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


    顧明琴還未開口,這邊的羅藝沙早就不耐煩地替她把話說出:“杜員外,趁現在那個司徒遠根本不在滬城,這是我們反擊的好機會。把城門關閉,在敵軍到來之前,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就算是不能將敵人逼退,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給他們一個重創,讓他們一時之間難以發起攻擊,給我們以準備和休養生息的機會啊。”


    “是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杜員外,不要猶豫了,否則的話,你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啊。”趙文明也在旁邊苦勸。


    杜員外皺起眉頭,似乎有點猶豫,慢慢地迴頭,看向牆邊的顧明琴,半眯起眼睛,似在思索著什麽。顧明琴毫無懼色、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而這樣的目光,卻讓杜員外莫名的緊張。但很快,他平靜下來,最起碼,主動權在自己手裏。想到此,他得意地冷笑:“讓我反戈一擊,也不是不行,隻要顧小姐把鑰匙交出來……”


    “我把鑰匙交給你,然後呢,杜員外準備怎麽做,是到東麗人麵前邀功請賞,還是據為己有?”顧明琴厲聲質問,淩厲的目光逼視著他。果然,杜員外害怕了,身體顫抖,眼睛裏滿是恐懼。環視一周,重新麵對著杜員外,顧明琴鏗鏘有力地說道,“叔公雖然去的突然,可當初,他既然扶著我,做了這個一家之主,我就必須保護好顧家的一切,不管是人,還是所謂的秘密,隻要我還活著,這個秘密便是永永遠遠屬於我顧府……”


    “說得好。”聽到這話,趙羅二人齊聲喝彩。


    杜員外自知理虧,卻不願服輸,指著顧明琴:“顧明琴,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你的命在我手裏,隻要我一句話……”話未說完,便看見顧明琴從衣服裏掏出一枚銀器,在自己麵前,輕輕地晃了晃,“這是什麽?”


    “你想要的東西。”顧明琴笑看著他。


    一聽這話,杜員外興奮萬分,伸手欲奪,卻一時忘記了自己站在柵欄外,身體前傾,整個臉撞在了柵欄上,不由地變了臉色。他疼的揉了揉鼻子,也顧不得顧明琴的竊笑,急忙拿出鑰匙,打開了柵欄的牢門,走向顧明琴,急切的催促,“把鑰匙給我……”伸手欲奪,卻撲了個空,顧明琴把手縮迴了。


    “顧明琴……”杜員外被人捉弄,好不氣惱,再次伸出手來,想要直接奪迴,卻不想就在這時,顧明琴把鑰匙湊近了嘴邊,“顧明琴,你要幹什麽?”


    “如果我把這個鑰匙吃了,你是不是就什麽也得不到了?”顧明琴似笑非笑,有些得意。


    “你……”杜員外似乎怕了,向後退了幾步,似乎不敢輕舉妄動。


    顧明琴仍舊是把鑰匙放在嘴邊,點了點頭道:“杜員外還可以讓人殺了我、開腸破肚,把鑰匙取出來。隻不過這種‘殺雞取卵’的做法耗時耗力。如果東西還沒有取出來,那個司徒遠就已經迴來了,杜員外豈不是替別人作嫁衣裳,吃力不討好……”


    “你到底想怎麽樣?”杜員外已經有些不耐煩。


    “很簡單,我們家的東西,必須由我在場……”顧明琴開門見山。話音未落,杜員外卻是哈哈大笑,笑的恣意,好像是得意萬分。顧明琴閉了嘴巴,等著他笑。旁邊的羅藝沙似有些不耐煩,意圖阻止。顧明琴卻是擺了擺手,沒有讓他開口。終於,笑聲漸漸地止住了,杜員外開了口—


    “顧女醫想要離開監牢,想要恢複自由,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杜某人好心的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這麽做。因為現如今,全滬城人盡皆知,你顧大小姐勾結邪教之人方敏害死了賀大人,勾結東麗人,意圖裏應外合,吞並我滬城……”


    “杜員外,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羅藝沙站起來,指著杜員外,義憤填膺,話未說完就遭到對方激動地反駁—


