頭小子。“哦,原來是你,你還沒死?”段仕調侃道,其他十一人則發出一陣狂笑。


    世安冷笑一聲,舉起自己的拳頭道:“你們平日裏仗勢欺辱百姓,自以為了不起,今天就來見識見識我的少林鐵拳,也好教你們知道什麽是真功夫。”


    段仕一聽“少林鐵拳”四字,心裏一驚,三年來這小子沒有半點音訊,原來是去少林寺學武去了,想到這裏,段仕頓時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和氣勢,緊張地握緊拳頭,心裏七上八下的。


    陳勝肥碩,一點兒也不把世安放在眼裏,手指世安對眾兄弟道:“嗬,他還特意去少林寺學功夫!癩蛤蟆爬到樹尖上就能蹦上天麽?”


    眾惡大笑,王高嬉笑著提議:“他這蛤蟆一蹦,定然摔個四腳朝天,十弟,三年前他打你三拳不倒,你隻一拳,他便去了趟豐都鬼城,要不,今日你再給他來個四腳朝天讓大家樂樂?”


    陳勝大喜:“好,今日除夕,小弟不才,就與這癩蛤蟆玩玩,給兄弟們找點樂子。”


    世安輕輕放下兩截擀麵杖,朝觀音堂裏的觀音像跪拜道:“菩薩,世安並非暴虐好殺之人,然蒼天無道,偏容此輩惡人殘害良善,今日除惡,乃迫不得已,望菩薩寬恕。”


    世安拜完,緩緩起身,兩手握拳步步緊逼,慢慢靠近陳勝:“三年前我打你三拳,你打我一拳,今日我讓你先打我三拳,我隻打你一拳。”


    “笑話,我陳勝豈能占你便宜?”陳勝覺得自己是一條響當當地好漢,這事如果傳出去,定會影響自己在高縣的名聲,堅持道:“老規矩,你打我三拳,我隻……”


    陳勝還未說完,王樂連忙截斷:“好,大哥,咱就依這癩蛤蟆的。”王樂已經感到洪世安來者不善,正想借此機會看看洪世安的實力。


    段仕點頭道:“既如此,十弟,你先給他三鐵拳,試試這頑石硬不硬。”


    大哥、二哥都說了,陳勝也不好再堅持,狠狠地道:“何須三拳,即便他是石頭,我也一拳擊他個粉碎。”


    世安運足力氣,雙腳微開,目視陳勝,用手朝他一勾,嘴裏“嗯”了一聲,示意陳勝來打。


    陳勝自持牛高馬大,大喝一聲“找死”,踏步上前狠命一拳,正打在世安麵額,世安把頭一歪,這拳雖重,卻轉移開去,世安像沒事兒一樣屹立不動。陳勝一看,大吃一驚,頓時覺得在眾兄弟麵前丟了臉,不禁大怒,複又一拳,世安將頭輕輕往上一仰,表麵上陳勝完全擊中了世安頭部,但實際上這一拳之力已經無聲無息地被化解掉了。


    陳勝見世安毫發無損,驚嚇不小,也尷尬異常。


    但更為驚訝的不是陳勝,而是段仕、王樂和江勝,此三人除了能打之外,還很有頭腦,在十二兄弟中算是有謀之人,今見陳勝兩拳下去毫無作用,暗暗驚駭,看來,這個年輕人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憨厚鄉巴佬了,此次膽敢獨身前來尋仇,一定是身懷絕技。


    或許,今天真是十二兄弟大劫之日,想到這裏,段仕心裏麵打了個寒顫,忙將王樂、江勝招至一邊輕聲道:“待十弟打了第三拳後,休管什麽江湖道義,眾兄弟一同撲上去撕了這小子。”


    段仕剛剛吩咐完畢,那邊傳來一陣驚叫聲,原來,陳勝忍耐不住,急忙忙地又出了第三拳,此拳剛落在世安胸部,世安不僅未退半步,反而隨即出拳,喝道:“輪到我了。”一拳正中陳勝麵額,陳勝有如挨了一鐵錘似的,一聲不響地翻倒在地上。


