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接到了被貶位旨意的肅妃萬氏芳瑞,再一次開始於宮中大肆發起了脾氣。


    未央宮侍奉的宮人如往常肅妃發怒之時跪在地上一般,此次依舊是排排垂首跪著,由著肅妃責打辱罵。


    這些日子,肅妃脾氣越發見長了,之前打死一個小內監之事還曆曆在目,眾人有了前車之鑒,便隻得更加安靜謹慎,便是多重的責打也隻得咬牙受著。


    而自從肅妃中秋之宴被禁足之後,她的脾氣便是更上一層樓了。


    十日裏總有兩三日要發一通脾氣,略微有些不順心的便是責打痛罵,鎮日裏未央宮都充斥著如驚雷般的吵鬧聲音,此次降位聖旨一下,眾人便是不用腦子都想的到要受一番苦楚。


    一通亂發泄後,肅妃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自顧於榻上癱著歇息,嘴裏卻是不停咒罵道:“真是賤婢!都是賤人!一個個都來落井下石折辱本宮!”


    一邊的綠波見萬肅妃氣消的差不多了,這才敢起身,對著底下的宮女內監吩咐著:“你們都先下去罷。”


    待到眾人都散了去,綠波才上前於榻邊腳踏上坐了,給萬肅妃輕輕捏著雙腿,道:“娘娘息怒,如今這旨意,想來是陛下派人做做樣子罷了。陛下對娘娘情深誼重,斷然不會置娘娘於不顧的。”


    肅妃卻是期望全無,眼中有近乎絕望的神情,更是登時雙目中便是流淌了淚珠出來:“陛下……當真會顧念舊情麽?”


    “娘娘與陛下相伴於危難之時,陛下斷然不會對娘娘一絲情分也不念的。”綠波於腦海中飛速尋找了諸般好話,才算是暫時平息了肅妃的躁鬱情緒。


    “真的麽?”


    “自然是真的。娘娘洪福齊天,便是上天也會護佑娘娘的。”綠波強行按住心虛地對著肅妃道。


    見肅妃沉默不語,低落的神情暫緩了些,綠波便又道:“娘娘,今日晚上原是宸妃前來拜見的時辰,咱們不若打扮打扮才好。”


    此話倒是正好戳中肅妃心中的點子上了,她這些時日閉門不出,又覺皇帝冷落,自然是無心梳洗打扮,平日裏穿紅著綠戴花披羽的心思全無,且加上她本就年歲不低,麵上歲月痕跡更是清晰分明可見,若不好生打扮更是疲態盡顯。


    原本顧盼神飛華貴萬千的皇貴妃本也是需要時間精神才能堆砌出來的美人兒。


    “是啊,本宮自然不能輸。”肅妃登時增添了些警覺,忙地抓著綠波問道:“本宮現下很老麽?甚是醜陋?”


    年歲容貌,永遠是宮中女人敏感不願麵對卻又不得不麵對的東西,綠波心知如此,度量再三才敢迴答道:“娘娘自然不老,然娘娘淡妝素裹,多少……有些疲倦了。您為著陛下,心中難過,難免顯在麵上啊。”


    肅妃倒是登時來了興致,立時坐了起來,更是提裙便要往裏頭走去,“來人,為本宮梳妝打扮。”


    肅妃素精於保養打扮,這些日子過的多少有些粗糙,此刻恨不得將前幾日少的保養都給補迴來,便是更拖了些時辰。


    紅參浴身、珍珠敷麵、白獺髓滋補、玉粉遮顏,再畫上時興的花鈿彩鳳,才算是勉強使得肅妃滿意。


    綠波為肅妃挽了最為華貴富麗的朝雲望仙髻,精挑細選下選了套嵌翡翠紅寶點翠金地的五鳳頭麵,正待往肅妃頭上戴時,卻見肅妃擺了擺手:“如今本宮不過是妃位,後宮又素來不戴點翠,換一套金子的罷。”


    綠波心中納悶,心想肅妃是萬不會轉性的,然而卻又實在想不出肅妃怎的便這般知禮懂節了,思來想去沒個緣由,隻得先應答著,給肅妃換了套略富貴些的鎏金朝陽綴珍珠步搖彩鳳頭冠。


    這冠雖無點翠,卻依舊熠熠生輝,陽光照射進來更是稱得肅妃整個人麵泛金光,煞是富貴華豔。


    “娘娘,這套可好?”綠波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肅妃點頭,於銅鏡中欣賞著精心鋪就的美麗,仿佛覺著素日那高高在上受寵愛萬千的皇貴妃又迴來了。