    “是我又怎麽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幾個月前,她害得我身敗名裂,現如今,我加倍奉還,你們要怪就怪她顧明琴無情無義,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錯。”杜員外仍然是理直氣壯,毫無悔改注意,“再說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現如今,朝廷名存實亡,東麗人大舉進攻,勢如破竹,華夏滅亡,那是大勢所趨,我們這般反抗,隻不過是以卵擊石,死不足惜……”


    “你你你……”羅藝沙氣的渾身發抖,他沒想到,一個人居然可以把賣國求榮說的這般理所當然。


    麵對著趙羅二人,杜員外顯得苦口婆心,極力勸說:“兩位大夫,杜某人和你們無冤無仇,司徒公子也對兩位讚賞有加,隻要兩位棄暗投明,若有一天,司徒公子自然不會虧待二位……”


    “呸……”


    杜員外話未說完,就被人狠狠地啐了一口:“讓我去為敵人效力,死了這條心吧。姓杜的,我可沒有你那麽不知廉恥……”


    “你……”被人罵了一通,杜員外更是滿臉通紅,又羞又惱,指著他的鼻子,正準備迴罵,無意間一迴頭,卻發現顧明琴直接把鑰匙塞進了嘴裏。不由地大喝一聲,“你要幹什麽……”說著話,衝到了顧明琴的麵前,試圖奪迴她嘴裏的鑰匙。不曾想就在這時,對方一個掃狼腿,把自己踢翻在地。


    杜員外到底是年紀大了,此時趴在地上,怎麽也起不來,捂著胸口,重重地咳了幾聲:“來人啊,來人啊……”話未說完,便是長咳不止。


    轉瞬間,江捕快帶著十幾個衙役,跑入了監牢。看見顧明琴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江捕快本能地向她走了幾步,看見她的臉色,不由地頓住了腳步。


    指著顧明琴,杜員外費力地說道:“她她她,她要造反……”


    一聽這話,除了江捕快,那剩下的十幾個衙役紛紛向前,試圖包圍顧明琴。


    顧明琴無路可退,隻能貼在牆上,看他們殺氣騰騰的樣子,立馬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衙役,而是司徒遠留下了東麗奸細。在看見杜員外得意的表情、江捕快不安的目光,顧明琴更加確信了這一點,並且心裏有了主意,舉起手裏的銀器,朗聲說道:“這是我顧氏密室裏的鑰匙,裏麵有我顧氏的核心機密,我本來想直接把這個東西交給司徒公子,卻不想,他杜員外跑過來威逼利誘,企圖據為己有……”


    此話一出,那些個捕快紛紛迴過頭去,陰沉著臉,滿目殺氣地看向杜員外。


    接觸到這樣的目光,杜員外自然驚恐萬分,顧不得顧明琴,隻是拚命地擺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從沒想過占為己有,隻是想早日把鑰匙拿迴來,奉獻給各位大人。”說著這話,杜員外賠笑著,衝著那幾個衙役連連點頭哈腰,卑躬屈膝到了極點。


    那個衙役或許是看到他還算是恭敬,也就作罷了,睨了他一眼,輕蔑一哼,剛要轉過頭來,隻覺得腦後一涼,不由地眼睛一閉,向後倒去。


    其他衙役自然發現是那個江捕快動的手,頓時提高了警惕,拉開架勢,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二個接二連三倒在地上了。


    “這這這……”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杜員外自然是瞠目結舌,還未反應過來,一把利劍便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別動。”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杜員外頓時嚇得兩股發顫,渾身哆嗦。


    看了眼顧明琴,見她點點頭,江捕快便收迴目光,拿劍指著杜員外,再次厲聲質問:“告訴我,那個司徒遠到底幹什麽去了,為什麽會突然離開滬城?”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話未說完,杜員外便感覺到脖子下麵一陣刺痛,驚得大叫,本能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又眯起眼睛,知道自己還活著,還有氣,不由地長鬆一口氣。剛一睜開眼睛,對上顧明琴淩厲的目光,不敢多想,急忙迴答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隻是隱約聽見,他們的大汗,好像是出了什麽事……”