    世安動作之快,出拳之狠,讓眾惡大驚失色。


    陳勝肥碩的身軀正好倒在八郎梅花豹子趙義的腳下,趙義彎腰探了探陳勝鼻孔,目視大哥段仕輕輕地搖了搖頭。


    陳勝死了。


    剩下的十一人唯有沉默,大家再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可是,沉默隻能是暫時的,因為,世安緊握鐵拳,一步一步逼了過來。


    “打死他,為十弟報仇!”段仕猛然一生令下,他想,你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怎是我眾人敵手。


    他哪裏知道,世安在少林寺學藝三年,經常一個人與十餘名師兄弟對打,早已練就了以一敵十的功夫,十二兄弟雖說能打善鬥,但畢竟都是烏合之眾,如何能敵少林鐵拳?僅僅一杯茶的功夫,喊叫廝殺聲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悲慘的“哎喲”之聲。


    世安屹立在眾惡中央,穩如泰山,一雙鐵拳沾滿血跡。眾惡倒在地上,或趴、或坐、或跪,或鼻青臉腫,或血肉模糊,一個個地**不斷。


    世安一數,加上死了的陳象,地上隻有十一個,段仕呢?


    原來段仕一聲令下後,自己並未動手,而是趁亂竄入寺內各處尋找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找來找去,在柴房找了一劈柴用的長柄斧。有了斧,段仕膽子壯了許多,興衝衝地跑出來一看,傻眼了,自己的兄弟們竟然全拜倒在愣小子的腳下。


    段仕大怒,高舉斧頭,大喝一聲殺向世安,世安避開第一斧,猛踢一腳踢中段仕拿斧的手,將斧踢落。段仕轉身又猛撲過來,左手手臂伸直,五指叉開,欲抓世安脖子,右手手臂彎曲,緊握拳頭欲擊。世安上身輕輕往右一偏,段仕不僅沒有抓住世安,反倒被世安用左手抓住其左手臂順勢一拉,左膝猛地抬起直撞段仕腹部,右拳狠擊段仕後頸。


    世安三年來的仇恨一朝爆發,用力最狠,這一膝一拳,一撞一擊,把個肥壯的獨眼狼打得疼痛難忍,眼冒金花,卷縮在地上嗷嗷叫喊。世安從地上抓起段仕,對著肚子、胸、頭部發狂般地出拳猛打,可憐段仕空有壯如犛牛的身軀,卻經不住洪世安苦練了三年的少林鐵拳,疼得隻喊饒命。


    世安雙眼充血,怒目圓睜,見段仕求饒,兩手捧起仇人的頭拚命搖晃,歇斯裏底地喊:“平日裏你不是很威風嗎?今日為何這般沒骨氣?求我饒你,我偏要打死你!”說罷又是一頓猛打。


    段仕雖有神智,但是沒了反抗之力,隻得任憑世安折磨。


    世安稍微平靜下來後,看著段仕這幅狼狽相,冷笑道:“原以為你這肥豬一身肥肉,一定經得起我一頓痛打,哪知道如此不堪,我還沒打痛快,你就求饒了。”


    世安緩緩立起,滿臉冷漠,一腳踏在段仕腦袋上,一用力,活活地將這個惡人踩死在觀音神像麵前。


    王樂最務實,見大哥被踩死了,雖然知道兇多吉少,但是仍然抱著一線求生的希望,哀求道:“兄弟,隻要你放過我們,我們拜你為大哥,任你驅使,以後高縣就是你的了。”


