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陽把洛語平安送迴家過年後,車子一路疾馳,寒風在車窗外唿嘯而過,車剛在老宅雕花的朱漆大門前穩穩刹住,車輪揚起的輕塵還未落定,他便推開車門,裹挾著一路的寒氣與歸心似箭的急切,大步邁進了那滿是喧鬧與喜慶的庭院。


    老宅內,幾十號人恰似春日鬧花叢中的蜂蝶,往來穿梭,笑語不斷。廚房裏,數位做飯阿姨身著整潔圍裙,手中鍋鏟翻飛,炒勺與鍋底碰撞,奏響“鏗鏗”的年節序曲,煙火升騰間,菜香四溢,彌漫至每個角落。一旁,幫忙的人手腳麻利,擺盤遞碗,穿梭忙碌,如同有序運轉的齒輪,共同為這場闔家盛宴添磚加瓦。


    正廳之中,前來給老太太拜年的人魚貫而入,有牙牙學語的孩童,被父母牽著手,軟糯喊著“太祖奶奶,新年好”,磕頭作揖後,滿心歡喜地接過老太太遞來的紅包,小手緊緊攥著,眼睛笑成彎彎月牙;亦有年輕後生,恭敬彎腰,送上誠摯祝福,再陪著老人嘮嘮家常,逗得老太太臉上褶子都透著樂嗬。老太太端坐太師椅,身著火紅唐裝,頭戴絨花,精神矍鑠,一一迴應著,手中紅包派發不停,滿室的祥瑞之氣,濃得化不開。


    陸瀟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不準掛電話啊,寶,我得時刻聽著你的動靜,不然這心裏空落落的,跟貓抓似的。”心寶無奈地笑,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間,騰出手揉了揉酸澀的胳膊,撒嬌道:“知道啦,你也太黏人了,我這喝口水都得跟你報備,我又不是小孩子。”嘴上雖嘟囔,可眼裏滿是笑意與寵溺。


    他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腳步匆匆,手機舉在耳邊,線還扯得老長,像個被線牽住的木偶。“哎呀,小心點,別摔著!”陸瀟在那頭焦急大喊,心寶輕啐一口:“也就是你!換別人我真是一句話也沒有!跟你我都快成‘接線員’了,行動都受限。”可走到廚房,看到青花瓷水壺,又興致勃勃對著手機講:“這壺可有年頭!寶,你知道嗎?最起碼比我年紀還大!”陸瀟在那頭配合地猜著,兩人笑鬧聲在房間與電波間穿梭,從晨曦微露到夜幕深沉,電話就似那扯不斷的紅線,串起兩地相思,把日子填得滿滿當當,哪怕分隔,也似形影不離。


    晨曦乍破時,陸瀟的聲音便順著聽筒,如春日暖陽,喚醒睡眼惺忪的心寶:“寶,新的一年啦,快睜眼,陪我過年!”心寶嘟囔著起身,舉著手機走向窗邊,拉開窗簾,將外頭還清冷的街景描述一番。


    待夜幕輕掩,華燈初上,心寶抱著幾大盒煙花興衝衝跑到庭院,邊擺放邊對著手機喊:“陸瀟,我專門給咱倆放煙花嘞,你聽著動靜,就當陪我一起看啦。”陸瀟在那頭滿是期待:“好嘞,寶,你小心點,可別燙著。”煙火騰空而起,“嗖”一聲劃破夜空,瞬間綻成五彩斑斕的花,心寶興奮叫嚷:“快看快看,這朵大,漂亮不?”陸瀟在那頭應和,手機裏還不時傳來搶紅包的提示音,兩人笑鬧著,比誰搶得多,心寶跳腳炫耀,陸瀟佯裝懊惱,溫馨滿溢。


