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琴一聽,震驚萬分:“我爹?”對方點點頭,神色平靜。


    一時間,顧明琴怔住了,過去了三年,突然聽到關於父親的事,而且是從一個表麵上看起來和父親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口中說出……畢竟,在顧明琴的印象中,父親和這個叫方敏的年輕捕快之間似乎沒什麽關係:“你想和我說什麽?”顧明琴臉上的表情有些呆愣。


    方敏突然語塞了,不知該怎麽說,不知該怎麽說才能讓她相信;但他也不能不說,畢竟以後的日子,所有的一切,或許隻能由她主持。


    “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


    就在方敏糾結萬分之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疾唿,迴頭看去,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迴過神來,那人已經躲在了顧明琴的身後,是馮德明。


    “姓馮的,你害死了我哥哥,一命抵一命,今日我不殺了你,我就不叫馬小五。”


    方敏迴頭一看,剛好看見馬小五抽出長劍,對著那馮德嶽衝了過去。方敏來不及多想,急忙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攔住了他:“馬小五,你瘋了,把劍放下,會出人命的。”


    “方老大?”看清楚麵前之人,馬小五大吃一驚,“哐當”一聲響,佩劍掉落在地,隨後“撲通”一聲,跪在方敏麵前,嚎啕大哭起來,“老大,哥哥死了,死的很慘啊。”


    方敏知道是怎麽迴事,哀歎一聲,把年輕人攬入懷中,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隨後便是一聲聲歎息。側目去看顧明琴背後的馮德明,對方好像是非常緊張,偷偷地向外看了一眼,然後就縮迴了脖子,繼續躲在顧明琴的身後,緊緊地拽著她的衣服,身體拚命地顫抖。見此,方敏禁不住一陣冷笑,輕蔑的瞧了他一眼,不是個男人。


    漸漸地,馬小五哭夠了,冷靜了,抬起頭來,就向方敏告狀:“方老大,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馮德明,勾結東麗人,給哥哥下毒,讓哥哥發瘋,死於非命。這個漢賊,我不能放過他,我要給哥哥報仇雪恨。”說著說著,馬小五越發激動,站起來就要向馮德嶽衝過去,卻被方敏死死地按住。


    “你哥哥是死在顧府的,和我有什麽關係……哎呦……”


    馮德明嘀咕了一句,誰知道話音未落,就被人提住了衣領,扔到一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抬頭,剛好對上馬小五殺氣騰騰的目光,那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馮德明大駭,急忙轉過身去,向顧明琴求助:“顧大小姐……哎呦……”話剛說出口,就被人扭過了脖子。


    “馮德明,像你這樣一出事,就把責任推到一個女人頭上的男人,我方敏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方敏說出這樣的話,發出一聲冷笑,令馮德明毛骨悚然—


    “方捕快,我不是這個意思……”馮德明硬著頭皮去看方敏,想要解釋,可對方卻不給他機會—


    “馮大夫,這些年來,顧女醫作為你的主子、顧氏的當家人,你從未把她放在眼裏,即使她的名聲、醫術,高於你,你還是瞧不起她,甚至是費盡心思想把她趕出顧氏,究其原因,就因為她是個女人,在你眼裏,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不配出人頭地、不配做顧氏的當家人;可就是這個女人,一下子在滬城揪出兩個漢賊,可你做了什麽。你連自己受人蠱惑、為人下毒,居然都不敢承認?”


    “我……”馮德明想要反駁,卻是理屈詞窮。


    “其實前幾天,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露杜員外的罪行,那個時候,我還挺佩服你的。敢作敢當嘛。可你現在……”方敏搖搖頭,明明白白的展現出失望,“馮德明,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明明白白、坦誠的承認一切,做了什麽,沒做什麽。大丈夫頂天立地,能屈能伸。馮德明,現如今,你把自己的罪過推卸到顧女醫的頭上,難道你是想告訴我們,你馮德明連一個女人都不如嗎?”