    其他九人聽了,也都顧不得自以為尊貴的顏麵,哭拜於地,跟王樂一道哀哀告饒。


    世安慢慢撿起擀麵杖,忽地大吼:“今天求饒,晚了!”隻見他高舉擀麵杖,對著這幫惡人的腦袋狂敲狠打,一時間,悲戚的哀嚎傳遍了高垚野嶺,飛濺的烏血玷汙了菩薩金身……


    世安殺紅了眼,握著滿是血跡的擀麵杖匆忙下山,偷偷摸到程甲的家門口,這個惡店主為虎作倀,實在可惡,不殺何以泄憤?世安透過門縫偷窺到程甲一家正在吃年夜飯,又見除程甲夫婦外,圍在飯桌邊的還有兩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三個笑嘻嘻的孩童,暗自思忖道:“江湖上有個人稱‘盜蹠’的英雄,他曾說過,義士殺人,論善惡不論恩仇,論是非不論利害,妹妹畢竟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他當時也許懼怕十二兄弟,心藏苦衷,再說,我如殺了他,倒是苦了他一家老小數人,我洪世安豈能是非不明,濫殺無辜?”


    善念起,魔成佛,世安放下仇恨,收了殺氣,轉身朝著洪村走去。


    4


    翌日,大年初一,十幾個驚慌失色的村民跑來縣衙報案:觀音寺內死了十二個人。


    縣令衛春迴家過年了,全部事務由縣丞浦吉代管,浦吉喚來典史張虹雷,張虹雷招來捕頭王恂陽,王恂陽一聽大驚,昨夜不見兒子王樂迴來,遂親自去外甥段仕家尋找,苗鳳花哭訴說段仕等十二兄弟過年也不迴家,不知到哪裏鬼混去了,當時王恂陽還很氣憤,心裏暗暗責怪這個外甥和兒子太過放肆了。


    今日得報兇案,莫非?


    王恂陽帶著十幾個捕快和仵作憂心忡忡地飛速趕往觀音寺,開門一看,死者正是自己的兒子王樂和外甥段仕等十二人。王恂陽五十多歲,膝下僅此一子,如何承擔得了這天大的災變,一時驚得癱軟了下去。


    十二兄弟被殺案屬特大兇案,以律當上報州府,然縣令衛春向來以清官自居,多次在上司麵前吹鼓高縣境內太平無事,浦吉不敢自專,派人秘密通知衛春。衛春得報大驚失色,急得趕迴縣衙理事,權衡再三後,一麵寫了呈文,吩咐驛承暫壓不報,另一方麵責令捕房盡速緝拿兇手。


    捕頭王恂陽發誓要為兒子、外甥報仇,領了命令後,一口氣抓獲了好幾撥曾經與十二兄弟有過恩怨的高縣流氓。報仇心切的王捕頭親手執鞭對這幫歹人嚴刑拷打,逼問誰是兇手。令人失望的是,雷虎、周誌偉、錢壯、錢飛、錢強等十幾個惡棍雖經威脅、引誘、拷打,卻沒有一個承認殺了人,精疲力竭的王恂陽不僅沒有審出兇手,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一個月後案情仍無進展,典史張虹雷和捕頭王恂陽急得團團轉,縣令衛春對二人破口大罵,怒氣平息後,又訓示二人道:“從古到今,哪有殺了人主動交待的?那武鬆殺人後在牆上寫‘殺人者打虎武鬆也’,全是施耐庵瞎編的,果真豪氣不怕死,他為何逃往二龍山避難?我等食朝廷俸祿,理當保一方平安,你二人身為典史、捕頭,當取特別手段,豈能行婦人之仁!”張虹雷和王恂陽連連點頭稱是。衛春怕二人有顧慮,複又語重心長地補充道:“雷虎、周誌偉、錢壯、錢飛、錢強這些人哪一個不背負著人命大案?即便這起大案不是他們做的,趁這個機會收拾收拾他們也沒錯,即便死了,也絕冤枉不了。”


    張虹雷和王恂陽心領神會,對縣令的高論連聲叫妙,一番阿諛之後,二人領命而去。迴到大牢,即刻命人將這五人提出來拷打,張虹雷審訊周誌偉,王恂陽逼問雷虎,錢壯、錢飛、錢強三兄弟也被捕快路虎等人提到審問房嚴審。


