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司徒遠竟有些同情慕容秋,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慕容兄,你別怪我無情,那個顧明琴的確不合適你。如果你隻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那我沒什麽可說的;可如果想要明媒正娶、夫唱婦隨,我勸你最好是收了這個心思,及時抽身,切勿陷得太深,害了你自己。”


    “司徒大人說得有理,卑職受教了,盡量吧。”慕容秋說到這,低下頭來,唉聲歎氣,好像是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


    歇了一會,緩和了一下情緒,慕容秋恢複了顏色,抬頭再對司徒遠說道:“司徒大人,其實卑職懇求大人保護顧大小姐,不僅僅是出於個人感情,而是大局出發。現如今,陳家、杜家、顧家,是我們借力控製滬城局麵的重要力量。在這三個家族裏,陳錦顯三年前陰謀敗露,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杜白文,當初害死賀孟宇一事,眾人皆知,想必當地之人深惡痛絕。這兩個人都無法服眾,哪怕是武力相逼,時間長了,自然是適得其反。惟有顧家,威信尚存,足可以一唿百應。如果這個時候動了顧家,必然會惹起眾怒,造成大亂。到那個時候,司徒大人打算怎麽辦?”


    說到這,慕容秋拿出折扇,湊到司徒遠耳邊,打開折扇,擋住兩個人的臉,壓低聲音說道:“司徒大人,你可別忘了,後天,守衛人員就要被抽走大半,光靠姓胡的那一群地痞流氓,鎮得住這裏的人蠢蠢欲動嗎?”


    司徒遠一聽這話,不由地神色一凜:“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慕容秋搖著扇子,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讓他們明爭暗鬥,我們作壁上觀,隻不過不要太過分,既不能讓陳錦顯這個時候吞了顧氏,也不能讓顧明琴報仇成功,現在就殺了陳錦顯。必要的時候,司徒大人還得站出來,來個‘秉公處理’。簡而言之,那就是讓他們相互削弱,而非你死我亡。等到將來有一天,我們的族人完完全全占領華夏,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一席法外之地,這些個大戶人家、豪門富戶,我們就一起……”


    說著,舉起手來,在空中畫了一個圓,然後緊緊地握住:“司徒大人,你覺得如何啊?”


    “好好好,慕容兄果然是高瞻遠矚、考慮周到,小弟自愧不如啊……”


    “司徒大人謙虛了。”


    司徒遠點點頭:“慕容兄,你說得對,雖然我們征服了滬城,征服了華夏差不多一半的平原地區,可還是有許多地方的民眾負隅頑抗,還有一些固執己見的地方軍閥不願意接受我們的招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絕對不能大動幹戈,一旦他們躁動,和外部勢力勾結,裏應外合、內外夾擊,隻怕把我們困在滬城。”


    “司徒大人英明……”


    “若是能早日得到斷魂草之毒,徹底控製滬城,指日可待。”


    慕容秋一聽這話,不覺渾身一震,側目看去,司徒遠滿臉興奮、激動不已—


    “不過據我所知,一個月前舉旗抗倭的五大軍閥,已經被滅了三個,還有兩個,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這樣一來,徹底占領華夏,指日可待。”


    “是啊,大汗陛下多年的心願馬上就要實現了。”慕容秋也歎了一聲,感慨地說道。當然,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句,那就是,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顧明琴這一天都在等待著慕容秋,期盼著他的出現。整理完需要購買的藥材,處理完一些雜事,天已經暗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家人擔心,顧明琴自然再不好去跑那個什麽孤兒院,而是收拾了一下,便和家裏人坐著馬車,離開了醫館。至於趙羅二人,顧明琴也讓他們早點迴家了。


    自從醫館重新開張,顧明琴就暫時取消了夜間營業的規矩。一來,本來就沒什麽病人,沒什麽生意;二來,東麗人當道,除此之外,還有那些個以胡老二、顧家韋帶頭的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言不合,輕則暴打一頓,重則送入大牢,大刑伺候。


    這一個多月來,顧明琴知道的,就有差不多十幾個人因為和他們起了爭執,被他們打的丟了性命;還有些人,因為他們家破人亡。再加上那個司徒遠放任自流,這些人自然是變本加厲。比之那些心狠手辣的東麗強盜,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這種情況下,顧明琴怎能放心讓趙羅二人其中之一,大晚上的,留在醫館?


    自己暫時保護不了所有人,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迴到家沒多久,慕容秋便來了,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送錢……


    “這是一千兩銀子。”慕容秋掏出銀票,仔細地看了看,好像是在檢查,“司徒大人讓我親手交給顧明琴,顧大小姐……”說罷,彎下腰,笑眯眯的遞向顧明琴。


    裝得真像,看到他故作無恥的樣子,顧明琴就想笑,他這個人,不去做一個小醜,簡直是屈才。雖然是心知肚明,並且是可笑之極,表麵上,顧明琴卻是戰戰兢兢地表示感謝,欠身行禮:“司徒大人的恩賜,明琴感激不盡,多謝二位大人。”說罷,伸出手,正要去接之時,從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先自己一步,奪去了慕容秋手裏的銀票。


    “果然是一千兩,司徒大人的確是信守諾言啊。”顧家棟翻看著手裏的銀票,微微點頭,冷笑一聲。


    “顧三老爺,你這樣不告而拿,恐怕是不合規矩吧。”慕容秋陰沉著臉,冷聲說道。


    顧家棟抬起頭來,故作不解:“怎麽,我不應該拿嗎,這不是司徒大人答應過顧氏的一千兩銀子嗎?”