    “我……”馮德明自是不願承認,卻又無可反駁,不由地迴頭,再次望向顧明琴。而顧明琴似乎也是失望之極,扭頭不理。前方,方敏的眼神冷若冰霜,側目,馬小五眸子裏殺氣騰騰,似乎頃刻之間就可以將自己徹底吞沒了。馮德明好像是絕望了,他轉過身來,向著馬小五,一個頭磕了下去。


    “馬捕快,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們兄弟。”


    “這麽說來,的的確確是你在我哥的湯藥裏下的毒?”馬小五顫抖著聲音,進一步求證。


    好像是認命一般,馮德明無奈地點點頭,哭道:“馬捕快,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的家人在他們手裏,他們拿我的家人相要挾,我不得不從,否則的話,我的家人就完了……”


    “你為了你的家人,就可以害我哥哥,害他性命?你的家人是人,我的家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你是大夫啊,我那麽信任你,把我哥哥交給你,可是你……”說著說著,馬小五越發激動了,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搖晃著,“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馬小五,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方敏急忙把他拉住,並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啊?我哥哥死在他手裏啊?”馬小五仍然是激動不已,衝著方敏撕心裂肺的大吼,“那是我哥哥,我唯一的親人,被她害死了,這個人就是殺人兇手,為什麽還要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說完,含著淚,緊盯著馮德明,目光裏充斥著咄咄逼人的殺氣。


    馮德明害怕了,身體不住地顫抖,好像是下意識地,又準備向顧明琴的身後躲了躲,恰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重咳,猛地抬頭,剛好碰上方敏輕蔑的目光,急忙向後挪了挪,和顧明琴拉開距離。


    顧明琴也不理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馬小五麵前,試探道:“馬捕快,能聽明琴說幾句話嗎?”


    馬小五眼中含淚,輕輕地點點頭。


    顧明琴見他如此,於是就接著說道:“馬捕快,此事雖然是馮大夫所為,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明琴也有脫不開的責任……”


    “顧女醫,你別這麽說,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馬小五含著淚,這般說道,並沒有遷怒顧明琴。


    此話一出,馮德明倒是愣住了,怎麽迴事,這個馬小五居然主動開口、為顧明琴開脫,吃錯藥了吧?難道她忘了,他哥哥本來就死在顧府?想到這,本能地抬頭,想要分辯,不曾想,剛好對上方敏冷酷的目光,一時心驚膽戰,急忙縮迴了脖子,不敢言語了。


    餘光瞥見馮德明的小動作,顧明琴並未放在心上,隻是苦笑一聲:“馬捕快在這件事情上可以明辨是非、體諒明琴,明琴真的是非常感激、非常欣慰。話雖如此,可不管怎麽樣,出事的地點是在顧府,明琴就有脫不開的責任。試想一想,如果明琴可以勤快一點,經常去看看,尤其是在熬藥這件事情上,明琴可以親力親為、親自監督,或許就沒有讓人動手的機會。更有甚者,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明琴就慧眼識英,發現馮大夫情況不對,也絕不會把你們交給他了。”說到這,顧明琴迴過頭,目無波瀾地看著馮德明。


    感受到什麽,馮德明抬頭看她,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女人的眼神,越是平靜,越是讓人心驚膽戰。因著這樣的眼神,一時之間,馮德明的身體顫抖不止。


    沒有理會,迴頭看著馬小五,顧明琴接著把話說下去:“馬捕快,不知道你想過沒有,你哥哥的死,罪魁禍首是誰,不是馮大夫,不是我顧明琴,而是東麗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東麗人在暗中作祟。你哥哥中了斷魂草之毒,東麗人就是在利用他做實驗。那日,讓馮德明暗中下毒,發了瘋,其根本原因,就是想讓你哥哥衝入人群,害人性命。也許他們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刻,你居然大義滅親。”


    話音未落,顧明琴就聽見嗚嗚的哭聲,抬眼看去,見那馬小五低垂著頭,衣袖掩麵。


    “馬捕快,作為醫者,任何人都是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包括馮大夫,從一開始也是如此。”顧明琴說著,本能地迴頭,卻看了一眼那個馮德明,“如果不是一開始家人被他們脅迫,我相信他也不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馮德明是迫不得已,可他究竟害死了哥哥,這筆賬怎麽算,怎麽算?”馬小五仍是非常激動,對著顧明琴、方敏二人,幾乎是在吼。