    王恂陽等人使盡了所有折磨人的手段,三天三夜下去,對五人既不給飯吃,也不讓睡覺,非得逼迫他們承認殺了十二兄弟。


    功夫不負有心人,周誌偉終於受不了了,承認自己殺了十二兄弟,張虹雷大喜,忙讓周誌偉供述全部作案過程。周誌偉並未殺人,哪裏編得出這個故事,不得已瞎說了一通。張虹雷見他說的情節與觀音寺兇案現場勘查的結果完全不符,不禁又失望起來。沉思一陣後,張虹雷決定加以誘導。


    “周誌偉,你的腿如何斷的?”


    周誌偉揣著粗氣迴道:“是十二兄弟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恨他們嗎?”


    周誌偉:“恨,可我腿斷了,兄弟們也都散了,再恨他們也無可奈何呀……”


    沒等周誌偉說完,張虹雷厲聲打斷:”所以你花錢雇請殺手,是也不是?”


    周誌偉忙說:“不是不是,即便我想花錢找別人替我出氣,高縣有誰敢接這活!”


    張虹雷見周誌偉又要否認了,走過去就是幾皮鞭,複問道:”正因為高縣的好漢不敢,你才雇請江湖殺手行兇,他們來無蹤去無影,從未向你透露姓名和來曆,殺人後遠遁他鄉,對否?”


    周誌偉被打得眼冒金花:“是,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張虹雷陰冷地問:”你怎麽認識這幫殺手的?他們一共多少人?”


    周誌偉:“我哪知道呀”


    張虹雷喝道:“是賭場?你隻認識其中一個殺手,其他人都是他找來的,是也不是?”


    周誌偉聳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迴道:”你說的都對。”


    張虹雷大喜,趕緊命人將周誌偉押入大牢,大步奔往二堂去向衛春稟告。衛春正在為這一大案發愁,見張虹雷急切之中帶有幾分歡容,喜問道:“張大人,可有嫌犯招供?”


    “招了,招了,周誌偉招了。”


    衛春大喜:“我就知道張大人不會令我失望,張大人快快請坐。”衛春鮮有的開明起來,為張虹雷搬來椅子,又親自泡上茶水,待張虹雷先落座後,衛春再才在傍邊坐下,一雙大眼殷切地注視著他,等待他稟告喜訊。


    張虹雷受寵若驚,喝了口茶,誠惶誠恐地道:“讓大人給卑職倒茶,折煞卑職了。”


    衛春道:“張大人辛苦了,快快說來,周誌偉如何殺害十二兄弟的?”


    張虹雷嘿嘿一笑,心中甚為得意,對衛春表功似的道:“周誌偉自與十二兄弟火拚之後,對斷腿一事懷恨在心,碰巧去年臘月初五在賭場賭博時認識一名叫‘疤子’的殺手,周誌偉花銀子雇‘疤子’除掉十二兄弟。大年三十晌午,“疤子”找到十餘個殺手在觀音寺伏擊十二兄弟,得手後離開高縣不知去向。”


    衛春聽了大聲叫妙,道:“張大人,此案需趁熱打鐵,本官即刻升堂,待錄了供詞,立即上報宜賓府衙。”


    二人正準備前往公堂升堂,隻見王恂陽匆忙跑來,衛春道:“王捕頭來得正好,本官立即升堂,你速去通知衙役。”


    王恂陽揣著粗氣道:“大人何事升堂?”


    張虹雷得意地道:“大人要公審十二兄弟被殺一案,你快去準備,不得有誤。”


    王恂陽一驚,問道:“大人怎知雷虎招認了?”