    老太太坐在廳內沙發,瞅見心寶這忙活又甜蜜模樣,笑得合不攏嘴,手中團扇輕敲扶手,調侃道:“瞧瞧寶兒,為著電話那頭,又是煙花又是搶包,這年過得,比戲裏還精彩咯,也不知啥時候把人帶迴家,讓我好好瞅瞅。”眾人圍坐,聞言皆哄笑,嬸娘打趣:“怕是早把人揣心窩啦,這架勢,誰還能插得進去話喲。”心寶紅著臉,撓撓頭,卻不舍掛斷。三部手機在茶幾上排開,充電器就沒歇過!屏幕長亮,通話時長數字不停跳動。


    陸瀟在那頭軟磨硬泡:“寶,千萬別掛,我就想時刻聽你聲兒!”心寶哭笑不得,舉著手機去貼對子,弄窗花,收拾東西……“你呀,比膠水還黏,我這日常瑣碎,有啥好聽的。”陸瀟不依不饒:“不,你喘氣聲我都稀罕,快講講,早上吃啥了?”心寶瞥一眼麵包牛奶,描述著,陸瀟在那頭咂嘴點評,活像同桌食客。


    正鬧著,老太太,慢悠悠走進屋,瞅見心寶這手忙腳亂模樣,笑出滿臉褶子,打趣道:“哎呦,我這寶,是被電話那頭小情人拴住嘍,大過年還離不得,趕明兒得把人請家裏,讓我瞅瞅啥樣。”心寶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番茄,忙捂手機,結結巴巴辯解:“老祖,您別亂說……就是好朋友”老太太佯裝不信,坐到旁側椅子,眼含促狹:“什麽好朋友能讓你這麽上心,三部手機齊上陣?那可得讓老祖宗好好聽聽!”此時圍坐在一旁的嬸娘們似笑非笑、洞悉一切的神情,臉“唰”地紅透,仿若熟透的番茄,從耳根一路燒到脖頸。


    心寶竄到老太太身側。雙手似是尋著避風港,一把攥住老太太胳膊,那勁兒帶著點兒羞赧的急切,指尖都微微泛白,邊搖晃邊嚷嚷:“老祖宗,放煙花放煙花,咱別擱這兒嘮啦,快看煙花呀!”話語像連珠炮,劈裏啪啦蹦出,試圖用這熱鬧事兒轉移眾人注意力,打破此刻令他窘迫的“包圍圈”。


    老太太被心寶這股子熱乎勁兒逗得眉開眼笑,眼角的魚尾紋裏都漾滿了寵溺,手中那柄平日裏用來踱步敲地、頗具威嚴的拐杖,此刻也被隨意地擱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她任由心寶拽著,嘴裏念叨著:“哎呦,慢點兒,慢點兒,老祖這老胳膊老腿可經不起你這般折騰。”可那語調裏,卻沒有半分嗔怪,盡是藏不住的疼愛。


    兩人來到庭院開闊處,幫忙的傭人早已將煙花穩穩安置妥當,一箱箱煙花筒整齊排列,像是嚴陣以待的士兵,隻等那點火的指令。心寶鬆開老太太的胳膊,幾步跨上前,蹲下身,“老祖宗,您瞧好了呐!”心寶扭過頭,衝老太太喊了一嗓子,臉上綻放的笑容比那夜空中最亮的星還要奪目。說罷,火苗“噌”地躥起,在夜色中搖曳舞動,恰似一朵靈動的橘色小花。心寶伸著手,將火苗湊近煙花引線,引線“滋滋”地冒著火花,像是一條被喚醒的火蛇,飛速沿著既定軌跡奔竄。


    刹那間,“嗖——”的一聲劃破靜謐,一枚煙花如離弦之箭,直衝向雲霄,在眾人仰頭的注視下,於高空炸開。先是一抹璀璨的金黃,如同破曉時分穿透雲層的日光,緊接著,粉色、紫色、綠色的光縷四下迸濺,交織、纏繞,變幻出如夢如幻的圖案,恰似天女灑下的繽紛花束,又似畫師用流光潑墨繪就的絕美畫卷。