    兩人皆是無言以對,畢竟這是事實。不由地同時把目光投向那馮德明,馮德明似乎是怕急了,頭壓得更低,就差直接縮到地縫裏了。重新抬頭,看了眼顧明琴,見她微微頷首,方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迴頭,再對馬小五說道:“你想為兄報仇,我可以理解,馬大壯也是我的兄弟,他的死,我也非常痛心,恨不得把那個殺人兇手碎屍萬段。”


    此話一出,餘光中,馮德明身體一頓,好像是非常緊張。方敏也不理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可現在是非常時期,敵軍兵臨城下,這時候兄弟鬩牆,無異於自相殘殺,這是敵人最願意看見的、卻對我們來說是最不應該發生的。更何況,馮德明作為醫者,也是現在我們最需要的……”


    “此人勾結敵國,殘害同胞,這樣的人,難道你還指望他上了戰場、救死扶傷不成?”馬小五不服,說出此話,又狠瞪一眼馮德明,再次惹得他一陣激靈。


    “可他當初畢竟是幡然悔悟,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露了杜員外這些人的罪行。就衝這一點,說明此人本質不壞,隻是一時糊塗,被逼無奈。”方敏說到這,再度看向馬小五,非常懇切道,“現在城外的東麗軍隊出了意外,恰好給了我們一個反擊的機會,我現在有一個計劃,在這之前,我不希望節外生枝,而且我還需要你的幫忙。”


    聽了這話,馬小五立馬擦幹眼淚,激動地問道:“你想讓我幹什麽?”


    方敏左右看看,確定無人,才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現在他們的大帥病入膏肓,軍隊裏亂成一團,正是我們出擊的絕好機會。我打算帶二三百人,偷襲他們的軍營。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哥哥的死,他們也有份,我要為哥哥報仇。”小夥子一抹眼淚,斬釘截鐵地說道。


    方敏聽他如此說,非常欣慰,迴頭,和顧明琴交換了眼神,欣慰一笑:“那你現在就去準備,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們就出發。”


    “嗯。”馬小五重重點頭,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突然又想起自己的仇怨,“那他怎麽辦,就這麽算了嗎?”一指馮德明,臉上的憤怒馬上就要噴薄而出。


    感受到殺氣騰騰的目光,馮德明不自覺地又往暗處躲了躲。方敏瞟了他一眼,嘴角冷笑,並不在意,隻是勸慰馬小五:“現如今是保家衛國的關鍵時候,個人恩怨,我希望你能夠暫且放在一邊。等到來日得勝歸來,我們再重提舊事,算算總賬。”


    “顧女醫,你認為呢?”馬小五看著顧明琴,等著她表態。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馮德明仍不知悔改,馬捕快想要為兄報仇,明琴沒有半分意見。”顧明琴淡淡地說。


    “你……”萬沒想到,顧明琴居然要舍棄自己,馮德明自是不甘,想要抗議,卻被方敏一記淩厲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迴去,縮著脖子,不敢言語。


    馬小五點點頭,激動不已:“好,等我迴來,一命抵一命,誰也別攔著。”說完,又是瞪了一眼馮德明,轉身離去。


    望著馬小五毅然決然離去的身影,顧明琴和方敏互視一眼,誰也沒說話,俱是輕輕地搖頭。


    “哎,我說顧明琴,你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姓馬的殺了我,你怎麽……”抗議的話剛說出口,那邊,方敏就一記瞪眼給了過來,嚇得馮德明本能地閉上嘴巴,再次縮起了脖子。


    “馮大夫讀了這麽多書,連一句‘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難道還不明白?”方敏嗤笑一聲,反問道。


    “我……”馮德明語塞,答不上來,卻在此時,又聽見顧明琴說道—


    “馮大夫,其實這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很簡單,隻要你誠懇地道個歉,馬捕快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誠懇地道個歉?你說得簡單。”馮德明輕輕地哼了一聲,不以為意,睨著顧明琴,“你知不知道,他一進屋,就拿劍刺了過來。別說是道歉,就算是救命,我都沒機會喊出來。若不是我跑得快、躲得快,我……”一想到剛才,馮德明顯然是心有餘悸,拿著衣袖擦拭著頭上的汗水。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知道怕了,不覺得為時已晚嗎?”方敏反問一句。