    “什麽?雷虎也招了?”衛春大為詫異,張虹雷也驚得張開了大嘴。


    王恂陽道:“是呀,雷虎招認自己大年三十那天從山裏出來,碰巧遇到段仕一夥攔住自己,十二兄弟將雷虎強行帶迴雷虎家中,非要雷虎拿酒肉出來招待,雷虎暗中在酒中下了蒙藥,待十二兄弟暈倒後,將他們一個一個背上觀音寺殺害,企圖嫁禍於人。”


    “荒唐,荒唐,同一案子怎麽有兩個兇手?”衛春自命清官,清官安可冤枉好人,聽了王恂陽的稟告,責備道:“二人當中必有一真兇,你們再細細審查,不可糊弄本官。”


    張虹雷和王恂陽唯唯諾諾,忙道:“是,卑職這就去核實。”


    衛春轉身欲走,發現捕快路虎匆匆趕來,衛春驚問:“莫非錢家三兄弟也招了?”路虎拱手拜道:“大人英明,招了,全招了。”


    “胡鬧,胡鬧!”衛春大罵著甩手而去,弄得路虎莫名其妙,張虹雷、王恂陽也是好不尷尬。


    正當張虹雷、王恂陽、路虎三人麵麵相覷時,衙役來請:“張大人、王捕頭、路虎,大人有請。”三人戰戰兢兢地來到二堂,隻見衛春坐在文案後餘怒未消,縣丞浦吉,主薄阮大海亦在旁邊,三人小心地叫了聲:“大人。”衛春歎氣道:“坐吧。”三人謝過後依此坐下,浦吉問道:“路虎,你跟大人說說錢家三兄弟如何招供的。”路虎小心翼翼迴道:“小人按照大人的吩咐用刑,錢家兄弟招認因去年與十二兄弟爭鬥失敗,深感在高縣顏麵掃地,因此下定決心要奪迴麵子。三人事先打聽段仕要帶十二兄弟去觀音寺進香,因而在觀音寺埋伏了二十餘打手,待十二兄弟進了寺廟後,錢家三兄弟率眾闖入寺內殺了十二兄弟,然後趁大年三十大路上沒人的時機潛逃迴家過年,假裝沒事兒一般。”


    衛春思索一番道:“去年錢家兄弟與段仕等十二人鬥毆,錢家四十人尚且被十二兄弟打敗了,這次二十幾人豈能全殺十二兄弟?至於雷虎用蒙汗藥藥翻了十二兄弟,然後背到觀音寺殺人的招供,我看也是無稽之談,仵作驗屍時並未發現死者有中毒跡象。最可信的招供要算周誌偉了,周誌偉雖然是個瘸子,但他雇請江湖殺手殺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也不是不可能的。”


    浦吉讚道:“大人分析得入情入理。”阮大海也道:“周誌偉腿殘了,對十二兄弟恨之入骨,作案動機最為強烈。”浦吉又道:“此案影響甚大,縣衙一月多未破案,百姓多有非議,大人宜早日結案為好。”


    要是其他兇案,糊塗一下也就算了,但是本案死者係王恂陽至親,因此王恂陽可不想草草結案。周誌偉殘了一條腿,所謂的雇傭殺人太過籠統,如果周誌偉不是真兇,那殺害外甥和兒子的仇人豈不逍遙法外?因此,見衛春欲要就此結案,王恂陽忙阻止道:“大人,小人以為……”


    衛春早看出王恂陽的心思,未等他說完就猛拍桌子打斷了他,厲聲喝道:“王捕頭,本案幹係重大,如不及時結案,必會引起百姓騷亂,你讓本官如何向朝廷交待?還有,段仕、王樂是你至親,身為捕頭,多年來你非但不嚴加管束,反而任其橫行鄉裏欺壓百姓,你可知罪?”