    而在城市的另一隅,醫院的走廊燈光慘白,如一層寒霜鋪灑,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在清冷的空氣中肆意彌漫,似要鑽進每一處縫隙。病房裏,季辰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麵色像陳舊的紙張,毫無血色,各種監測儀器發出單調的蜂鳴聲,似在低訴著生命與病魔漫長的拉鋸。林曉早早的吃完晚飯,父親被幾個人約出去打牌了,自己來到醫院坐在床邊,身姿單薄而僵硬,像一尊凝在寒冬的雕塑,唯有眼睛,緊緊盯著窗外夜空。


    窗外,煙花不斷騰空而起,五彩斑斕的光火衝破夜幕,似夢幻的花束肆意綻放,又像熱烈歡唿的精靈。每一次炸響,都震顫著空氣,那本應屬於歡慶時刻的聲響,在此刻卻似重錘,一下下敲在林曉的心口。他的目光追隨著煙火,可那眼底的悲涼,恰似窗外濃黑的夜色,深沉無盡。


    林曉機械地抬手,輕輕握住季辰瘦骨嶙峋的手,那雙手冰涼,仿若冬日屋簷下的冰淩,毫無生氣。他強扯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意,聲音帶著微微顫抖,輕輕說:“季辰,你知道嗎?外麵可熱鬧啦,到處都在放煙花,一家家都團團圓圓的。街上張燈結彩,大紅燈籠晃悠著,喜慶得很呐。孩子們穿著新衣,拿著鞭炮,笑鬧著滿街跑,那笑聲傳得老遠……”說著說著,眼眶泛紅,淚水不受控製地在眼眶裏打轉,像蓄滿的湖水,隨時要決堤。


    他打來一盆溫水,浸濕毛巾,輕輕擰幹,小心翼翼地擦拭季辰的額頭、臉頰與脖頸,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嘴裏喃喃低語:“最近咖啡館來了隻流浪貓,橘黃色的,可膽小了,縮在角落,客人們拿小魚幹逗它,好久才探出腦袋,你要是見著,指定也覺得有趣……老板要趕它出去。外麵那麽冷凍病了就不好了。我把它帶迴家了!”他講著瑣碎日常,似想借這些煙火小事,將季辰從沉睡深淵拉迴。擦拭完上身,又幫他活動下手臂與手指,那雙手往昔有力,如今卻綿軟無力,林曉眼眶泛紅,強忍著淚繼續說道:“還有啊,今天有客人點了手衝咖啡,誇我手藝進步,要是你嚐,嘴那麽刁,肯定能給我挑出一堆毛病……”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困意如潮水漫上心頭,他眼皮打架,卻強撐著不願睡去,喃喃道:“季辰,你快醒醒呀……”聲音漸低,“季辰,你一定要撐住,我還等著你醒來,喝我的咖啡呢!”


    就在這時,季辰原本毫無動靜的手指,在林曉掌心微微顫動了一下,那觸感極其細微,輕如鴻毛,林曉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他身體猛地一僵,屏住唿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季辰的手,心跳如雷在耳邊轟鳴。片刻後,那手指竟又連著動了幾下,雖依舊虛弱無力,卻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林曉故作堅強的外殼。


    “季辰!季辰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林曉聲音哽咽,帶著泣不成聲的前兆,見沒有迴應,他再也抑製不住,整個人向前傾,小心翼翼地趴在季辰懷裏,淚水奪眶而出,打濕了季辰病號服的前襟,雙手緊緊揪著那衣角,像是害怕一鬆手,眼前人就會徹底消失。他抽泣著,身體劇烈抖動:“你終於有反應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了,你可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


    許久,久到窗外煙火漸稀,大街上連零零散散的人都很少。季辰的另一隻手,極其緩慢地抬起,似用盡全身力氣,手指輕觸林曉的發絲,每一下動作都艱難萬分,卻飽含溫柔。他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氣若遊絲般:“別……別哭……我……”簡簡單單幾個字,卻像春日暖陽,穿透病房的冰冷,讓林曉哭得更兇了,隻是這哭聲裏,不再是絕望,而是劫後餘生的委屈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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