    “我……”馮德明自知理虧,反駁不得,卻不由地把目光瞟向顧明琴。


    馮德明雖未開口,但他臉上的表情、動作,方敏卻看得真真切切,冷笑地反問:“馮德明,你看著顧女醫幹什麽,難道是想告訴方某,所有的一切,是她指示你做的?馮大夫,自從你入了顧氏,顧氏從上到下,帶你不薄,而你卻幾番恩將仇報,和人聯手,詆毀顧女醫。原因何在,就是因為她是個女流?”


    說著,方敏看了眼顧明琴,隨即說道:“顧女醫雖是女流,卻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他人之事,更沒有推卸過任何責任,栽贓嫁禍,可你呢,你又做了什麽?作為一個男子,難道你連一個女流都不如?”此話一出,馮德明立馬直起了身子,顯然是有了反應。方敏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隻道,“顧女醫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她給了你機會,希望你幡然悔悟。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如果你做得好,救死扶傷,衝上戰場,表現突出,事成之後,顧女醫和我自然會為你求情,反之……馮德明,該怎麽做,你自己琢磨吧。”


    停了停,方敏好像是故意的,又補充了一句:“一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敢擔當。”


    聽到此話,馮德明緩緩地迴頭,看向方敏,對上他深沉的目光,刹那間,便是若有所悟。一時激動,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發現竟不知如何表達。


    “馮大夫,還不快走,那些病人都好了麽?”就在此時,顧明琴提了一句,好像是故意提醒。


    馮德明似乎突然清醒,忙不迭地點點頭,站起身,拱手一拜,好似也來不及說什麽,便低著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看著馮德明慌亂不已的模樣,顧明琴搖頭苦笑,和方敏對視,對方也似乎有幾分無奈。想起他剛才所言,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也應該言歸正傳。想到這,顧明琴正欲開口,而就在此時,卻聽見方敏一聲厲喝—


    “什麽人,出來。”


    一聽這話,顧明琴渾身一震,什麽意思,難不成有人偷聽?這時,鬼鬼祟祟的聲音傳入耳膜,側目看去,隻見旁邊的樹叢中鑽出來一個人。一見此人,顧明琴大為驚訝:“杜少航,你怎麽在這兒?”


    望著顧明琴,杜少航神色有些尷尬,尤其是見她和方敏在一起,心裏更是打翻了五味瓶,心裏不是滋味。沒理會顧明琴,隻是轉向方敏,問道:“方捕快現在才迴來?”


    “賀大人生前差我去籌集軍糧,一直沒有消息,所以就迴來了。”方敏事先準備好的答案。


    “那賀大人的事……”


    “顧女醫已經跟我說過了,我迴來晚了。”方敏說著,深歎一口氣,搖搖頭,顯然是懊惱不已。


    杜少航觀察著方敏,卻也沒發現什麽,隻見顧明琴隻是望向方敏,眸子裏似有憐惜,頓時妒火中燒,但表麵上卻克製著自己,強作鎮定:“家父說,賀大人生前的確是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什麽密信。在那封信上,賀大人得到消息,你方捕快是……”


    “杜少航。”就在此時,顧明琴厲聲打斷了他,並給了他嚴厲的眼神警告。隨後才問道,“你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眼見著顧明琴在自己麵前維護方敏,杜少航的怒火、妒火,自然是無窮無盡。但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指責顧明琴,畢竟婚約已無,兩個人沒有任何關係,何況,顧杜兩家,現在說一句反目成仇,一點也不過分。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麽指望和顧明琴重敘舊情呢?


    想到此處,年輕人又是一陣頹廢,垂下頭來,把頭壓得很低,隻是說:“爹爹身體不好,牢獄裏空氣潮濕,父親舊病複發,夜不能寐。”


    一聽這話,顧明琴禁不住關心道:“情況嚴重嗎?”