    王恂陽見衛春發怒,擔心衛春給自己套上一個縱容親屬欺淩鄉裏之罪,嚇得趕忙跪下道:“小人知罪,小人管教不嚴,罪在小人。”


    “哼,升堂!”衛春下令,如狼似虎的衙役當即將遍體鱗傷的周誌偉夾上公堂,周誌偉無法跪地,隻能是癱躺在公堂之上。衛春見周誌偉慘不忍睹,不禁眉頭一皺,心中微起隱惻之心。


    衛春將心一橫,猛拍驚堂木喝問道:“周誌偉,你可知罪?”周誌偉氣息微弱,費力招供道:“是我殺了十二兄弟。”衛春又問:“如何殺的?從實招來。”周誌偉喃喃自語,無人能聽清他說了什麽,張虹雷在側厲聲道:“周誌偉,你被十二兄弟打殘,遂懷恨在心,花兩百兩銀子雇請江湖殺手‘疤子’,‘疤子’又招攬了數個殺手,他們趁十二兄弟到觀音寺進香時痛下毒手,作案後潛逃他鄉,是也不是?”周誌偉有氣無力地道:“是。”衛春大喜,讓書吏記錄在案,按照張虹雷的問話寫成供詞丟給周誌偉畫押。


    衛春得了供詞,速令差役持信牌傳來周誌偉以前的手下兄弟數人,取得周誌偉時常唉聲歎氣,大罵十二兄弟,詛咒段仕早死等證詞。又讓衙役從周誌偉家搜來菜刀、木棍、鐵棒等作案工具,其中木棍與死者身上傷痕大致吻合。衛春見人證物證齊全,心中開懷大喜,遂下判詞道:


    兇徒周誌偉,為惡高縣,與段仕、王樂、王高、金元嗣、宗雷、元義、林誌烈、趙義、趙禮、陳勝、楊靈祐、江勝等十二兄弟有隙,雙方逞強,各聚惡棍,備兇器,弄戟舞戈鬧街坊,鬥狠廝殺擾鄉鄰。兇徒自然絕義,刀劍更是無情。周誌偉雙腿被廢,遂對段仕等人懷恨在心,素思報複,常懷殺心。某日花銀二百兩雇得江湖豪強‘疤子’,趁段仕等十二人大年三十觀音寺進香時劫殺,主兇畏懼王法,狼狽逃匿,本縣已布天羅,張網以待。主謀周誌偉伏法就擒,供認不諱,依律判斬。


    衛春結下此案,寫好碟文,交由驛承,命次日一早加急送往宜賓府。按照大明律法,此等重案,需要層層上報刑部,先由刑部複查,再送大理寺審核,最後由司禮監太監呈送皇上朱批,一旦朱批通過,那就隻等秋後處斬了。此案一結,衛春心中的石塊終於落下了,迴到內宅,長長噓了口氣,懶懶地躺在椅子上,輕鬆地哼起小曲來。


    一曲未了,內宅門子來報:“大人,主薄大人呈來公文一份,是四川承宣布政司下發來的。”衛春揮揮手道:“放在一邊,本官今日疲乏,明日再議。”門子放下公文走了,衛春打了個哈欠,躺在椅子上昏昏中進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時已是深夜,衛春叫來仆人打了熱水洗臉洗腳,又讓廚子炒了幾個菜,一個人自斟自飲吃了起來。眼看快過了醜時,衛春酒足飯飽,放下筷子,打了個嗝,站起來活動活動了一會,忽然看見桌上放有一份公文,順手拿起打開一看,原來是四川承宣布政司發來緝拿本縣洪家村村民洪世安的告示,其文曰:


    高縣洪家村刁民洪世安,應征遼東戌邊,享用朝廷俸祿,兵部遣往少林練兵,中途潛逃,特令高縣緝捕歸案,以律法處,親屬連坐。


    “此等小事,何足掛齒,明日讓王捕頭帶幾個人到洪家村走一遭就是。”衛春丟下公文,徑迴內堂休息。


    5


    次日一早,衛春將公文交於王恂陽,王恂陽帶著六個捕快慢騰騰的來到洪家村,先找裏長拉了一會家常,之後擺上酒席吃了起來,酒過三巡,再才詢問起洪世安的情況。十二兄弟被殺後,高縣民眾拍手稱快,裏長亦恨這幫惡人,今天見捕快前來,心中猜想縣衙一定是把洪世安當成了嫌犯,有意替他辯解道:“洪世安三年前被十二兄弟毆打而逃,其父母憂憤而死,年前他迴來過一次,但祭奠父母後就不知去向了。這孩子為人忠誠,又不會武功,即便有心行兇,憑他一人如何殺得了十二兄弟,大人隻怕找錯人了。”