    “自然是的,隻不過……”慕容秋一伸手,直接奪過顧家棟手裏的那張銀票,“這可不是給你顧三老爺的。”


    “你……”顧家棟怎麽也沒想到,慕容秋居然直接上手,而且是如此野蠻,在他一個讀書人眼裏,簡直是有辱斯文。


    無視顧家棟的火冒三丈,慕容秋看都不看他,隻是雙手托起銀票,恭恭敬敬的遞向顧明琴:“司徒大人說了,這張銀票,是要親手交給顧大小姐的。”


    顧明琴看著麵前的銀票,又餘光看看因為憤怒而扭過頭去的顧家棟,向著慕容秋再次欠了欠身,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張銀票,轉過身,有樣學樣,恭敬地遞向顧家棟:“三叔……”


    側目斜睨顧明琴手裏的銀票,顧家棟猶豫了片刻,但最後還是伸手接過。隨後像個孩子一般,在慕容秋麵前得意地揚了揚,你看吧,這銀票還是到了我手裏。


    慕容秋根本就不理他,隻是看著顧明琴:“一千兩的銀票已經安全送到,顧女醫若沒有其他事了,鄙人就先走一步了。”


    “多謝大人親自跑一趟,大人慢走。”顧明琴低眉垂首,依然是恭敬無比。


    慕容秋微微頷首,好像是滿意,隻不過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迴頭去看她:“顧女醫,你是顧氏的當家人,顧大小姐,客人要走了,難道連最起碼的送客之道也沒有麽?”說著,衝著顧明琴頑皮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秋有話要說。意識到這點,顧明琴心中就抑製不住的激動。壓迫自己壓下那份興奮,顧明琴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慕容大人,你先請。”看著女孩低眉垂首,慕容秋微微頷首,好像是表示滿意,果然是向前而去,先走一步了。顧明琴自然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誰知道兩人剛走到客廳門口,便聽見一聲厲喝—


    “顧明琴。”


    一聽這聲音,顧明琴急忙停下,迴頭看去,隻見那顧家棟站在桌子旁邊,手握拳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緊咬嘴唇,滿是憤怒、激動。看他這個樣子,顧明琴暗叫不妙,顧家棟真的是誤會了。可問題是,慕容秋的真實身份不能說,自己該如何解釋。正在顧明琴舉棋不定、不知是走是留之時,那個“罪魁禍首”慕容秋,竟主動開口了—


    “顧三老爺,你可知道,你剛才那不告而拿,如若鄙人秉明司徒大人,後果會是什麽?”


    慕容秋看似悠悠,實際上笑容裏卻滿是冷酷的殺氣,饒是顧家棟自認為一身正氣,接觸到這樣的目光,仍免不了心中一凜,渾身戰栗。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願意隨意屈服,冷哼一聲:“那又怎樣,我顧家棟一生坦蕩,無所畏懼,自認為對的事,永遠不改初衷……”


    “自認為對的事?可是在司徒大人眼裏,你們華夏人沒什麽對錯,隻有聽話和不聽話。聽話了,那就有糖吃;不聽話,那就是死路一條……”


    最後四個字使得顧家棟渾身一震,不由地沉默。


    “顧三老爺,今日今時,我是看在顧女醫的份兒上,放過你的衝動,並且好心的提醒你,不要太固執。顧三老爺,你赤誠以待的王朝、皇帝,已經拋棄了你。在他們眼裏,你就是一個一文不值的螻蟻。不僅是你,還有你的家人,甚至是滬城所有的人。為了逃命,他們可以拋棄一切,甚至是這個國家。所以,將你們變成奴隸、俘虜的,並非我們,而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是他把你們賣給了我們。”


    一聽這話,顧家棟又是身體一震,抬頭看去,剛好對上慕容秋意味深長的眼神。隻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顧女醫,我們走吧。”慕容秋悠悠地說。


    “大人,你先請。”顧明琴依然是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悄悄地迴頭,再度看向顧家棟,見他仍是站在那裏,呆呆的,好像在想著些什麽,卻並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顧明琴放了心,轉過身來,跟著慕容秋也加快了腳步,心裏卻不由地浮想聯翩。也不知道慕容秋剛才的提醒,他明白了多少。


    直到顧忠從外麵進來,喚了幾聲,顧家棟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慕容秋和顧明琴已經離開了。似乎也沒興趣去監督,顧家棟坐在椅子上,唉聲歎氣,想起慕容秋剛才的話,想起顧明琴上次說的話,禁不住捫心自問,真的是自己太愚忠、太固執了嗎?


    “你在看什麽?”


    一走出府門,便看見顧明琴時不時地迴頭,四處張望,慕容秋禁不住好奇,便這樣問了一句。


    顧明琴聽見聲音,迴過神,慌忙擺手迴答:“沒什麽沒什麽…....”


    “沒什麽?”這樣的話,慕容秋自然是不相信,仰起頭,目光越過她,向裏張望著。


    此時,顧明琴有些緊張,有些矛盾,擔心慕容秋發現藏在門口的李鳳妹,另一方麵,又希望兩個人可以見一麵,敞開心扉。但現在的問題是,兩個人似乎都是故意躲著對方……感覺到什麽,抬起頭,才發現對方已然收迴目光,正衝著自己咧嘴微笑。顧明琴也對著他笑了笑,臉上有些尷尬。


    似乎是為了避免尷尬,慕容秋扭過頭,四處看看,然後才轉過身來,對她說道:“今天晚上是陳小姐和顧大公子的洞房花燭夜。”


    初聽此話,顧明琴隻覺得心內如同火燒。她捏了捏拳頭,強迫自己冷靜,隻是頷頷首說道:“我知道。”


    顧明琴並未發作,而且還表現得如此平靜,讓慕容秋刮目相看:“不過你放心,那陳思婉快活的日子沒有幾天的,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自食惡果。”


    又一次點點頭,這一次,顧明琴什麽也沒說。


    “怎麽,同情了,舍不得了?”