    聽了此話,江捕快不覺一驚,迴頭和顧明琴對視一眼。


    “那個司徒遠準備什麽時候迴來,東麗軍隊準備什麽時候再度攻城?”顧明琴急忙問道。


    麵對此問,杜員外似乎沒那麽害怕了,小心翼翼地迴頭,看向顧明琴:“顧女醫,隻要你把鑰匙交出來,你想知道什麽……啊……”脖子下麵又是一陣刺痛,杜員外禁不住慘叫一聲。


    “都這時候了,居然還想威脅他人?”江捕快說著,輕蔑的哼了一下,看向杜員外,眸子裏寫滿了不屑。


    長劍就在脖子下麵,杜員外為了避免萬一,自然不敢造次,向後退了幾步,就貼在牆上,無路可退了。在自己麵前,江捕快卻是步步緊逼,他不由地厲聲質問:“江捕快,你可別忘了,賀孟宇可是死在你的手裏……”


    “那也是你們逼得。”江捕快目露兇光,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現在就殺了這個姓杜的。


    “你的父母、妹妹可都在他們手裏啊……”杜員外再次威脅。


    江捕快卻並未放在心上:“杜員外,實話告訴你吧,昨日我已經將所有的事,向家裏人全盤托出,他們支持我的決定,支持我棄暗投明,若不是為了將衙門裏的東麗奸細引出來,我昨天晚上就已經將你碎屍萬段了。這些人,”江捕快低下頭去,踢了一腳腳下的屍體,“這些東麗奸細,已經服用了我特製的毒藥,一命嗚唿了……”


    “你你你……”杜員外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難道你不怕……”


    “大丈夫頂天立地、保家衛國、何懼之有?”江捕快鏗鏘有力,義正言辭。麵對著杜員外,輕輕地點點頭,“我知道,隨那個司徒遠潛入滬城,並非就這麽幾個,我也知道,那個司徒遠肯定在我們家門口放有監視,一旦發現我的背叛,必定會趕盡殺絕;但是我不怕。當初我一時大意,害死了賀大人,已經是罪無可恕了,我不能一錯再錯。還好,顧女醫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說罷,迴頭看向顧明琴,神色間充滿了感激。


    顧明琴點點頭,欣慰地笑了,隻要大家同心協力,不怕滬城度不過難關。


    “你以為你跟著顧明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實話告訴你,她顧明琴現在可是烽蓮教的同黨,是方敏的幫手。滬城人盡皆知,是她和方敏聯合起來,害死了賀大人……啊……”脖子下麵一陣刺痛,見了血,杜員外慘叫一聲,差點暈過去。清醒以後,直挺挺的靠在牆上,一動也不敢動,盡量和江捕快保持距離。


    江捕快見他怕成這樣,隻是冷笑:“你以為你顛倒黑白,栽贓嫁禍於顧女醫,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杜員外,今日今時,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如果你幡然悔悟、棄暗投明,這個禮物也就罷了;可是現在……”江捕快戛然而止,看著杜員外,隻是笑著。


    目睹了這樣的笑容,杜員外隻覺得頭皮發麻,尤其是現在,顧明琴、趙羅二人也是如此,更是讓他抗拒萬分。這個禮物到底是什麽,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命……


    “放了顧女醫,殺了杜白文;放了顧女醫,殺了杜白文……”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齊刷刷的呐喊,引得杜員外身體猛地一震,一時間,隻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可是耳邊接連不斷的吼聲又不斷地刺激著他的耳膜,一聲又一聲,一浪接著一浪,使得他一遍又一遍的清醒,認清楚這個事實。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笑,使他猛地抬起頭,看著向自己步步逼近的顧明琴、江捕快二人,瞬間恍然……


    “你,你們……”話未說完,就被對方突然衝過來,反剪了手,一時間疼的杜員外哇哇大叫。


    “杜員外,沒想到吧,你也有這麽一天。”江捕快押著他,一陣冷笑,反剪他的手微微用力,沒想到那杜員外根本就承受不住,自己微一用力,對方便大叫著求饒。


    “哎呦呦,哎呦呦,江捕快,你輕點,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你想說什麽?”江捕快並未放手。


    杜員外強忍著疼,喘著粗氣說道:“那個司徒遠答應過我,事成之後,封我為地域長官,這個滬城,我說了算,如果你幫我,我們一正一副,顧氏的財產,我們二一添作五……哎呦呦,哎呦呦……”