    “父親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著了。”


    顧明琴聽罷,和方敏對視一眼,杜少航說出此話,意圖非常明顯,隻不過……就在顧明琴考慮著如何迴絕杜少航之時,對方卻主動開了口—


    “我知道父親所為,罪無可恕,尤其是他現在還是執迷不悟,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我不敢求得方捕快、顧大小姐饒她性命,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床前盡孝。希望顧女醫可以答應,讓杜某進入監牢,帶上藥材,照顧父親……”


    “你是想和杜員外一起坐牢?”聽到這樣的懇求,顧明琴吃了一驚。


    杜少航用力地點點頭,形容堅定。抬頭看向顧明琴,目光懇切:“明琴,這是我第一次求你,希望你看著往日的情麵上,答應我吧,我求求你了。”說罷,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顧明琴的麵前。


    “哎哎哎,你這是幹什麽,杜公子,快起來。”沒想到杜少航竟給自己跪下了,顧明琴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該怎麽辦了,想去扶他,又覺得不妥,一時間手足無措。咬著牙,思量一陣,搖著頭說道,“我不是衙門中人,這件事我做不得主……”說著話,顧明琴不由地去看方敏。


    這時,杜少航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方敏,磕頭在地:“方捕快……”


    “誒誒誒,杜公子,你別這樣,快起來。”這一迴,方敏倒是把杜少航扶起來了,“杜公子啊,你的一片孝心,我已經知曉,隻是我現在……”方敏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本能地看了眼顧明琴,才對他說道,“這樣吧,我去向江捕快說一聲,把杜員外安排到一個比較好的地方,讓他好好休息,隻要他不離開滬城……”


    “方捕快,真的是太謝謝您了,你你你,讓我說什麽好……”杜少航激動的語無倫次。


    方敏笑了:“杜公子言重了,對於杜員外,其實我們也並非是想趕盡殺絕,隻是期待杜員外可以幡然悔悟,當初安排他入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保護他。都是同胞兄弟,我也不想自相殘殺。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他幡然悔悟,把自己所知坦白交代,他仍然是滬城人人敬重的杜員外。顧女醫,你說呢?”


    顧明琴本不想理會此事,無奈,方敏把問題拋給了自己,杜少航也滿懷希望的等著自己,事已至此,顧明琴不得不表態:“雖然杜員外曾經對我不利,讓我深惡痛絕,可畢竟,那是個人恩怨。現如今國仇家恨,我也不想公報私仇。一切的一切,看杜員外自己的表現,能否活著,命運在他自己手裏。”


    “明琴,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勸服父親,棄暗投明。”杜少航對她發誓。


    顧明琴點點頭,並未多言。


    “那我現在就去看他。”杜少航這樣說道。對麵,顧明琴微微頷首,也是沉默不語。杜少航等了一會,並非得到隻言片語,又看見顧明琴和方敏並肩而行,好似一對璧人,心裏更是五味陳雜,又說不出口。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過身,負氣而走。本以為顧明琴會喊住他,可至始至終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望著杜少航離去的背影,顧明琴看出他的意圖,除了無語的歎息,並不知該說什麽。


    “杜公子果然是個癡情人啊。”


    耳邊傳來一聲感歎,顧明琴迴頭,便見方敏搖頭苦笑,似乎感慨萬千。禁不住點點頭:“不錯,他是個癡情人,他的癡情,讓我感動,更讓我無奈。因為他的癡情,是不能明辨是非的癡情,是沒有責任感的癡情。這樣的癡情,剩下的或許隻不過是一個‘癡’字。”


    說罷,迴頭看著方敏,眸子裏深意滿滿。


    方敏卻是搖頭苦笑:“我是個粗人,不懂得什麽情情愛愛,也沒時間考慮這些。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我說的事情,顧女醫能否相信,能否接受?”說罷,抬頭看著顧明琴,神色嚴肅。


    “你想說什麽?和我爹有關?”