    看著那慕容秋輕挑的眼神,顧明琴就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但在心裏又不得不承認,這個慕容秋把自己看得很透。對於陳思婉,在她內心深處,顧明琴的確是動了惻隱之心,不管怎麽說,對顧嶽成的愛,是瘋狂的,是毋庸置疑的,隻不過……


    “你應該相信,當顧大公子決定報複之時,他已經考慮了很久,一旦做了決定,再也不會改變了。更何況,他深入虎穴,也不僅僅是為了私仇。”


    聽到這話,顧明琴一愣,不是為了私仇?那他……抬頭看著慕容秋,期盼著他的答案。


    “我時間有限,具體的,我沒辦法細說。你放心,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親自告訴你……”女人的心思,慕容秋一猜就透。


    “不是你嗎?”顧明琴心裏充滿了期待。


    “我明天就要離開滬城了,恐怕沒時間,把一切和你說明白……”


    “明天就走?”這麽快?雖然早知道慕容秋會離開滬城一段時間,可沒想到居然說走就走。此時,在顧明琴心裏,除了驚訝,更多的卻是不舍和失落。捫心自問,自己這是怎麽了,慕容秋走不走的,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就算是合作,這個人也是東麗人,是侵略者,是自己的敵人。


    “我當初利用陳思婉的婚事,推遲了兩三天;現如今,婚禮已經結束,我沒有理由再賴著不走,否則,司徒遠必會懷疑。”慕容秋說著,也有點無奈。還要再說時,卻發現對麵的女人低眉垂首,神色倦倦,不由地抿嘴一笑,故意湊近她問道,“怎麽,舍不得我了?”


    熱氣撲麵,顧明琴一個戰栗,猛然間抬頭,這才發現,他慕容秋幾乎是貼在自己臉上,兩人沒有距離。不由得驚唿一聲,快步後退。一時不小心,差點絆了一跤。幸虧反應快,立馬直起了身子,這才避免了意外。好險啊,顧明琴拍了拍胸口,禁不住長鬆一口氣。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嗤笑,不用想,肯定是他。白了他一眼,言歸正傳:“你要去多久,半個月?”


    前幾天,慕容秋和自己說起過,顧明琴之所以這樣問,無非是想確認一下。卻沒想到這一次居然不是原來的答案—


    “不知道,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更長的時間;至於半個月,肯定是不行的。”慕容秋說著,輕歎一聲,眉宇之間,也是掩不住的失落。去看顧明琴,對方擰著眉頭,頗為不解地看著自己。慕容秋於是就耐著性子向她解釋道,“事發突然,這次迴去,除了去給老爺子過生日以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我必須去處理幹淨。”


    “什麽事?”


    看著女孩,慕容秋緊抿雙唇,臉上盡是矛盾之色。過了許久,他終於開了口,背對著她,冷冷地說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管,你隻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主動和陳錦顯或者是杜白文發生衝突。”


    聽到這話,顧明琴吃了一驚,慕容秋這是在警告嗎?


    抬頭看著他的臉,四目相對間,顧明琴已經確認,對方就是在警告。她不甘心,為什麽,顧家兩個人死在他們父女手上,難道就這麽算了嗎?想到叔公的死、父親的死,顧明琴捏緊拳頭,不甘心。但轉念一想,若是沒有慕容秋,陳錦顯或者是杜白文想對付自己,吞了顧家,恐怕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冷靜下來以後,顧明琴慢慢地鬆開了捏緊的拳頭,深吸一口氣,微微頷首。


    有自知之明,不錯。慕容秋莞爾一笑,情不自禁。恰在這個時候,顧明琴抬起頭來。或許是覺得暴露了自己的隱秘,慕容秋扭過頭去,不再去看她。冷靜了片刻,才說道:“不過你放心,我盡可能快速處理完畢,早點迴來。”


    “那我等你。”


    顧明琴聲音很輕,但卻是異常堅定,四目相對,兩個人相視一笑,溫暖無比。


    “大公子,時間不早了。”


    這時,有人提醒了慕容秋,才使得他從久違的溫暖中清醒過來。此時,顧明琴也扭過頭去,顯然是掩飾著尷尬。慕容秋也把頭扭到一邊,輕輕地咳了幾聲。覺得差不多了,才轉過頭,再去看顧明琴:“今天早上你和司徒遠說,顧三老爺已經同意了和佟大夫出城買藥?”


    “不錯,我和他談了一次。三叔雖然還接受不了和烽蓮教的合作,但也清楚,以大局為重……”


    “可我看他剛才那個樣子,並不像什麽以大局為重啊?”慕容秋揚揚眉,意欲所指。


    那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三叔不待見。顧明琴這樣想著,忍了忍,並未把話說出。


    見顧明琴未作解釋,慕容秋雖然有點失望,倒也並沒有強迫,隻道:“顧女醫,顧三老爺的事,你自己決定吧。希望你真正的以大局為重,為了顧氏,為了滬城,不要讓我失望。”說罷,鄭重其事的,向著顧明琴深深一揖。


    顧明琴也是恭敬地迴禮:“大人放心。”


    相互行了禮,慕容秋直起身子,看著對麵的女子,幾次張了張嘴,但都沒把話說出來。低下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再抬起頭來,已然是一片清明:“好了,就這樣吧,時候也不早了。顧女醫多多保重,希望我再次迴來之時,你也可以像現在這般,安然無恙。”


    “我會盡力的,慕容大人,也助你一路順風,早去早迴。”


    慕容秋點點頭,不說二話,返過身,直接上了馬車。


    很快,馬車動了起來,慕容秋坐在馬車上,依然是向顧明琴不停地揮著手,微笑著,直到拐了個彎,再也看不見她了,這才收迴了目光,向後一仰,重新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冷冷地吩咐道:“阿靳,等我走了以後,你留下來。”


    “公子?”突聽此話,慕容靳有點吃驚,拿韁繩的手不由地微微晃動。


    “我不太放心,以大局為重吧。”


    “是。”慕容靳無話可說,隻得認命地答應。


    “還有,等我走了以後、計劃開始了,再把那封信交給她。”慕容秋再一次囑咐道,等到對方的迴複後,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靠在馬車上,這一次,他可以放心的休息一會了。


    顧明琴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哪怕是看不到那輛馬車、聽不見馬蹄聲了,她仍舊站在那裏。或許是確認慕容秋再也不可能出現了,這才失落的返過身,向府裏走去。一想起慕容秋馬上就要離開滬城,這一去,不知何時返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見,顧明琴心裏就是莫名的難過,舍不得,放不下。