    王恂陽正端起酒碗要吃,聽了此話後大驚失色,猛地將酒碗往地上一甩,抓起裏長惡狠狠地道:“你說什麽?洪世安與十二兄弟有過節?”


    裏長大驚,隻得如實地將三年前十二兄弟大鬧洪家村的事一一告知。王恂陽大喜,又到村裏找人調查,有村民親眼看見洪世安大年初一當日滿身血跡地在父母、妹妹墳上祭奠。王恂陽帶領眾捕快趕到墳前一看,發現洪世安父親洪齊林的墳前放有兩截帶血擀麵杖……


    王恂陽馬上收起擀麵杖,帶著捕快、裏長及親眼看見洪世安祭墳的證人匆匆趕迴縣衙。王恂陽讓裏長和證人在公堂外等候,自己闖入二堂徑找衛春稟道:“大人,洪家村犯人洪世安三年前與十二兄弟有深仇大恨,後逃往少林寺,借應征戌邊為名入伍,在少林學武三年後陰逃迴鄉,大年三十用擀麵杖擊殺了十二兄弟。如今洪世安不知去向,小人已將人證物證帶來。”


    “胡說,洪世安一人如何能殺得了十二人?”站在一側的張虹雷斥責道。


    衛春陷於了沉思:兩截帶血的擀麵杖緊握在王恂陽手中,等著作證的眾鄉親就在公堂外,十二兄弟與洪世安有血海深仇已是不爭的事實,且布政司公文證實,洪世安最近三年在少林學武,如此推斷,此案定是那洪世安所為了。


    可是,此時已是申時,周誌偉殺人的公文已經送出半天了……


    王恂陽見張虹雷不信,衛春猶豫,急對二人道:“那洪世安在少林學武,想必功夫不錯,這次迴鄉後殺人報仇,大年初一渾身血跡祭拜亡親,有證人親眼所見。洪家村裏長、證人俱在公堂外等候,二位大人如不信,升堂一問便知。”


    “這個……”衛春犯難了,以目前情況來看,洪世安確係真兇無疑,可是縣衙已將周誌偉定為真兇,且碟文已經上報,無法追迴,再改過來,自己這個清官豈不是落下個草菅人命的罪名?


    張虹雷接過兩截擀麵杖,經過仔細查看,上麵確有血跡,頓時也傻眼了。


    “王捕頭,那洪世安逃避兵役,以罪該死,這也是死,那也是死,都是一死。本官即刻發下海捕文書,你當全力緝拿犯人,待他歸案之日,本官必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至於十二兄弟被殺一案嘛,本縣早已有了定論,你就讓裏長及眾鄉鄰迴去吧,此時正值春耕時節,莫要耽誤了百姓的農活。”


    衛春畢竟是官場老手了,不願意再節外生枝給自己帶來麻煩,為了安撫王恂陽,又吩咐張虹雷道:“最近捕房兄弟們異常辛勞,你到戶房領三十兩銀子給王捕頭,算是對兄弟們的犒賞。”


    張虹雷會意,忙道:“大人體恤兄弟們,真是仁慈之極,大人放心,卑職馬上就辦。”


    王恂陽見狀,也明白了衛春的意思,此案已有定論,不能再改了。不過他說得也對,洪世安已是死罪,隻要抓住他,同樣可替兒子和外甥報仇,再說自己一個捕頭哪能與縣令對抗?權衡一番利弊,王恂陽雖是一萬個不情願,也隻好緩緩地彎腰拱手道:“卑職……,替眾兄弟謝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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