    方敏輕輕地點點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顧女醫,請隨我來。”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也不理會顧明琴,徑自向前,打開正前方的房門,直接走了進去。


    顧明琴立在原地,猶豫不決,最後咬了咬牙,跟了過去。


    這是一間簡易的倉庫,裏麵堆滿了掃把、桌椅,看起來非常陳舊,滿是灰塵。顧明琴不知道,方敏為什麽要把自己引到這個地方,是有意為之,還是隨意之舉,畢竟,兩個人直接就進來了。


    “顧女醫,其實這件事與你無關,也本不應該讓你知道;但畢竟牽扯到顧大夫,而且若我此去,一去不返……”方敏說到這,低下頭來,頓了片刻,然後又抬頭望向顧明琴,抱拳一拜,“我隻希望顧女醫可以幫我。”


    顧明琴看著方敏,對方的誠懇,她看在眼裏,隻是……


    “明琴是個弱女子,能力有限;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和家父有關,無論如何,明琴必須知道。”


    方敏抬頭看她,但見顧明琴目光堅定,仿佛是有著義無反顧的決心,不禁覺得欣慰,自己沒有看錯人,隻是……


    “如果我告訴你,令尊是和我一樣的人,你信不信?”方敏不確定,於是就出言試探。


    “和你一樣的人?”初時,顧明琴沒有反應過來,打量了他一陣,頓時恍然大悟,“你是說,我父親也是烽蓮教的人?這怎麽可能?”顧明琴搖著頭,太過震驚,無法相信。


    “這是真的,而我之所以來到滬城,就是為了和你父親接頭。”方敏非常平靜的對她說道,看她瞪大了雙眼,瞠目結舌的模樣,方敏沒有理會,轉過頭來,徐徐地說起往事。


    “七歲那年,家鄉發了洪災,我隨父母外逃。路上的時候,父親被抓了兵丁,母親一個人帶著我,沒過多久,就饑寒交迫去世了。從那以後,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常常是饔飧不飽,被人打個半死。不幸中的萬幸,在我十二歲的那年,我被人救了,這個人叫李成木,人稱農民王。”


    側目看去,顧明琴露出震驚的表情。看她如此,方敏笑了:“這個人,你肯定是聽說過的,十幾年前,隻要說出他的名字,就可以讓那些朝廷官員心驚膽戰、聞風而逃。當時,烽蓮教勢如破竹,眼看著就要攻入京城,沒想到這個時候,師父跟前居然出現了叛徒,而且是他最信任的人。”


    方敏說到這,捏緊拳頭,顯得義憤填膺。過了好一會,憤怒的情緒才慢慢地平息:“師父被害之後,幾個和他親如手足的兄弟護送我離開了京城。那個時候,我們東躲西藏,但即使是這樣,我們從來沒有忘記師父的死,我曾經對天發誓,若是不能報仇雪恨,我方敏誓不為人。”


    說著,方敏再次握緊了拳頭,信誓旦旦:“師父去世以後,我們的人不敢隨便露頭,隻能暗地活動。饒是如此,因為朝廷的腐敗,加入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這幾年,隨著敵軍入侵,國土淪陷,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朝廷卻是無動於衷,既不救民,也不抗敵。而我們,現在的目標也不是什麽貪官汙吏了,而是一致對外。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看到這一切,紛紛加入我們,共同抗敵,保家衛國。”


    方敏說到這,禁不住笑了,欣慰之笑。迴頭看著顧明琴:“也許在你眼裏,我們是一群烏合之眾,或許你很難想像,你的父親,一個不問政事、隻知道濟世安民的江湖名醫,會和我們這些人在一起。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相信,我也很奇怪。隻是聽人說起,顧大夫這些年幫烽蓮教籌措了許多經費、醫藥,甚至還好幾次專門不顧危險、走入烽蓮教的總會,為受傷的兄弟們治病療傷。其實這些事,顧女醫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父親每年幾乎都要親自外出買藥。實際上,買藥隻是一個方麵,你父親的根本目的是去往總會,去給傷勢嚴重的兄弟們親自治病。”


    顧明琴聽罷,禁不住皺起眉頭,心裏卻是暗自計較,怪不得父親一去就是很久,每當自己問起,父親總是說什麽貨比三家,說什麽去買珍貴的藥材,現在看來,父親是另有目的啊。隻不過,他這個目的實在是……