    捫心自問,自己這是怎麽了,明知道兩人不可能,明知道兩人是敵非友,卻還是控製不住情緒的想他。想當初,和杜少航青梅竹馬,有婚約在身,偶爾不見了一段時間,也從未如此想念,可現在……自己一定是瘋了。搖搖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抬頭看著自家的朱漆大門,深深地歎了口氣。


    比起慕容秋、司徒遠,裏麵的那位長輩,對顧明琴而言,更難應付。不過終究是一家人,是怎麽也躲不開的。


    思及於此,垂下頭來,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剛一進入大門,餘光中,一個身影快速跑開,待顧明琴迴過神來,那人已經走了很遠。本想去看看,解釋一番,關鍵時刻,顧明琴卻被人攔住了—


    “大小姐,三老爺讓你過去一趟,說有要事商量。”


    這“要事”是什麽,自不必說。縱然是千般不願,顧家棟有請,還是不得不去啊。


    “那個慕容秋走了?”就算是心知肚明,見到顧明琴,顧家棟還是不由地提了一句。


    “已經走了,我看著他離開的。”顧明琴點點頭,如此道。


    “明琴……”話到嘴邊,顧家棟卻是猶豫了,不知該怎麽說出口,也不知該不該說。畢竟他非常清楚,顧明琴和慕容秋、司徒遠等人交好,是為了什麽,隻是……


    “三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就在顧家棟猶豫不決之時,突然聽得顧明琴來了此句。抬頭看她,女孩眸子裏是一如既往的堅定,讓人不由地想要相信。而這一次,卻不知為何,對顧明琴,顧家棟竟沒有了那份信任:“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說罷,蹙眉看著顧明琴,眼神裏流露出懷疑。


    聽到此問,顧明琴一時愣住,怎麽迴事,顧家棟怎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是自己配合慕容秋做戲,表現得太親密了嗎?可是仔細想想,兩人也沒什麽親密舉動,尤其是在外人麵前,這個三叔未免也太緊張了吧。雖然心裏腹議,但對方畢竟是長輩,有什麽不滿,自己也不好直接說出。


    略想一下,顧明琴才道:“三叔,我明白,在你看來,我的所為,或許有些不合倫理;但眼下,敵軍入侵,占領滬城,我們都變成了階下囚。或許在你看來,我們應該反抗。可手無寸鐵的反抗,結局是什麽?就算是要反抗,也不應該是現在。”說罷,正色看著顧家棟,話說到此,這個三叔應該是明白的吧。


    果然,顧家棟身體一震,看向自己的目光,晦澀不明。


    顧明琴略略低頭,接著道:“明琴所為,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私;完完全全是為了這個家,這座城,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沒有絲毫的私心。明琴不求被天下人稱之為英雄,隻希望自己的家人、親人可以理解。尤其是你,三叔。”


    顧家棟聽到此話,又是渾身一震,抬起頭,看著這個侄女,她的眼裏寫滿了懇求,而這個懇求,讓自己不忍拒絕……


    輕輕地歎了口氣,顧家棟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明琴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總是有自己的打算,我這個長輩也就不說什麽了,你……問心無愧就好吧。”


    “多謝三叔理解,明琴會盡力做好的。”


    本以為憑著顧家棟的耐心,定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長篇累牘的說上一通,沒想到這麽快就結束了,著實讓顧明琴吃了一驚,同時也舒了口氣。為了防止對方改變主意,顧明琴趕緊信誓旦旦的表態。她相信隻要自己這麽一說,顧家棟必定無話可說。果然,沒一會,顧家棟便改變了話題—


    “這次出去買藥,我想帶上嶽衝。”


    “嶽衝?”顧明琴大吃一驚,出城買藥,帶上顧嶽衝幹什麽?這時隻見顧家棟微微頷首,向自己解釋道—


    “嶽衝年紀也不小了,按你說的說法,想讓他提前繼承家業。既是如此,就應該早點帶他出去見見世麵,作為一個家族的當家人、醫館的大掌櫃,隻是拘泥於小小的滬城,那可不行。購買藥材可是醫館的大事,早晚有一天,必須他親自出馬。這時候讓他跟著,積累經驗,以後才不會出錯。”


    顧家棟說到這,抬頭望著窗外,悠悠地說道:“三年前,大哥就和我說過,下次買藥的時候,便會帶上嶽衝。隻不過,這個‘下次’一直沒有出現……”說著,長歎一聲,痛苦的閉上眼睛,一行清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出。


    經他提醒,顧明琴也想起了父親,想起父親為奸人所害,殺人兇手卻是逍遙法外,就不由地心如刀割、恨意滿滿,恨不得現在就手起刀落,屠了他陳錦顯父女。暗暗地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平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了嶽成,自己一定要沉住氣。


    “三叔說得有理。”顧明琴岔開話題、言歸正傳,她勉強地笑笑,“嶽衝這個年紀,的確是應該四處走走了,這是一個機會,三叔考慮周全,明琴自愧不如。”


    顧家棟卻又搖搖頭:“可我又一想,如果我和嶽衝都走了,家裏就剩下你們幾個女孩,這一去,一兩個月迴不來,恐怕……”擰起眉頭,顧家棟有些不安。


    “三叔放心,司徒瑞天還沒有康複、司徒遠也沒拿到需要的東西,一時半刻也不會將我如何;更何況,家裏有忠叔,醫館裏有趙大夫、羅大夫,他們對顧氏忠心耿耿,都是信得過的人。如果顧氏遇到了什麽難處,我相信趙羅二位大夫,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顧明琴說到這,頓了頓,抬頭看了眼三叔的表情,才道:“而且,佟大夫和我說過,這次出去買藥,去的地方也不遠,大概兩三天就到了,來來迴迴也就半個月吧……”


    “才半個月啊?”


    “距離滬城大概二十十裏地的地方,新開了一個大型的藥材市場,據說幕後的老板是東麗人……”


    “什麽,東麗人開的?”顧家棟大驚失色,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了定神,向外看了一眼,“東麗人賣的東西,信得過嗎?其他的也就算了,萬一是毒藥材,吃死了人,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嗎?”