    依舊可以睥睨後宮眾人,連皇後都能踩在腳下。


    綠波小心恭維著,旋即又給肅妃挑了一身大紅色織金對襟龍鳳長褂、一件墨綠滿地撒金妝花玉兔百褶馬麵,越發顯得她渾身金光閃閃,混是金子打造的神妃仙子的寶相。


    “娘娘高貴秀麗,便是春日的桃李在娘娘麵前都要失色幾分呢。”綠波小心謹慎地扶著肅妃緩緩往前殿走去。


    “還算你會說話。迴頭本宮妝台上那隻羊脂玉的鐲子你便拿去罷。”皇貴妃喜滋滋地道。


    “多謝娘娘。”


    肅妃登時覺著心情大好,不由得麵上飛揚了幾分,然而行走之間卻是忽地心中一閃,連帶著眼前一黑,險些跌了去。


    “娘娘這是怎麽了?”綠波忙地扶著肅妃於一邊坐了,“可是身子不適?奴婢去喚人來。”


    肅妃坐下,由著綠波按摩太陽穴卻又覺著好了,便是擺手:“別去,如今本宮被禁足,若是說身子不適,隻會教人覺著本宮故意惹陛下注意。如今陛下正在氣頭上,怕是也不喜本宮如此。”


    她想了想:“許是本宮這些日子心情鬱結,不大用飯的緣故。”


    綠波登時正色:“那娘娘可該好生保重才好。”


    肅妃點頭:“行了,先去前殿罷。本宮要看看宸妃。”說著,麵容中竟是浮現一絲狠戾。


    前殿之中,宸妃早就到了,她一身的青綠色長襖、月白色馬麵,倒是顯得她整個人極其素雅清淡,發式隻做微盤斜簪,外頭罩著一件青色披風,越發顯得她如普通宮女一般了。


    饒是此刻皇貴妃並未前來,她依舊是端端正正地跪著,隻如矮鬆一般,儀態不肯鬆懈分毫。


    “你倒是來的早。”肅妃緩緩從後殿而出,目中瞥及宸妃便浮現一抹厭惡之色:“可真是敬重本宮呐。”


    “臣妾拜見皇貴妃娘娘。”宸妃恭敬對著肅妃行禮問安。


    “皇貴妃?”肅妃懶懶地道:“本宮可擔不起宸妃你這聲皇貴妃,如今陛下給本宮降了位份,你我都是妃位。這說起來,該是本宮與妹妹行平禮才是呐。”說罷,肅妃便要下去欲給宸妃行平禮。


    “娘娘,可使不得。”宸妃忙地叩頭不已,額頭觸在青石地上更是砰砰作響。


    “有什麽可使不得的?哪兒就這麽多規矩了。”肅妃上前攙扶著宸妃:“好妹妹,快起來,咱們都是一樣的人,你這般拜我,豈不是折了我?”


    宸妃自是不敢,即便此刻磕頭磕的額頭紅腫也隻得繼續磕著,語氣中還帶著幾分祈求之意,“娘娘隻是一時鳳困,臣妾不過螢火之光,如何敢與娘娘爭豔?”


    “一時鳳困?”肅妃這才停住攙扶宸妃的手,複又站直了身子,冷冷看著宸妃:“你還知道本宮一時被困麽?當日你坐視本宮被東宮賤婢誣陷,卻是什麽都不管不顧,這就是你對本宮的忠心?”


    “娘娘恕罪,臣妾並不敢對娘娘束手旁觀啊!”宸妃淒煌不已:“臣妾這些日子心係娘娘,更是知道娘娘身陷困境,並不敢安坐宮中享福。今日臣妾也是想到了為娘娘解困之法,才敢來拜會娘娘的。”


    肅妃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肅妃,濃霞麵龐上的怒氣這才稍有緩和,“是麽?你倒是說說,如何能幫本宮解困。”


    “娘娘……”宸妃小心謹慎地看著肅妃:“陛下懲罰娘娘,自然是覺著娘娘有罪。”


    “本宮哪裏有罪?”肅妃高聲一喝:“都是那太子妃指使文氏那賤婢陷害本宮,竟讓本宮著了他們的道!”


    “娘娘……”宸妃柔聲道:“宮中萬事,皆以陛下心思為緊要。如今要緊的是陛下如何看待,而非娘娘是否真的有罪。您隻有先出來了,才能想著以後的事情啊!”


    一番話輕聲細語,隻如春風和煦一般緩緩吹拂安撫人心。


    肅妃聽罷,便又平靜了些,“說,你有什麽法子?”


    “陛下給娘娘降位,是覺著娘娘有罪。可若是有罪的另有其人,陛下隻會心裏多了對娘娘的愧疚啊。”


    “你是說……”


    “沈婕妤。”宸妃麵色平靜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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