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聽的目瞪口呆,自己的兒子·宮室走水本就不是一般之事,此刻竟又扯出下毒謀害之事,他不由得更加重視幾分,“竟有人敢害你?”


    那兩人本就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如今見皇帝雷霆震怒自然更是畏懼更甚,更是連連磕頭不止,連唿“饒命”。


    “陛下恕罪啊!陛下饒命!”


    皇帝早就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立時撕碎了二人,便是上前照著二人分別是兩腳:“賤婢!竟如此待太子!你們這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陛下,殿下這些日子總是身子三病兩痛的,兒臣心裏想著殿下日日調養,怎會如此?心裏便有些疑慮,卻不想發現臣妾與殿下的食物中皆被人動了手腳。殿下與臣妾心裏著急慌張,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了,這才想著將這二人關進柴房中,等著過些日子再交父皇母後處置,誰知這二人竟是逃了出來,還……還防火……”紓甯見狀,忙地離座跪下,一副膽怯慌張。


    於是皇帝盤問下,林樘將二人所承認的下藥、食物相克等諸般事情全然再度說了出來,那二人當著皇帝的麵亦是承認。


    “這般大膽,究竟是為了什麽?”皇後切中要點發問:“陛下,臣妾可不相信,幾個小小的奴婢,就敢做主毒害太子。分明是背後有人指使,不然幾個小宮女豈能翻了天去?”


    皇帝點點頭,心裏盛怒卻如何都控製不住,“賤婢,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謀害太子?”


    那兩個宮女偷瞄著皇帝,又看著彼此,眼中閃過猶豫計算,最終卻隻能繼續用已然磕的紅·腫的頭以頭觸地,“陛下饒命,奴婢們,奴婢們……”


    話沒說出來,卻見鮮血從那二人口中幾乎同時噴射·了出來,瞬間落在猩紅厚毯子上,歸於無形。


    周簡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隻是縱使他反應極快,卻也不敵那兩個宮女反應迅速,待他撲上去阻止那一刻,還是晚了一步,還被濺了一臉的黑紅血液。


    “陛下,這兩賤婢想要自盡!”周簡怒道。


    皇帝身邊的總管戴懷恩見狀走上來查驗,示意小太監扒開兩人的嘴,驗看一番後則對皇帝稟報道:“陛下,這兩人舌頭未斷,想是服毒自盡的。這會子已然沒了氣息,還是請仵作與太醫並上宮正司的女官大人們看驗一番罷。”


    皇帝厭惡地揮一揮手,甚至心頭都覺著惡心,便示意戴懷恩差了下人們將兩個宮女的屍體搬走。


    “簡哥兒,快,去先洗個臉,找太醫看看,別濺了毒在身上。”皇後聽聞後,則是關心周簡道。


    皇帝坐在上首,隻是一言不發,麵色甚至透著一些平靜,隻是越平靜偏就越讓重人覺著害怕不已,眾人看著皇帝不敢說話,自然自身也不敢說話,或是低頭看著地麵,或是遊離心思卻早懸著擔憂。


    帝王之氣,不怒自威。


    未幾周簡便收拾好了複歸內殿,皇帝這才悠悠地開口:“皇貴妃,這些人怎麽就會跑到你宮室了?看著,倒像是和你很熟悉的樣子。”語氣已然全不似他慣常對皇貴妃的柔和。


    皇貴妃向來是皇帝最為寵愛之人,皇帝對著皇貴妃亦從來都是溫柔體貼如和煦春風,似是今日這般毫無感情地冷冷地說話,加起來也不過幾次。


    而每次皇帝一旦這般對著皇貴妃說話,都是極大的事情。


    “陛下……”皇貴妃難得地眼神之中顯現出慌張畏懼,她當即從座位上起身跪倒在地:“陛下,臣妾不知啊!這兩個賤婢臣妾都不認識,臣妾怎麽知道她們為何要來臣妾這裏?許是臣妾協理六宮,兩人想要找臣妾救護殿下也未可知啊。”


    “皇貴妃娘娘這話,倒是顯得您全然沒聽方才之話似的。兒臣都說了,這兩個賤婢想要謀害兒臣,兒臣可不相信想要謀害兒臣之人如今竟想要救護兒臣。況且兒臣也好奇,究竟是怎樣一迴事,這兩個賤婢都被兒臣綁住手腳捂住了嘴,怎麽能逃得出來的?”林樘此時體力已然虛弱,卻強撐著一張慘白的臉道。