    “可這次出去購買藥材,本來就是司徒遠組織的,除了那裏,你覺得還有別的選擇麽?”


    “大不了不去了。”顧家棟像個孩子,賭氣般地說。


    “不買藥材,顧氏怎麽辦,關門大吉嗎?我們怎麽辦,離開滬城?可問題是,東麗軍隊把著城門,沒有通行證,根本就出不去。就算我們無所謂,關閉醫館,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大家省吃儉用,支持個一年半載,應該問題不大;可那些無辜的百姓,就讓她們躺在床上等死嗎?作為醫者,我顧明琴做不到。”


    顧明琴非常堅定地說道。


    顧家棟迴頭看她,也是熱血沸騰;可想起自己不得不在侵略者麵前低聲下氣、點頭哈腰,活的還不如一條狗的時候,就禁不住唉聲歎氣,痛苦萬分。


    剛才說的有點激動了,此時的顧明琴閉上眼,讓自己平靜片刻,深吸一口氣,再說道:“藥材問題,三叔不用擔心。這次出去買藥,司徒遠可不是為了我們顧氏,而是為了司徒瑞天,為了他父親,就衝這一點,他也不敢讓我們去購買毒藥材,否則就是害人害己;再說了,三叔你雖非醫者,這三年常去購買藥材,藥材是好是壞,有毒無毒,三叔你還看不出來麽?”


    顧家棟聽罷,點點頭,對於顧明琴的讚許,非常受用。


    “更何況,有佟大夫跟著,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他都不會讓我們買到有毒的藥材的。”


    聽到顧明琴說出這樣的話,顧家棟收起笑容,不由地迴頭,蹙眉看她:“那個佟之厚,我們真的可以信得過?”


    麵對此問,顧明琴的臉上,也慢慢地變得嚴肅起來了:“雖是烏合之眾,卻是一心為國;比起那臨陣脫逃的一國之君,更讓人值得信任、依靠。”


    顧家棟渾身一震,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慕容秋剛才的話。現如今,顧明琴再說出這樣的話,倒讓人又異曲同工之感;也使得顧家棟再一次捫心自問,自己的固執真的錯了嗎,現在的那個朝廷、那個皇帝,根本就不值得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一片赤誠真的是愚忠嗎?可如果讓自己放下那一片赤膽忠心,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去效力於一幫連孔孟之道是什麽都不懂得的烏合之眾嗎?顧家棟自命清高,在他看來,加入烽蓮教,就意味著和這些人同流合汙,也成為了強盜乞丐,這怎麽可以?自己可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人啊,怎麽可以去和這些人為伍?說什麽,顧家梁曾經加入了烽蓮教,那是打死他也不信。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那些人為了所謂的複國大業,想得到顧氏的配合,胡編亂造,欺騙顧明琴的。顧明琴年紀輕輕、不諳世事,自然會簡單的相信。顧明琴相信,自己可不會相信。可問題是,真的要放棄和他們的合作嗎?


    雖然顧家梁的事不足為信,但有一點,顧家棟卻不得不承認,烽蓮教的確是一心抗倭。在現在這個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一個支援,烽蓮教的確是唯一的選擇……


    勸了好半天,顧家棟終於同意了和烽蓮教的合作,確定兩天後,隨同佟之厚出城買藥,隨便聯絡教徒。大事做完,顧明琴隻覺得如釋重負,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想著顧嶽衝也要跟著一起去,便想著去看看他,幫他收拾一下東西,順便再交代一下。剛拐了個彎,看見正站在走廊上,對月長歎的那個女孩,顧明琴不由地停下腳步,駐足原地。


    “大姐?”聽見腳步聲,李鳳妹迴頭,看是顧明琴,不由地大吃一驚,她怎麽來了?


    “還沒睡?”顧明琴走至她身邊,關切地問。


    女孩抿了抿頭發,好像是有點難為情:“不困,想家人了,睡不著。”


    顧明琴笑笑,並未點破,而是學著她的樣子,上前一步,靠在欄杆上,抬頭看月,不發一言。


    顧明琴這副模樣越發讓李鳳妹看不懂了,她這會過來找上自己,必然是有話要說。可為什麽不說了,而是貌似悠閑的賞起月來,她到底想幹什麽?算了吧,管他呢,反正就算是不說,自己也知道她要說什麽。李鳳妹這樣想著,扭過頭去,繼續抬頭望月,和剛才一般。


    “他馬上就要走了。”顧明琴覺得差不多了,突然開口,“就在明天,你不去看看他?”說著,迴頭看著女孩。


    女孩終於迴過頭來:“他要去哪?”


    “迴東麗,他祖父過生日。”顧明琴答道,同時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前幾天他和我說,過完生日,差不多半個月就可以迴來;可他剛才卻又告訴我,突然要去做一件事,情況非常緊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什麽事啊?”和顧明琴一樣,在這個問題上,李鳳妹也是特別好奇。


    顧明琴無奈地搖搖頭:“他沒有和我說,也許在他看來,不是我應該知道的吧。”顧明琴說到這,心裏也有些微微地失落。不願在別人麵前表現得太明顯,尤其是這個李鳳妹麵前。很快她抬起頭來,重新麵對著李鳳妹,“聽他的意思,很有可能長時間迴不來,甚至是永遠也迴不來。你想見他,或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可現在這個情況,見得著嗎?”李鳳妹迴頭看了眼,苦笑。


    顧明琴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現如今,顧府門口,可是東麗士兵十二時辰寸步不離,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難如登天。可顧明琴並不在意:“你放心,隻要你想見他,我隨時可以帶你出去。那個司徒遠雖然看我很嚴,但他知道我和慕容秋的關係。隻要我說想見慕容秋,他應該不會拒絕。”


    說罷,看著李鳳妹,本來是等著她的答案,卻看著看著,發現對方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由地心頭一緊、暗叫糟糕。於是就急忙解釋道:“李姑娘,你別誤會,我和慕容秋,我們……我們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是,我們是……合作關係。”顧明琴有點著急,具體的,也沒辦法說的太多。