    “杜員外,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是執迷不悟、不知悔改?”聽了他的話,江捕快更是氣惱,“好,既然你執迷不悟,那也休怪我不顧同鄉之情、同胞之情了。走……”說罷,押著他的肩膀,不顧他的求饒,推著老頭便往前走去。似乎是故意的,杜員外越是求饒,江捕快越是用力,隻疼的他淚眼婆娑、哇哇大叫。走了幾步,江捕快忽然想起什麽,暫且停下,取下一把鑰匙,扔給了顧明琴。


    顧明琴正準備跟過去,見他扔來東西,急忙接過,並打開牢門,放趙羅二人出來,三個人腳踩著那些東麗奸細的屍體,一步步跟上了江捕快。


    當杜員外被江捕快推出牢門時,門口喊殺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看著大牢下麵密密麻麻的人群,杜員外一時愣在那裏。而此時,他卻發現了另一個事實,帶頭之人居然是……


    “少航?”


    聽見唿喚,站在最前麵的杜少航抬起頭來,與父親四目相對,在這之前早已了然於胸的義正言辭,竟然突地忘得一幹二淨,開不了口了。


    “就是他,勾結東麗人,害死了賀大人,還逼迫我們吃毒藥,想讓我們成為敵人的俘虜。大家說,對於這樣的人,我們該怎麽辦?”不知是誰,在人群中質問一聲。


    “殺了他,殺了他……”


    人群中陡然間爆發出異口同聲的迴答,而隨著這個人,所有人似乎控製不住,齊刷刷的衝向杜員外,作勢打人。


    “父親……”盡管對於父親的所為,杜少航深惡痛絕;但內心深處的血脈親情,又容不得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人毆打,情急之下,本能地想要衝上去保護父親,卻在關鍵時刻,被人拉住了胳膊,迴頭一看,竟是顧家收留的孤女—李鳳妹—


    “你別擔心,有大姐在,杜員外不會有事。”李鳳妹說完,揚了揚下巴,向他遞了個眼色。


    順著她的目光,杜少航果然發現顧明琴此時上前一步,擋在了杜員外的麵前—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聽我說句話……哎呦……”顧明琴剛要開口,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開,幸虧江捕快就在身後,拉了她一把。眼看著那些義憤填膺之人將杜員外團團圍住,手裏的棍棒、農具紛紛落下,顧明琴暗叫不妙,這樣下去,必然是會出人命的,雖說杜員外死不足惜……


    顧明琴的發現,江捕快也察覺到了,一個縱身,躍入人群:“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眾人的怒火已經到了極點,即便是自己擋著,那些人也是不斷地推搡著。眼見著情勢越來越亂,無奈之下,江捕快“當”的一聲,抽出佩劍,厲聲喝道,“誰在靠近,休怪本捕快刀劍無眼。”


    此話一出,那些人頓時麵露懼色,紛紛後退,不敢貿然進攻。當然,還有心有不甘的人,不服氣地質問道:“此人害死了賀大人,又哄騙我們吃下含有劇毒的米麵,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既然有人問出,自然有人隨聲附和:“不能就這麽算了,殺了他,為賀大人報仇。”


    “對,殺了他,為賀大人報仇……”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使得江捕快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隻得使了個眼色給顧明琴。


    顧明琴倒也明白,急忙上前一步,當在人群之前,抬了抬手,高聲喊道:“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聽我說幾句,關於賀大人的死……”


    “害死賀大人的就是江捕快,賀大人胸口的那一劍是江捕快所刺。”就在這時,杜員外好像是破釜沉舟一般,突然大喊一聲,“我當時親眼所見。”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紛紛安靜下來,原來那些對著杜員外義憤填膺之人,這時,俱是把這樣的目光投向了江捕快。


    杜員外見此,很是得意,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江捕快:“江明,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個男人你現在就當著大家的麵,告訴所有人,賀大人到底是怎麽死的……咳咳咳……”


    “爹,你別說了。”這時候,杜少航開了口,苦苦哀求。


    “你別管,你這個……”本想罵兒子一句吃裏扒外,沒想到剛才的一頓打,讓杜員外全身酸痛,再加上情緒激動,話未說完,便是長咳不止。


    “爹……”杜少航本欲上去關懷,又想起父親的執迷不悟,咬咬牙,作罷了,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顧明琴站在江捕快的身邊,很明顯的感覺到年輕人的掙紮,急忙重咳一聲,走上前去,朗聲說道:“大家冷靜一下,不要聽信讒言,明琴可以以性命擔保,賀大人的真實死因,和江捕快無關……”話音未落,顧明琴便聽見“撲通”一聲,迴頭一看,竟是那江捕快跪在了眾人麵前—


