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一言既出,瞬間便使得宴席上再次充滿了火藥味。


    原來宮中的沉寂都是假象,隻消潑上一些油便能再次沸騰。


    在這個迷信且封建極其注重祥瑞的時代,自然更加在意在規矩極多的新年時分的言行舉止。皇貴妃這樣一番話,便是徹底地將所有人的目光給牽引在紓甯身上了。


    彼時紓甯正望著麵前桌子上的一道梭子蟹發饞,自從懷孕以來,便是什麽寒性的東西都不敢吃,所以錯過了秋日裏的膏肥黃美的大閘蟹,如今見著梭子蟹便是忍不住流口水。


    還被林樘給攔住打了手。


    “真是不長記性。”林樘恨恨道。


    “我……”紓甯正想著如何迴懟林樘迴去,便是聽得皇貴妃的“親切關懷”,便隻能化怒氣為笑容,想著起身迴話。


    林樘卻是將紓甯給按了住,不教她起身。


    “多謝皇貴妃娘娘關懷。”紓甯便也隻能安坐在座位,像模像樣地一笑:“我身子極好,不用找太醫來看了。”


    “是嗎?”皇貴妃溫婉且違和的笑容好似是在她麵上做了半永久一般似的,“倒是本宮多心了,隻是本宮在宮中總能聽人說太子妃殿下身子不適,害喜又嚴重,這才有此話的。”說罷,皇貴妃便拿起手邊酒盅淺淺啜了一口。


    “原是這樣的。”紓甯皮笑肉不笑的,心中已然問候了皇貴妃無數遍了。


    隻是皇貴妃的話倒是足夠引起了皇帝的重視,皇帝本就因著皇後稱病有些不大高興了,如今聽聞這般,便更加是橫眉豎眼的,“太子妃,聽見沒?可要養好你的身子才是。別整日裏三病兩痛的,何況還是大過年的好日子。”


    紓甯聽著這話隻覺得熟悉,努力思索之下,這才想起來這話原是之前皇帝時常敲打林樘時說的,隻不過這番話換了幾個詞到了自己身上。


    “兒臣知罪。”紓甯笑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反而還在心裏頭翻了個白眼。


    “陛下真是關心太子妃呢!陛下放心罷,聽說太子妃近來愛食用辣菜,臣妾還特意囑咐了尚食局為太子妃多上幾道辣菜呢!”


    這話,無非是想要告訴皇帝與眾人,自己肚子裏是個女孩兒,做一番嘲諷。


    “你有心了。”皇帝語氣比方才對著紓甯說話之時稍稍緩和了些,隻是卻又比平日裏對著皇貴妃的溫柔語氣又強硬了些,一時倒是教紓甯分辨不清皇帝到底對於皇貴妃的態度如何了。


    總歸她能感受得到,自從中秋事件後,皇帝與皇貴妃之間的關係總有一星微妙的轉變。


    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多謝娘娘關懷。”紓甯略理了思緒便道:“娘娘的寒症,不知可好了?”


    皇貴妃為了複寵而自輕自賤染了寒症之事早就傳遍了六宮,六宮中人誰人心底不得說一句“佩服”皇貴妃,索性紓甯便直接將這些事情擺在麵前便也罷。


    “這……”皇貴妃自然未有預料她會這般吃癟,當即心裏頭便是恨的緊,奈何在皇帝身邊,總要擺出一副千嬌百媚的模樣才好,便是腦子中飛速想著該要如何迴答紓甯。


    “皇貴妃娘娘澤被六宮,可也得關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我是個閑著沒事幹的,可娘娘卻是不同呢。強者勞心,智者勞力,娘娘勞心又勞力,咱們心裏頭都盼著娘娘好,我們好多躲些懶呢。”