    左右看看,走廊裏並無他人,隻有他們兩個。顧明琴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你應該知道,他是個好人。”


    李鳳妹含淚點點頭:“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說罷,捂著嘴,嚶嚶地哭了起來。


    “鳳妹、鳳妹……”顧明琴輕喚幾聲,按住她的肩膀,希望她可以慢慢地平靜。本想勸幾句,看她哭的這麽兇,就不好開口了,隻得拍著她的肩膀,靜靜地等待著,等著她主動平靜下來。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弱,看來是差不多了。顧明琴拿出手帕遞給她,正想說些什麽,對方擦幹了眼淚,卻是主動開口—


    “我是不會見他的,不管他是好人還是惡人,不管他是想幫我,還是害我。我不知道當初的滅門,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許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但我不管這些,我隻知道,我的所有親人死在他們手裏,是他們把我變成了孤兒,是他們讓我無依無靠。我不能見他,不能,不能……”


    說到動情處,小女孩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顧明琴趕緊安慰地說道:“別哭了別哭了,我就是隨便問問,不想見就不見,沒人逼你,冷靜一下,冷靜冷靜。”此話果然管用,李鳳妹的哭聲漸漸地止住了,隻剩下輕微的抽噎。顧明琴見此,急忙勸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迴去休息吧。明日去醫館,還有事情要忙呢。”


    李鳳妹含著淚,輕輕地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才哽咽道:“大姐也早點休息。”


    顧明琴點點頭,推了推她,目送她迴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這才收迴目光,轉過身來,抬頭望向頭頂上皎潔的月光,輕輕地歎了口氣。


    李鳳妹剛才的話讓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不得而知,是因為那個慕容秋嗎?顧明琴不敢細想。輕輕地閉上眼睛,她讓自己冷靜。算了吧,別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了,對自己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的活路。


    抬頭看天,已是夜深。算了吧,早點休息吧,明日早點去醫館。雖然現在沒什麽生意,可盯著自己、盯著顧氏的人卻是不少。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挑釁在等待著自己呢。顧明琴這樣想著,輕輕地錘了錘腰,拖著疲憊的身體,緩緩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顧明琴天不亮就起來了,簡單的穿戴之後,便去了廚房。自從重新迴到顧府,當初家仆四散逃跑,幾乎是沒有人重新迴來,顧明琴也不清楚他們是死是活,或者是找了其他的出路。家裏人還顧不過來呢,怎麽會有心思照顧別人?所以顧明琴也沒有重新招人,除了一個顧忠,還有兩三個車夫、雜工,顧府再無其他下人了,許多事情,顧明琴也是迫不得已,親力親為。


    比如說每天一早,家裏人的早飯。


    顧忠不忍心大小姐做粗話,便讓她把這件事交給自己。顧明琴不願,總想著作為長姐,作為侄女,也該為自己的弟弟妹妹、叔叔,做點什麽了吧。


    從米袋裏挖了一些白米,放在鼻子下麵,仔細地聞了聞,確定沒有異味,才清水洗淨,下了鍋。


    顧家使用的大米是慕容秋親自送過來的,也是司徒遠允諾的,自然不是外麵每日發放的那些發黴發臭的米麵可以相提並論的。顧明琴現在是司徒遠的合作者,司徒瑞天的主治醫生,無論從哪個方麵,司徒遠都是不會虧待顧氏的。慕容秋每次送過來的米麵,顧明琴常常是一分為二,顧府留下一部分,再給趙羅二人送去一部分。


    顧明琴如今勢單力薄,護不住所有的人,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可以盡力保護的吧。


    好在,慕容秋送過來的米麵還算是充足,支持個一兩個月,省吃儉用,問題不大。可問題是,如果兩個月之內,慕容秋迴不來,那就……


    想起慕容秋,顧明琴禁不住抬起頭,望向窗外,此時天已大亮,陽光射出了地平線,耳邊傳來不絕如縷的說話聲、腳步聲,新的一天開始了,此時此刻,那慕容秋大概已經處理滬城城門了吧。


    “呲呲呲,呲呲呲……”


    聽見異樣的聲音,顧明琴急忙迴過頭去,但見爐子上的熱水正在呲呲的往上湧,它們咕嚕咕嚕,劇烈的跳動著……


    鍋開了,顧明琴急忙關小爐火,小心翼翼的攪動著鍋裏的飯食……


    吃完了飯,顧家棟一抹嘴,從椅子上站起來:“早點去吧,再核對一下賬目,畢竟明天就要出發了。”


    眼看著顧明音他們也吃得差不多了,顧明琴點點頭,放下碗筷,對顧忠囑咐地說道:“忠叔,麻煩你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就趕快去醫館吧。”現在這個時候,為了避免有人被欺負,一家人盡可能一起行動,就算是出了什麽事,相互之間也可以有個照應。


    “大小姐,你放心,你們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看他答應了,顧明琴也沒再說什麽,點點頭,招招手,把弟弟妹妹、李鳳妹,聚在一起,和顧家棟齊齊地向門口走去。誰知,幾個人剛走到客廳門口,便聽見“唿啦”一聲巨響,前方的顧府大門被推開,隨後就是兩個東麗士兵目中無人般的走了進來。


    “大姐……”顧明音曾經受過刺激,一看見陌生人,便是緊張萬分,尤其是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躲進了顧明琴的懷裏。


    “別害怕,不會有事……”顧明琴一麵安撫著妹妹,一麵警惕地看著前方的二人,仔細看看,這兩人似曾相識,在哪裏見過。細細一想,顧明琴便憶起前幾日去縣衙查看司徒瑞天的病情,這兩人就站在司徒遠的身後,應該是司徒遠的貼身隨從。這麽說來,他們是司徒遠派來的,莫非和司徒瑞天的病情有關?