    “是我,是我害死了賀大人,殺死了賀大人……”


    此語一出,瞬間炸開了鍋,剛才還鬧哄哄的、準備殺了杜員外、為賀孟宇報仇雪恨之人此時齊齊望向江捕快,交頭接耳、相互議論著,目光中顯出迷茫的色彩,很顯然,江捕快和杜員外剛才的話把他們弄糊塗了。


    江捕快低垂著頭,似乎不敢麵對眾人的目光,非常平靜地說道:“杜員外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賀大人,雖然是意外之舉,而我卻為了個人家庭、為了苟且偷生,企圖隱瞞真相,並且嫁禍於顧女醫、方捕快……”


    “江捕快,事情不是這樣的……”顧明琴試圖勸說,話未出口,卻被江捕快打斷了—


    “顧女醫,你別說了,杜員外雖然卑鄙無恥,但有句話說的不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被他蒙蔽、威脅,害死賀大人、陷害方捕快,雖然情有可原,可罪無可恕。愧對賀大人生前的信任,如今惟有以死謝罪。死之前,抓捕罪魁禍首杜員外,也算是為民除害、為賀大人死而瞑目了。”


    江捕快說罷,調迴佩劍,刺向自己的脖頸。


    “不可。”顧明琴大喝一聲,趁著他分神的工夫,一個箭步衝上去,抬腿一腳,踢開他手裏的佩劍,動作一氣嗬成,惹得眾人一陣驚唿。等到顧明琴醒過神來,也不由地驚歎,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麽。此時,江捕快好似還沒反應過來,隻是瞪大了雙眼,呆看著自己,顯得不可思議。


    趁著這個機會,顧明琴急忙喊道:“江捕快,事情的真相還未明了,就這樣糊裏糊塗死了,你不怕死不瞑目嗎?”


    聽到這聲音,江捕快禁不住喃喃自語:“事情的真相……”難道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


    “江捕快,你可別忘了,賀大人胸口的那一劍到底是誰刺的?”杜員外不甘心,在這時候,再次提醒江捕快。


    江捕快打了個哆嗦,因著這句話,往事浮於腦海,揮之不去,在他的記憶裏,隻剩下自己奮力而刺的一劍,而那一劍,正中胸口,致命。


    “杜員外,事到如今,你以為找一個替罪羔羊,就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逍遙自在嗎?”顧明琴冷笑地反問,不再看他,返過身來,麵對著眾人,抬了抬手說道,“大家冷靜一點,聽我說幾句。關於賀大人的死,並不簡單。我承認,江捕快確實是親手刺了一劍,而且是正中胸口。但明琴可以以性命擔保,那一劍絕非賀大人的致命傷。”


    此話一出,江捕快驚訝萬分,猛地抬頭,望向顧明琴,顧明琴也看著他,神色堅定,充滿了信心。


    杜員外卻在這個時候冷笑起來:“顧女醫,你在開玩笑吧,你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劍,你還有活路……”說著,嗤笑一聲,想要哈哈大笑時,卻被胸口的劇痛阻擋,咳個不停。


    顧明琴先是點點頭,肯定他的話:“杜員外說的不錯,當胸一劍的確是可以致人死地;可如果在這之前,受害人已經死亡,那這一劍似乎也就算不了什麽了。”


    此話一出,眾人瞠目結舌,江捕快急忙迴頭,向顧明琴求證:“顧女醫,你的意思是說,在這之前,賀大人已經死了?”


    “顧明琴,這種事情,你可不能胡說。”杜員外扶著胸口,忍著疼痛,再次出言警告,並且狠狠地瞪視著顧明琴,試圖威脅。


    不曾想,顧明琴根本沒有放在眼裏,隻是轉眼詢問江捕快:“江捕快,你曾經告訴我,你是聽見杜員外喊你,告訴你,賀大人被人劫持,你才衝入房間的;那麽請問,在這之前,你有沒有聽見賀大人的唿救?”