    看顧明琴這副表情,方敏知道她明白了,於是接著說下去:“烽蓮教決定調轉槍頭、一致對外,但也明白敵我力量懸殊這個道理。要打仗,就需要錢,可加入我們烽蓮教的本就是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百姓,自己都衣食不濟,哪裏還貢獻的出錢財?所以會裏的長老想到了顧大夫,就派我過來配合顧大夫,商量此事。為了讓我能夠長久留在滬城,長老們要求我冒充捕快,進入衙門。剛好那個時候,衙門裏招人,我會點拳腳功夫,吳天石求之不得,就讓我進來了。開始的時候,我不敢輕舉妄動,本想在衙門裏混熟了,再去和你父親接頭。不曾想,晚了一步,陳錦顯和東麗人走在了我的前麵……”


    “等等。”此時顧明琴喊住了他,“那個陳錦顯可知道此事?”


    方敏搖搖頭:“應該是不知道的。若陳錦顯真的清楚顧大夫和烽蓮教有聯係,對於賀大人來說,就算是他勾結東麗,也是大功一件。”


    聽了此話,顧明琴不覺精神一震,蹙眉看著方敏,有些不可思議。


    方敏微微頷首:“賀大人是朝廷命官,效忠於朝廷,效忠於當今皇上,盡管痛恨貪官汙吏,對他們深惡痛絕;但對於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他也沒什麽好感,覺得我們是一群烏合之眾、難成大器。去找他,也是幫會裏長老們的意思。剛好那個時候,因為你的事情,吳天石對我非常不滿,意圖把我趕出滬城。我就利用這個機會,就坡下驢,離開滬城,帶著一個朝廷大員的薦舉信,找到了欽差大臣賀大人。”


    “朝廷上還有你們的人?”顧明琴大驚,這個烽蓮教,勢力夠大的。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拿著推薦信,我很容易見到了賀大人,聽了我的話,賀大人對於陳錦顯所為,深惡痛絕,再加上何衝的死裏逃生,坐實了陳錦顯勾結東麗、殺害顧大夫、殘害同胞的事實,證據確鑿,賀大人於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滬城。這以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看向顧明琴,對方點點頭,方敏於是繼續下去:“沒過多久,吳天石被殺,陳錦顯父女倆不見了蹤影,我第一反應自然是東麗人幹的,請求幫會派我去查找陳錦顯的下落。會裏卻並不同意,他們要求我留在滬城,一方麵輔助賀大人修築城防,抗擊東麗,另一方麵,讓我留下來暗中保護顧府。”


    “保護我們?”顧明琴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但見方敏點點頭,又對自己說道—


    “幫裏的人告訴我,顧府裏隱藏著一個非常重要的秘密,這個秘密,東麗人一直在覬覦……”


    “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


    “我不知道,幫裏的長老沒有告訴我,我這個身份,他們也不會告訴我,隻是叮囑我好好守護這個秘密。據說這個秘密也是顧大夫當年親口告訴幫裏的長老的。”


    “我爹說了?”一聽這話,顧明琴更是驚訝,家裏的秘密,父親為什麽要告訴烽蓮教的人?叔公知道嗎?


    方敏點點頭:“長老們親口告訴我,不會有錯。難道顧大夫一直沒有和你說過?”


    “一直以來,按照父親的打算,繼承家業的應該是嶽衝,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家裏的秘密,父親將來肯定會告訴嶽衝。至於我,出嫁從夫,是萬萬不可能知道家族的秘密的。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想不到,父親會為人所害。”說出此句,顧明琴有點失落,默默地低下頭,久久不語。


    看得出顧明琴的傷心,方敏本想安慰,想起自己的身份,隻能忍痛作罷。眼見著顧明琴情緒好了一些,方敏才接著說:“賀大人雖然痛恨烽蓮教,但因為陳錦顯的事,他對我非常信任、非常讚賞,也希望我留下。所以這三年來,我一直是留在他身邊,另一方麵,也暗暗提防著對顧府不利之人。”


    “當初,杜員外企圖害你,我就懷疑是東麗人暗中相助。我於是就暗中調查,剛開始沒有發現,直到杜老夫人的死。杜員外對自己的母親痛下殺手,必然是不一般的原因,我懷疑杜老夫人可能發現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杜員外才殺人滅口。而這時候,杜家從外地逃難而來的一個遠房親戚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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