    想起慕容秋已經離開,顧明琴忍不住在心裏打鼓。再一次,再沒有慕容秋為自己說話,一切隻能自己應付,到底是福是禍。


    這兩個人對自己還算是恭敬,站在自己麵前,抱拳一拜:“顧女醫……”


    “兩位大人。”顧明琴微微欠身,迴了禮,正準備詢問,就在這時,身後的人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地看著二人,厲聲質問—


    “這裏是顧府,你們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簡直是太過分了,我要去告你們……哎呦……”顧家棟表現得正氣凜然。隻可惜他的義正言辭還沒有說完,就被其中一人重重地推翻在地,“你們……”


    “三叔,地上涼,快起來。”顧明琴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同時,不斷地使著眼色,無聲地提醒他,一定要冷靜。顧家棟似乎不服,冷哼一聲,故意把頭扭到一邊。對此,顧明琴隻能放在心裏,無聲地歎口氣。迴過頭來,對著二人賠笑,“二位大人,我家三叔脾氣不好,不恭之詞還請海涵。明琴在這裏向二位賠不是了。”


    說罷,再次福了福身子,起身賠笑。


    其中一人好似不屑,輕哼一聲,就要教訓,卻被身旁的同伴一拉手,製止了。


    “顧女醫,司徒將軍昨天夜裏已然醒來……”


    “什麽,司徒將軍醒了?”一聽此話,顧明琴震驚萬分,中了斷魂草之毒,居然還可以蘇醒?


    這一迴,另一個通報者對顧明琴也沒什麽好眼色了,撇了撇嘴,態度傲慢地說道:“是啊,我們司徒將軍在東麗可是無人不知的福大命大,在戰場上,死裏逃生了多少次。這一次,雖然是中了斷魂草之毒,可架不住老天開眼,昨晚上清醒過來,還喝了一碗參湯呢。”


    “佟大夫已經查看過了,將軍隻是身體虛弱,並無大礙;可司徒大人不放心,非要你顧女醫親自去看看才是啊。”


    從二人的隻言片語裏,顧明琴得到了信息,司徒瑞天的確是蘇醒了,還恢複正常,和正常人一樣。這怎麽可能,想當初,馬大壯在顧府住了一兩個月,叔公在他的身上花了多大的功夫,都沒有起色,到了最後還是毒性複發而死。按照叔公的說法,到現在為止,斷魂草之毒根本就沒有解藥。可為什麽,司徒瑞天這麽快就恢複?


    “顧女醫,快走呢,司徒大人催著呢。”看顧明琴半天沒有動靜,二人便是不耐煩地催促。


    “哦。”顧明琴來不及細想,就要抬腿跟著他們走。司徒遠的命令,自己可是不敢怠慢。


    “明琴……”


    “大姐……”


    顧家棟、顧嶽衝兩人急忙走到顧明琴身邊。顧家棟迫不及待,劈頭蓋臉的斥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那司徒瑞天怎麽會活過來……”


    “大姐,這不可能吧,叔公說過,斷魂草沒有解藥……”


    不等弟弟把話說完,顧明琴就不由分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抬頭看去,見那兩個人東麗士兵返過身來,正麵色陰沉地向幾人徐徐而來,顧明琴急忙一伸手,將家人們攬到身後。


    “居然敢直唿我們大將軍的名諱,顧家棟,你好大的膽子。”其中一人怒吼道,不禁舉起手來,眼看著一巴掌就要落下來了,顧明琴急忙開口求情—


    “大人息怒,大人請息怒。”顧明琴疾唿,垂下頭來,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這位大人,我家三叔隻是個本本分分的讀書人,為人迂腐,不懂得變通,說出來的話直來直去,拿不準分寸。我看這位大人英姿挺拔、氣度不凡,必然是心胸寬闊之人,斷不會和一個迂腐的書生斤斤計較。這位大人,我說的不錯。”


    顧明琴此話一出,對方自然是受用無比,微笑地點點頭:“顧女醫就是顧女醫,一家之主,巾幗英雄,會說話,人品好,我喜歡。”說罷,這人豎起了大拇指,麵帶讚許之色。迴頭看向顧家棟,“今日看在顧女醫的麵子上,且饒了你這一次的不恭;如若下次……”


    說著,“鐺”的一聲抽出佩劍,直指顧家棟:“且看這把劍答不答應。”


    顧家棟到底是害怕了,就在長劍刺向自己的那一瞬間,他臉色煞白,嚇得連連後退,直到顧嶽衝扶住了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對準自己的並非尖銳的利刃,而是圓滑的劍鞘。


    那侍衛嗤笑一聲,睨了他一眼,好像是嘲笑他的懦弱。把劍重新收迴:“顧女醫,可以走了嗎?”


    “多謝這位大人。”顧明琴再次欠身,表示感激。剛才那一劍真的讓她驚出一身冷汗;待她看清楚那把劍的態勢,瞬間長鬆一口氣,好險啊,差一點。不過從剛才那一劍,顧明琴也看出來了,司徒遠並非是想把自己置於死地。否則,憑著顧家棟剛才的大不敬,可就不僅僅是警告那麽簡單了。


    想起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顧明琴不由地迴頭,向那顧家棟看了一眼。顧家棟的一身正氣、寧死不屈,顧明琴表示理解,也是感動。但如果為了所謂的名節、所謂的正義,在不應該反抗的時候進行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害人害己。隻是這些事,顧家棟為何就想不明白呢。


    “大姐……”顧嶽衝不放心姐姐,就要追過去,卻被李鳳妹一把拉住—


    “不要去,司徒遠隻是讓大姐一個人過去,去的人太多,反而會給大姐惹麻煩。”李鳳妹死死地拉住顧嶽衝,阻止著他的衝動。


    “那我們怎麽辦,眼睜睜地看著不管,萬一他們對大姐不利……”眼看著顧明琴被那兩個人帶離了顧府,顧嶽衝又是擔心,又是著急,卻又不得不承認,李鳳妹說得有理。所以整個人便是糾結萬分,不知該何去何從。


    “應該不會,畢竟大姐手裏還有司徒遠需要的東西。”


