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的舊房子,像個被歲月塵封的隱世角落,斑駁的牆麵在日光下訴說往昔,屋內陳設簡單質樸,卻透著股安穩的氣息。阿風坐在木桌前,麵前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嫋嫋升騰的水汽氤氳了他的視線,也似模糊了這段躲在這兒養傷的日子界限。


    熊悅像隻歡快的小鹿蹦蹦跳跳進了屋,眼睛直勾勾盯著阿風手裏的麵碗,滿臉期待問道:“好不好吃呀?”阿風咽下嘴裏那口麵,嘴角微微上揚,輕點了下頭,算是迴應。熊悅一下來了精神,雙手叉腰,胸脯挺得高高的,驕傲宣稱:“我跟你講,這可是我第一次做飯哦!”阿風剛喝了口麵湯,聞言差點嗆著,抬眼滿是驚訝:“真的?”熊悅見狀,眼疾手快伸手就想去奪碗:“我嚐嚐,看我這處女作水平咋樣。”


    阿風忙不迭側身護住碗,手臂緊緊環著,活像護著稀世珍寶,眉頭微皺,急道:“別,別搶。我還沒吃飽呢!”熊悅嘴巴一嘟,腮幫子鼓得像隻生氣的河豚,跺腳埋怨:“小氣鬼!好吃也不能這麽護食呀,我就嚐一口都不行。”阿風無奈地瞧著她,哭笑不得:“不是不讓你嚐,是怕你享受不了這美味兒。”


    熊悅在旁眼巴巴盯著,眼睛瞪得溜圓,滿是好奇與急切,阿風心裏“咯噔”一下,暗忖這丫頭古靈精怪,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搶碗嚐鮮。他埋頭大口大口往嘴裏塞麵,腮幫子鼓得像隻囤食的倉鼠,麵條混著湯汁,囫圇咽下,燙得喉嚨直哆嗦也顧不上,隻想趕在熊悅“突襲”前消滅這碗“危險物”。


    一碗麵見底,阿風已是鼻尖冒汗,他抄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喉結快速滾動,像在平複一場舌尖的“戰火”。目光掃到那還剩半碗的湯,眉頭不自覺微皺。湯麵泛著可疑油光,色澤暗沉,猶豫再三,終是擱下沒喝,起身匆匆朝衛生間走去,拖鞋在地麵敲出急促“噠噠”聲。


    熊悅瞅著阿風身影消失在拐角,狡黠一笑,心想“可算逮著機會”,立馬端起碗,舀了一小勺湯送進嘴。刹那間,舌尖似被無數小針輕紮,麻麻癢癢,緊接著辣味後發製人,從喉嚨直躥鼻腔,鹹味更是如洶湧海浪,鋪天蓋地席卷味蕾,她“呸呸”幾聲吐出來,滿臉驚惶與疑惑:“好鹹呐,我也沒放辣椒啊,咋這麽辣,還麻……你咋吃進去的呀!”阿風正從衛生間出來,手裏還攥著毛巾擦手,瞧見這一幕,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略帶埋怨地說:“都說了不讓你吃,還不聽話!”無奈搖頭歎道:“你放了藤椒油,可不就又麻又辣嘛。”熊悅眨巴眼睛,接過阿風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喝光。舌尖還在口腔打轉,試圖驅散餘味,懵懂問道:“藤椒油很辣嗎?我就倒了一小點,想著添點味兒。”阿風望著她,一臉無語,抬手扶額:“那玩意兒看著清亮,勁兒可大著呢,幾滴就能把人舌尖‘點著’,你倒好,當普通香油使了。”


    熊悅撅嘴嘟囔:“誰知道呀,我看廚房瓶子好看,隨手拿的,本想給你露一手,這下可好,成‘黑暗料理’了。我這廚藝也太差勁了,看來真得好好學學做飯,不然以後隻能靠吃外賣度日了!”阿風輕笑著坐下,拿過碗把湯倒掉,邊收拾邊說:“做飯這事兒,您以後就別碰了,也別瞎倒騰了。外賣也別吃!不幹淨!”熊悅紅著臉點頭,暗暗發誓要馴服這廚房“小怪獸”。她抬眸看向阿風,目光裏多了絲探究,“你這人,天天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今兒倒是有點起色!咋啦?”


    阿風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閃躲了下,沉默片刻後,抬眼直視熊悅,輕聲問道:“你都不問問我是不是壞人?做過什麽事兒?”熊悅歪著腦袋,盯著阿風看了會兒,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一擺手道:“反正依我看,也不是啥好事唄。不過要說壞人,這麽久了,你也沒把我咋樣啊,再說了,真動起手,我可不怕你,我老爸打小就教我各種格鬥術,我身手厲害著呢!”