    “沒有,我沒聽見賀大人的唿救,沒聽見賀大人的任何聲音……”


    “那麽在這之前,你聽到了什麽?”


    “我路過書房的時候,聽見賀大人在大發雷霆,大聲嗬斥杜員外。因為聲音太大,語速太快,我也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麽,然後我就被馮大夫叫過去幫忙了。”隨著顧明琴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江捕快憶起當初,漸漸地發現了端倪,原來如此。抬頭看去,顧明琴平靜地點點頭—


    “不錯,這就是真相。”四目相對,看來江捕快是明白了,顧明琴欣慰不已,再次迴過頭來,好巧不巧,正對上杜少航複雜的目光,但片刻功夫,顧明琴便移開了,繼續朗聲說道,“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賀大人得知杜員外勾結東麗奸細的證據,向杜員外求證,並且大發雷霆。杜員外跪地求饒,並且想勸說賀大人投敵賣國,賀大人大怒,大罵杜員外。卻在無意中喝下了杜員外提前準備好的一杯毒茶,因此一命嗚唿……”


    “顧明琴,你說我毒殺了賀大人,證據何在?”沒想到顧明琴對於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杜員外大怒,禁不住低聲質問。


    “證據?”顧明琴冷笑一聲,迴身喊道,“出來吧。”


    顧明琴喊得是誰,杜員外不解其意,禁不住擰起眉頭。這時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當他迴頭,看見來人時,不由地大驚:“你……”


    “杜員外,沒想到吧,有一天我會這樣出現在你麵前。”來人向顧明琴看了眼,隨後走到杜員外麵前,輕輕一揖。


    待來人抬起頭來,杜員外不由地壓低聲音急切地提醒:“馮德明,你可別忘了……”


    “杜員外,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是在提醒馮某,馮某的家人,此時此刻都是在東麗人的手裏。”馮德明替他把話說完,並再次向他深深一揖。抬起頭來,看了眼顧明琴,又迴頭看著杜員外,接著往下說,“杜員外,在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我的家人,我昧著良心,同你助紂為虐。在這之前,我從來不敢將這些事告訴家裏人,因為我明白,若是他們知道,我和東麗人混在一起,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但是今日今時,我鼓起勇氣,將一切說出,不求別的,隻求心安,同時也是作為一個華夏男兒頂天立地的傾訴。”


    說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返過身,不經意間,再次和顧明琴四目相對。馮德明並未過多停留,直接移開目光,轉向眾人。


    “從哪兒開始說起呢,那就從杜老夫人的去世開始談起吧。”馮德明先是自問自答,此話一出,瞬間引來一陣驚唿—


    “馮大夫什麽意思,難道說杜老夫人的死真的是杜員外所為……”


    “這怎麽可能,不是說是杜夫人下的毒嗎……”


    “可是真的和杜員外沒關係……”


    眾人的議論經久不散,無法,顧明琴隻能重咳一聲,引得所有人停止議論,紛紛朝自己看了過來。而這時,顧明琴向馮德明使了個眼色,可以開始了。


    馮德明輕輕拱手,表示感謝,然後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當時我從顧氏醫館剛剛離開,杜員外突然找到我,出大錢,給我開醫館。對此,我自然是感激不盡。卻不想,沒多久就出了事。杜老夫人突然死亡,經顧氏醫館顧老爺的屍檢,杜老夫人的真實死因是為砒毒中毒。當時杜夫人雖然認了罪,我也是心存疑惑,而就在這時,杜員外向我引薦了一個人。此人一出現,我就認出此人是東麗人。”


    隨著馮德明話語落下,人群中又是一陣議論。


    待得議論聲漸漸的消退,馮德明才繼續把話說下去:“此時,我才明白,杜員外勾結東麗,意圖對我滬城裏應外合、不戰而勝。當時,我苦勸杜員外不聽,本欲與之分道揚鑣,卻不想,此人拿家人的安危威脅與我,並用害死杜老夫人的是我提供的為由,要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的頭上。那時,我才知道,杜老夫人的死,是為杜員外一手策劃……”


    “你血口噴人。”被人點破真麵目,杜員外惱羞成怒。


    “血口噴人?你那杜員外,麻煩你告訴我,杜老夫人用藥剩下來的那些砒毒現在何處,為什麽當初我要了那麽多次,你們總是推三阻四、不予歸還?那可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之物,你們留在身邊,有何作用?”馮德明一個接著一個問題不停地質問,讓他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還有,杜夫人認罪伏法,被打入大牢,現在何處?”