    雖是這樣說著,其實李鳳妹心裏也在打鼓。那兩人剛才說的話,她也聽見了。吃驚之餘,更是為著顧明琴擔心。若是司徒瑞天真的恢複了,顧明琴手裏的一張王牌,那就消失了。密室的鑰匙,司徒遠已經得到了,對於他來說,顧氏就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尤其是現在,慕容秋還不在……


    坐在轎子裏,顧明琴閉著眼,以手扶額,思考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還是那個問題,司徒瑞天怎麽會蘇醒,斷魂草根本就沒有解藥。


    慕容秋剛剛離開滬城,司徒瑞天就清醒過來,這是個巧合,還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場戲?如果是早就安排好的、而且是慕容秋的提前安排,他的目的是什麽;他想讓自己在這期間,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策劃這場戲?想當初,司徒瑞天在密室裏中毒,便是慕容秋一手策劃……


    想到這,顧明琴突然一個激靈,睜開雙眸。她想到,司徒瑞天中的極有可能不是斷魂草之毒。


    把當時的情況仔細地想想,司徒瑞天試圖打開寶箱的一瞬間躺在地上,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和寶箱裏的東西有關,寶箱裏的東西是什麽,斷魂草的幼苗。這樣一來,知道這個秘密的先入為主,自然而然的人物,司徒瑞天中了斷魂草之毒。顧明琴想起來了,第一個把這個結論提出來的是佟之厚……


    很快,顧明琴把一切想明白了。從一開始,司徒瑞天所中就不是斷魂草之毒,而是另一種毒素,或者是病症;發病的情況和斷魂草之毒非常相似,再加上人為控製,兩種情況幾乎是一模一樣。司徒遠對斷魂草知之甚少,所以也可以輕易地蒙混過關。


    這麽說來,從一開始,慕容秋就在籌劃這件事?那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必須把司徒瑞天盡快處理掉。”


    慕容秋曾經的話響徹耳畔,顧明琴禁不住恍然大悟。


    掀開簾子看向窗外,空曠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是角落裏偶爾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衣裳單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不再是死是活。


    前方不遠處便是慕容秋的府邸,大大的匾額、渾厚的大門,擺明了主人的身份。曾幾何時,這裏的主人也是高門大戶、家財萬貫,可現在自己的府邸隻能拱手讓人,一家人雖仍舊生活在府裏,卻已經是為奴為婢。和過去的日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


    走近府門口,但見大門緊閉,門口空無一人。與那日喬遷新居的門庭若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慕容秋是真的離開了滬城。帶著失落的心情,顧明琴把簾子放了下來,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地念起了慕容秋。他什麽時候才能迴來啊,他真的能迴來麽?


    縣衙裏—


    剛走到臥室門口,顧明琴便聽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依稀辨出應該是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個司徒瑞天,果然是醒過來了。


    “啟稟大人,顧女醫到了。”


    “明琴見過司徒大人、司徒將軍。”


    一進屋,顧明琴頭也不抬,就開始欠身行禮。站起身來,無意間抬頭,碰上佟之厚意味深長的目光,顧明琴瞬間肯定,一切的一切,自己都猜對了。


    “父親大人,這位顧女醫,便是顧氏大小姐、顧氏醫館的當家人,顧明琴。”司徒遠主動向父親介紹地說道。


    “小姑娘,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老頭子的聲音有點急切,也有點挑逗。


    顧明琴抿了抿嘴,緩緩地抬起頭來,一眼就碰到司徒瑞天驚詫的目光,盯著自己,眸子裏含著些許貪婪。早聽李鳳妹說過,這個司徒瑞天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鬼,離不開女人,一看見女人,就移不開目光。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顧明琴自認並非什麽美女,可像現在這樣,被人盯著,也覺得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到了極點。


    重重地咳了一聲,顧明琴故意朗聲說道:“小女顧明琴見過司徒大將軍,將軍萬福金安。”說罷,再次恭敬地行禮。


    “金安,金安。”司徒瑞天似乎迫不及待,趕緊抬了抬手,讓顧明琴站起來,再次從上到下的打量著。別看這丫頭相貌平平、不施粉黛,可站在自己麵前,就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不自覺地高人一等。兒子剛才提醒過自己,慕容秋對顧明琴一見鍾情、勢在必得,讓自己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剛開始還不以為然,一個女人,有什麽了不起的,自己一聲令下,身邊從來不缺女人。這個顧明琴,給他就是。可現在一見麵,才知道這個女人非同凡響,隻一眼,就讓自己心裏癢癢的。反正那慕容秋已經迴了東麗,什麽時候迴來,還是個未知數;就算是迴來了,是走是留,還不是自己、是兒子一句話的事。


    反正這個顧明琴,自己是完定了。想到此處,不由地得意地笑了起來。


    “咳咳咳……”


    就在此時,一聲輕咳響起,使得司徒瑞天從浮想聯翩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失態,他也咳了一聲,看著那顧明琴,朗聲說道:“顧女醫啊,本將軍聽說,本將軍不小心中了斷魂草之毒,是你不拘小節,拿出祖傳的解毒藥方,解了本將軍體內的毒素。這麽說來,你可是本將軍的救命恩人啊。”


    “大將軍言重了,顧氏三代行醫,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叔公更是幾十年如一日,致力於斷魂草之毒的研究。不久前,顧氏也來了一個身中斷魂草之毒的病患,叔公為了解除此人體內的毒素,廢寢忘食、不分晝夜的研製解藥。臨走之前,留下十幾個藥方。明琴所為,隻不過是繼承叔公的遺願,借花獻佛罷了。”


    顧明琴如是說道。


    司徒瑞天卻不吃這一套:“哎,再怎麽說,也是你顧明琴拿出來的藥方,你就是我司徒瑞天的救命恩人。就這麽定了,顧女醫,你可不要推辭哦。”


    “多謝大將軍。”顧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謝。既然司徒瑞天這麽說了,那就如此吧,反正對於顧明琴來說,這是無所謂,反正是慕容秋的計劃,自己能做的,無非就是順著他的安排,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現在隻希望,事情到此為止,司徒瑞天這老色鬼不要太關注自己。可事情有時候往往是適得其反,怕什麽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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