    阿風眼裏閃過一絲好奇,細細打量著熊悅,像是重新認識她一般,由衷讚歎:“你老爸可真有兩下子,能把你教得這麽厲害。隻是……你經常往這兒跑,你父母都不管你嗎?你之前不是說家裏管得特嚴嘛。”


    熊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抓了串葡萄,邊剝皮邊悠悠說道:“我熊爸是忙得腳不沾地,雖說管我管得嚴,可他成天紮在特警大隊,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天天盯著我呀。”阿風心裏“咯噔”一下,手不自覺攥緊衣角,聲音都帶了幾分緊張:“那你經常一個人在家?你又不會做飯,咋吃飯呐?”


    熊悅往嘴裏丟了顆葡萄,看著電視,汁水濺出些許,毫不在意地抹了下嘴,接著說:“我峰爸最近還好,不太忙,每晚能迴來給我弄飯吃。以往啊,大多時候我都自己解決,家裏有做好的飯菜放冰箱,平時還有個做飯阿姨照料著,這不,最近過年,阿姨早早迴老家過年去了。”


    阿風眉頭一皺,愈發疑惑:“等等,你峰爸又是誰呀?”熊悅嚼著葡萄,神色悠然,漫不經心吐出幾個字:“就是一個刑警支隊大隊長,曾經還在經偵支隊待過。在警局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阿風身子猛地一僵,麵皮似被一層薄霜輕覆,神色瞬間複雜難辨,嘴唇微顫,聲音裏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你說的是陳峰?”他的眼眸深處,擔憂如墨入水,緩緩暈染,又似被往昔的某些記憶牽扯,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屋內的空氣仿若也跟著凝住,隻剩老舊掛鍾的“滴答”,單調地敲著寂靜。


    熊悅敏銳地捕捉到這異樣,直起身,目光灼灼盯著阿風,脆聲問道:“你認識?”阿風倉促迴神,手指下意識摳著桌沿,強作鎮定地咧了咧嘴:“隻是聽過,可不光警局有名,外界也有流傳,這不足為奇。對了,那你媽呢,也很忙嗎?”可那躲閃的眼神,恰似欲蓋彌彰。


    熊悅突然放下盛著葡萄的盤子,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籠上一層淡淡的哀傷,聲音輕緩卻透著股深入骨髓的遺憾,緩緩開口:“我媽,我都沒來得及好好看她一眼。聽我爸說,生我的時候難產,那環境糟透了,醫療條件差得要命,什麽都缺,就像在跟閻王爺搶命似的。可最終,她還是沒扛住,我才剛到這世上沒幾天,她就……走了。”說著,熊悅仰起頭,努力把泛起的淚花憋迴去,不想在這時候示弱。


    阿風靜靜聽著,滿心都是震驚與同情,剛想開口安慰,熊悅已迅速調整情緒,一抹眼角,挑眉看向他,帶著點不容抗拒的氣勢,追問道:“別光問我,你呢?老老實實地交代,不許藏著掖著哦!”


    阿風身子微微一僵,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雙手在膝蓋上反複摩挲,粗糙的掌心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似在借此積攢勇氣。他垂著頭,盯著地麵的縫隙,沉默良久,才艱難地啟齒:“我啊,打從一開始,就像個被命運隨意擺弄的物件。生身父母不要我,我是被抱養過去的。那時候,養父母迷信得厲害,說是‘借子’能帶來子嗣,就把我抱進了家門。”


    說到這兒,阿風苦笑一聲,笑聲裏滿是自嘲與無奈,抬眼望向窗外,像是要從那陽光裏尋出一絲慰藉。“可等他們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我就成了多餘的累贅,被像扔垃圾一樣丟棄了。要不是奶奶,我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她心疼我,把我留在身邊,一把屎一把尿地哄著我長大,那些年,她就是我的全部。”阿風的聲音漸漸哽咽,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眼眶泛紅,淚水在裏頭打轉。


    熊悅聽得揪心,挪近了些,伸手輕輕搭上阿風的手背,她的手柔軟且溫暖,與阿風滿是老繭、冰涼的手形成鮮明對比。“那奶奶後來呢?”熊悅輕聲問,眼中滿是關切,生怕再戳到阿風的痛處,卻又急切地想知曉後續。


    阿風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可淚水還是不受控製地滾落,砸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她年紀大了,身體熬不住,在我十幾歲的時候,也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在這世上磕磕絆絆地熬日子。”熊悅鼻子一酸,眼眶驟紅,心口像被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厲害,她猛地起身,幾步跨到阿風跟前,張開雙臂,一把將阿風緊緊摟在懷裏,像要用自己的懷抱為他築起避風港,嘴裏喃喃念著:“沒事,沒事,可憐的寶!以後有我在就不會那麽孤單了!”阿風隻覺周身一暖,鼻腔湧上酸澀,眼眶瞬間濕熱。記憶裏,除了奶奶那滿是褶皺、帶著煙火味的懷抱,再無人這般貼近、這般憐惜他,身軀不禁微微戰栗,雙手懸在半空,好一會兒,才緩緩環上熊悅的後背,汲取這久違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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