    紓甯全程坐著,看著場麵逐漸失控,心裏越發慌張不安。雖然入宮久了,這種慌張不安也是常態。


    隻是今日的場麵,分外有些不同。


    林樘與皇貴妃的鬥法,有些激烈。


    她惴惴不安地打量著場上一眾之人,皇帝雖喜愛皇貴妃不喜林樘,可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隨便想要害林樘;皇後自不必說,無論從心裏還是利益關係上都會幫助林樘;皇貴妃素來想要推林樘入死地,自然會據理力爭,絕不讓步。


    她又看著自己身邊的林樘,隻見林樘麵色越發有些不好,通過他微蹙的眉與他手臂上的傷口紓甯足夠能想像得到他遭受的痛苦有多重。然而俊朗少年自小就被富貴金銀包裹,被套上天家太子的架子,一舉一動都絲毫不露出狼狽與頹敗。所以哪怕此刻痛苦如斯,他也依舊端著身子,姿如翠竹。


    可越是這樣端著尊貴體麵,紓甯瞧在眼中卻越是心疼,隻覺得心頭酸澀。


    她忽然很希望,自己身邊的男人能贏,能多贏一點。


    長久處在陰謀漩渦之中,可他身上去能嗅出陽光的味道,光華璀璨,該是萬古長亮,而非成為轉瞬泯滅的流星煙花。


    煙花流星雖燦爛,有著耀眼的美麗,可終究不是長久。他該成為星辰,照耀著地上凡塵,且在國家史冊的星河中永垂不朽。


    盡管這不過是是個“虛構”的世界,可對於存在這裏的人來說,那可是一輩子,真真實實的一輩子。


    他的人生,難道真應當如此麽?


    費盡心機謀劃,一輩子從出生開始就陷入無休止的爭鬥算計之中,最終機關算盡,終究落得個在宮城中隕滅消散的命運。


    “殿下這是何意?難道是說本宮指使麽?本宮哪裏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啊?”皇貴妃看著林樘,強行鎮定。


    “兒臣不敢有此意,隻是兒臣雖位卑人賤,可平白被人陷害又如何能忍?兒臣不過是懷疑罷了,兒臣也是人,也怕死啊!”林樘說著說著,竟是對著皇帝流下了淚珠,膝行至皇帝跟前,抱著皇帝的大腿哭訴:“爹爹,兒雖不懂事,可兒也怕死啊!爹爹,你救救兒,你救救兒!兒好疼……兒好疼……”


    許是哭的氣血翻湧,林樘忽地一下隻覺眼前一黑,便應聲倒地。


    “樘兒……”皇帝雖冷血,可林樘方才這般可憐的哭訴祈求,便是誰人也都會心軟,他正眼眶濕潤,卻見自己的兒子因著燒傷而體力不支暈厥,自然更是沒有不著急的份。


    “殿下!”


    紓甯亦是本能地衝了過去扶住林樘,“父皇,殿下為著怕父皇心煩,本不敢說這些的,還叫妾瞞著。若非今日走水,殿下是斷然不會說這些的。隻是……隻是殿下這般,妾實在心疼啊!”


    什麽時候就得說什麽時候的話,什麽身份自然也得說什麽身份的話。


    皇帝忙地從座起身,唿叫太醫,還命人將林樘挪到他的禦駕之上,自己則是隨著禦駕步行,慌忙之中卻不忘對著皇貴妃道:“你老實待著,休要再出來攪亂吵嚷!”


    若說之前皇帝對著皇貴妃語氣冰冷是因著懷疑,那此時此刻則顯然便是直接語心中給皇貴妃定性了。


    他從未對皇貴妃說過如此絕情之話,如今說了,便是真的暫時厭棄了。


    且這宮中需要的從來就不是證據,隻要有一點莫須有的懷疑,便足夠了。


    紓甯瞧著這一切,心底竟暗暗有些喜悅,看來林樘的謀劃,還算成功,至少能讓皇貴妃暫傷元氣。


    “陛下,臣妾沒有……”皇貴妃跪在昭德宮門口淒烈唿號著,然而冬日的疾風卻早就將她的聲音隱去,消散於長街。


    等她再度從眼眶中逼出眼淚之時,皇帝禦駕已然走的很遠,化成小小的一點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卻連刺骨的寒風都抓不到。


    淚珠緩緩從麵頰滑落,順著麵頰流到脖頸,不知不覺間竟附著在上衣領口之上成了小小的冰珠,她摸著自己被淚水被寒風侵蝕的寒冷麵龐,心中飄忽,嘴上則忍不住念叨著:“陛下,你說過,你會相信芳瑞的,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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