    聽了此話,杜員外驚了一下,不由地迴頭,看向顧明琴、馮德明二人。


    顧明琴趁機說道:“反正這些日子以來,我在大牢裏,並未看見杜夫人。”此話一出,迎接自己的是杜員外兇神惡煞的目光,顧明琴毫不畏懼,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閃。


    再次麵對著眾人,馮德明接著說道:“幾天前,賀大人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杜員外與東麗人勾結,企圖圖謀滬城。杜員外知道陰謀敗露,便拿了東麗人給他的毒藥,趁賀大人不備,偷偷倒入賀大人的茶杯。賀大人質問之時,杜員外故意激怒賀大人,引得賀大人辱罵,激動,一時大意,喝了毒茶,隨後喚來江捕快,拖他下水……”


    “馮德明,你不要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馮德明冷笑一聲,從衣服裏掏出一個白瓷茶杯,展現在眾人麵前,“這個茶杯便是賀大人臨死之前喝的一杯茶,當時為了以防萬一,我悄悄地藏了起來,裏麵有毒無毒,一查便知。杜員外,你看我們要不要當場做實驗?”


    “你……”指著馮德明,杜員外麵色漲紅,變了顏色。


    “杜員外,事到如今,你已經無路可退。聰明的,老實交代,賀大人到底是怎麽死的,還有杜老夫人到底是怎麽死的?”顧明琴在此時再次開口質問。


    趴在地上,抬頭仰望著麵前的女孩,杜員外目光恨恨,恨不得將她抽筋拔骨,以泄心頭之恨。就是這個女孩,逼得自己走投無路、通敵賣國;就是她,逼得自己身敗名裂,人人唾罵。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將她抽筋拔骨,挫骨揚灰。杜員外想到此,禁不住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


    杜員外半天不開腔,人群中便有人不耐煩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此人通敵賣國、害死親母,下毒害人,罪無可恕,打死他算了。”


    “對,打死他算了。”


    “衝啊……”


    一時間義憤填膺之人再次衝到了杜員外麵前,推開顧明琴,對著杜員外便是一頓亂揍。


    “別打了別打了……”杜少航看得出,這幫人比之剛才,更加的義憤填膺,父親隻怕是性命不保。顧不得李鳳妹的阻攔,他手腳並用,穿過人群,護在父親麵前,苦苦哀求,誰成想話音未落,就被人推到一邊,好巧不巧,剛好就在顧明琴的身邊,顧不得許多,他死死地拉著顧明琴的手,“明琴,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顧明琴突然被人推開,一時間腦袋發懵,坐在地上,半天沒有反應,此時被人晃了幾下,倒是突然清醒過來了。眼看著杜員外可能被人打死,他急忙大喊一聲:“別打了,會出人命的……”說罷,掙紮著試圖站起來,不曾想頭暈目眩,忍不住向後倒去。還好江捕快就在身後,拖了她一把。


    “我去吧。”把顧明琴交給杜少航,江捕快一個鷂子翻身,衝入人群,隻身擋住杜員外,抽出佩劍,警告地說道—


    “不要再打了,會出人命……”


    “你什麽意思,這樣一個不忠不孝之人,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人不服。


    “江捕快,該不會是你和他沆瀣一氣,想要以權謀私、偷梁換柱嗎?”


    “江捕快,你剛才可是親口承認,是你害死了賀大人。”有人重提舊事。


    聽到此話,江捕快很快就變了臉色,但沒一會,並麵色平和:“是,我殺了賀大人,盡管那一劍並非致死要因,但那一劍是我的,所以賀大人的死,我脫不了幹係,我也不會推卸責任。更何況在這之後,我為求自保,栽贓方捕快、威脅顧女醫,我罪孽深重、罪無可恕。若有一天,我江某人從戰場上歸來,僥幸不死,必定以死謝罪,以慰賀大人在天之靈。”