    紓甯其實很不願意打嘴炮,可對手送上門來了,自己便也不得不迎戰,隻盼著皇貴妃趕緊專注於自己。


    “殿下真是客氣。”皇貴妃訕訕一笑,見在紓甯處討不得好處,也隻得轉移話題,隻與皇帝說話。


    這次的新年大宴,雖有風波卻並沒有紓甯所想的那般嚴重。


    皇貴妃並未有如想象中一般大出風頭,再次複出在大眾麵前雖依舊華貴美豔,然而也不過爾爾,並未有掀起什麽大波瀾。


    整個席麵便也隻是眾人說著場麵上的話,彼此間客氣且疏離,到底無趣了些。


    觥籌交錯之間,韶成二十四年的新年鍾聲便也被敲響,眾人皆是強忍著困意紛紛起身恭祝皇帝新年安康。


    過了子夜,宴席便也到了尾聲,畢竟再隔幾個時辰便是百官命婦朝賀之時,眾人少不得要迴去準備。


    隻是按著規矩內外命婦得去坤明宮朝見皇後,偏生的皇後遣人來告知身子不適不能出席除夕夜宴,隻怕第二日的朝見也沒功夫了。


    朝見之後還有諸位內命婦與皇子親王拜見宗廟的禮節,總要有個人帶領諸位內命婦才好。


    皇後不在,就得皇帝指個人才是。


    嬪妃中便也隻有皇貴妃位份最高了。


    紓甯瞥著皇貴妃,果見皇貴妃嘴角輕笑,仿佛有什麽極其高興的事情一般,朱唇輕啟,嬌滴滴地對著皇帝道:“陛下,這一早上起來的拜廟之禮,本該是皇後娘娘帶著咱們的,隻是如今皇後娘娘身子不適,不若……”


    皇貴妃眉眼一閃,便落在了一邊的紓甯身上:“不若由著太子妃殿下帶著咱們罷。”


    這一招,真是妙啊。


    天子妾與太子妻,自然是太子妃高貴些。


    隻是皇帝林深的妾哪裏是一般的妾,皇貴妃可是堪比皇後的存在,連大衫都可用黃色,超出一眾普通嬪妃,便是帶著嬪妃出席大典也不是沒有先例的。


    紓甯不由得暗自盤算起來,她實在是未有預料到皇貴妃會在這麽一處等著自己。


    雖自己身為太子妃身份高貴,便是越過幾位高位嬪妃過去也不是不行,可到底皇貴妃與幾位嬪妃都是長輩,孝道上總是不好看。


    若是有禦史有心多說幾句,雖禮法規矩上自己並無錯處,可惹一身騷怕也不好。


    再者自己懷著身孕實在不能太辛苦,以往自己不在首位全程混在隊伍之中行禮參拜還能劃劃水裝模作樣也就過了,可若是今次自己居於首位便也隻得規規矩矩地行著禮,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一絲錯亂也不能出,不然便又是一番風波了。


    皇貴妃一雙期待讚許似的眼睛看著皇帝,又往下首看了看紓甯,“倒是要辛苦太子妃殿下了,不知殿下可能受得了這份辛苦?”


    兩難時刻,一切又要紓甯來抉擇。


    若是自己答應,又受累又要被貫上一個自大的名頭。


    若自己不答應,便隻能親手將這頂好的機會白白推給皇貴妃,身為太子妃卻教皇貴妃大出風頭,隻怕林樘聽了也要不舒服。


    殺人誅心。


    紓甯不由得感歎,皇貴妃終究是厲害些的。


    果然,一提到皇貴妃的事情,林樘便是自己就能主動跳到牛角尖裏頭去,黑沉的臉若漆磨印染,一句話也不說。


    紓甯隻能深唿吸來調整情緒,心裏將一切都視為大白菜,鼓起勇氣采取拖延戰術:“父皇,兒臣粗鄙怕丟了禮數,這事到底是母後更在行些。且母後隻是說今晚不來,又沒說明日不來,想來……明日參拜的事情,母後若無別的吩咐,也是會去的罷。”


    紓甯話音剛落,便聽得林樘的話音在耳邊響起:“皇貴妃若是想領著娘娘們行禮,直接說便是,何苦拐彎抹角?”


    真是瘋了!


    紓甯險些一口氣背過去,更是震驚地看著林樘,暗中牽動著林樘的衣袖,用就極低的聲音阻止道:“你莫不是瘋了?!快別說話,不關你的事。”


    “太子!”皇帝的臉瞬間比林樘還要黑幾分,沉肅道:“幾口黃湯灌的你真是沒規矩了!如此張狂!”


    “臣未飲酒,並非醉話。”林樘冷冷道。


    說罷,他便又行了一禮:“陛下直接準了皇貴妃便是。雖說是妾,可到底是陛下破了祖宗規矩親許的皇貴妃,越俎代庖也不是不行。”


    “夠了!”皇帝當即麵色不善,高聲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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