    江捕快說完,再次俯下身去,對著眾人深深一揖。


    一瞬間,所有人安靜下來,齊齊抬頭,看向麵前這個一臉誠懇的年輕人。


    江捕快抬頭,麵對著眾人,接著說道:“杜員外罪行累累、罪無可恕,死不足惜;但是,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一致對外,東麗軍隊已經將我們團團包圍,想要我們彈盡糧絕、不戰而降。對此,我們必須一條心、團結奮進、共同禦敵,唯有如此,我們才有一線生機,整個滬城才有可能得以保全……”


    “這種事情和此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關係?”有人心有不甘地質問道。


    江捕快看了眼杜員外:“此人和東麗人勾結,時日已久,必然清楚東麗人的許多情報……”


    “他會說嗎?”


    麵對此問,江捕快語塞了,迴頭再次看向腳下狼狽的中年男子,那杜員外雖然被人打的動憚不得、奄奄一息,可眸子裏仍舊是寫滿了不甘、寫滿了憤恨。此時,江捕快不由得在心裏和那個人產生了同樣的疑問,這個杜員外究竟能給自己提供多少有用的情報。


    “就算是他什麽也不說,為了勝利,我們也必須讓他活著。”


    就在此時,顧明琴擲地有聲的語氣傳入眾人的耳膜,引得那些人紛紛抬頭看她。


    顧明琴環視一周,依舊是不卑不亢:“各位鄉親父老,大家有所不知,杜員外此人頑固異常。我和江捕快苦勸他改過自新、棄暗投明,杜員外卻是固執己見,死不悔改。在他看來,東麗人勢如破竹,早晚有一天,攻克滬城,將我們變成俘虜。如今我讓他活著,就是想讓他看看,即便是手無寸鐵,我們也要保家衛國;即使是赤手空拳,我們也要打敗敵人。我讓他活著,就是要讓他看清楚,我們遲早會有勝利的那一天,不是敵人俘虜我們,而是我們把敵人趕盡殺絕……”


    “說得好。”此話一出,馬上有人鼓掌喝彩,眾人熱血沸騰,隨即馬上就有人提議,“待得勝利的那一天,我們就用這個狗漢賊的人頭祭旗。”


    “好,拿人頭祭旗。”顧明琴此時也舉起拳頭,義薄雲天的附和著他們。底下人瞬間興奮地鼓起掌來,掌聲經久不衰,側目看去,那杜員外早已嚇得如一灘爛泥,癱軟在地,渾身哆嗦著,再也爬不起來了。看到他怕成這般,顧明琴禁不住一陣冷笑,看來姓杜的也是個外強中幹、欺軟怕硬的主兒。


    無意間,顧明琴又與那杜少航四目相對,對方看著自己,神色複雜,似有無奈,似有哀怨。顧明琴並沒有太多理會,移開了目光,繼續和眾人一道歡唿、慶祝。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這句話對於被人猛地推入監牢的杜員外來說,那是最合適不過了。踉踉蹌蹌地向前奔了幾步,“成功”的撞在了牆上,鼻頭被撞,又把他彈了迴來。這一次,杜員外可沒那麽幸運了,就下一呲溜,直接跌落在地,摔了個屁股蹲。立時間,男人的臉上顯出了痛苦之色。


    “咣當--”


    聽到這聲音,杜員外急忙迴頭,眼看著江捕快關門落鎖,準備走人,他急忙叫了一聲:“等一等。”說著,連滾帶爬的撲到他麵前,抓住他的袖子。


    “你要幹什麽?”江捕快冷聲問道,並沒有馬上甩手。


    這時,先一步走在前麵的顧明琴也轉過身來,慢慢地走迴。


    杜員外似乎沒看見顧明琴,單衝那江捕快,急切萬分地說道:“江捕快,滬城是保不住了,就算是城防再堅固,也擋不住他們的火炮連攻……”


    “杜白文,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是執迷不悟。”江捕快憤然,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杜員外似是不甘心,急忙再次抓住他的衣袖:“不是我執迷不悟,我說的是事實。如今,守城的將士服用那些有毒的米麵已經差不多五六天了,盡管要不了命,也可以迫使他們毫無戰鬥力……”話未說完,隻聽見“啪”的一聲,杜員外頓覺頭暈目眩,臉頰紅腫,頃刻間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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