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琴一時吃驚,從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下了地。向顧忠應了一聲,邊穿衣服邊歎氣,該來的還是來了。其實昨晚上胡家兄弟被帶入衙門的那一刹那,顧明琴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出。當時,顧明琴還不知道胡家兄弟犯了什麽事。可當她清楚,胡家兄弟是昨晚上放火的主犯時,她就知道,自己這個三嬸鬧事在所難免。即使是坦白從寬,即使是幫助官府,抓住了罪魁禍首,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最起碼得在監獄中關個半輩子;弄得不好,流放邊境、客死他鄉,也是有可能的。那麽對於胡氏這麽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無條件袒護自己娘家人的婦人來說,怎會袖手旁觀?並且,萬一讓她知道此事自己也有參與,怎會輕易放過?


    雖然早有所料,但在顧明琴心裏,還殘存著一個希望,希望胡氏知曉利害,以大局為重,不說來個大義滅親,至少也可以是非分明吧。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


    唉……深歎一口氣,顧明琴整理好衣服,便轉身出去了。


    還沒走近,顧明琴便聽見嚎啕大哭聲,不禁皺起了眉頭,一時猶豫,不想過去。但也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誰讓自己是這個一家之主呢。思及於此,顧明琴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向門口走去。


    剛一拐彎,就看見一個身著彩色緞裙、頭上淩亂不堪的婦人趴在地上、捶胸頓足著。在她的周圍,家丁圍成一圈,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顧明琴快走幾步,故意咳了幾聲,引得他們注意。那些人抬頭看見了自己,自然是不敢大聲議論,但還有個別人站在一起低聲悄語,不知在說什麽。


    顧明琴的咳嗽聲也驚醒了胡氏,停住哭聲,猛地抬頭,看到了顧明琴,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撲到她麵前,拽著她的衣服,哭喊道:“明琴啊,求求你救救他們,他們被官府抓起來了,據說還要被砍頭。求求你,救救他們,救救他們,三嬸求求你了。”說罷,抬起腦袋,對著顧明琴,“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三嬸,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快起來……”顧明琴看她如此,心裏也有點慌張,企圖伸手將她扶起。沒想到胡氏卻是鐵了心—


    “如果你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胡氏看來是態度堅決,非如此不可。


    顧明琴故意麵露難色:“三嬸,你看你剛才說的,具體怎麽迴事,我都沒弄明白……”


    “你真的不明白麽?”胡氏抬頭看她,冷笑地反問。


    此話一出,顧明琴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胡氏的神態,分明是在諷刺自己,頓時若有所悟,看來具體情況,比自己想的複雜。環視一周,才發現家丁們還沒有散去,仍然是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細細一想,顧明琴俯下身去,湊近胡氏,低聲說:“三嬸,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如今你在這房門口大吵大鬧,自己家人看看笑話也就算了,萬一路過之人,知道了真實情況……”


    此話一出,胡氏竟然像個武林高手一般,“騰”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麵對著顧明琴,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顧明琴也沒在意,相反,親切地扶起她的胳膊:“三嬸,進去再說,有什麽話進屋說。”邊扶著她往客廳裏走,邊暗暗地向顧忠使著手勢。


    顧忠倒也明白,馬上不耐煩地嗬斥那些看熱鬧的家丁們:“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家裏的活做完了嗎,不想要工錢了是不是,去去去,趕快迴去,做自己的事去……”擺了擺手,讓那些人統統離開。迴頭看去,才發現不大一會,府門口圍觀之人也是不少。暗叫不妙,便要關門。這時,一個男子急匆匆地跑來,邊跑邊喊—


    “等一會,別關門,別關門……”


    “三老爺?”認出顧家棟,顧忠急忙把他拉進來,隨後才把門關上。


    顧家棟喘息片刻,才看向顧忠問道:“她跑過來鬧事了?”


    顧忠點點頭:“還沒有開始,大小姐帶她進去了,依我看……快了。”


    客廳裏—


    顧明琴親自奉上茶水,溫言勸道:“三嬸,一路走來,渴了吧,剛才又哭又鬧的,喝點水,潤潤嗓子……”說著,顧明琴主動把茶杯遞到她麵前。


    胡氏伸手一擋,迴頭看著顧明琴,冷聲問道:“事到如今,你管還是不管?”


    顧明琴賠笑道:“三嬸話還沒有說清楚呢,到底是誰,出了什麽事。我什麽也不知道,讓我如何……”


    “你真的不知道麽?”胡氏斜眼睨向顧明琴,目光中隱含著怒火。


    顧明琴和她對視片刻,隨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身,慢慢地走向前方的上座,不曾想,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脆響,顧明琴立刻判斷出,有人拍了桌子。那個人是誰,不言自明。


    “顧明琴,你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耳邊傳來急促的唿吸聲,不用想,就知道胡氏此時是多麽的激動。走到座位旁,顧明琴返過身,果然讓她所料,胡氏臉色漲紅,情緒激動,唿吸聲急促不停,仿佛心髒就要從心口跳出來了。對於女人的反應,顧明琴並不在意,俯下身,在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隨後悠悠地問道:“三嬸,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你……”看得出,顧明琴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裏,胡氏氣憤之極,正要破口大罵,腳步聲匆匆而至,一迴頭,便見丈夫顧家棟跑著進了屋。


    進了客廳,才發現兩個人沒有想象的劍拔弩張,顧家棟長鬆一口氣。此時,顧明琴也看見了他,起身行禮。顧家棟立馬迴了禮,來不及和她寒暄,拉起胡氏,轉身就要往外走:“你跑到這裏幹什麽,趕快和我迴去……”說罷,拉著她就要離開,卻被女人毫不留情的甩開了手—


    “走什麽走,走什麽走,我的兩個弟弟都要死了,我們胡家都要斷子絕孫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胡氏說罷,伸手指向顧明琴,目光恨恨。


    顧家棟急忙把她的手抓了過來,嗬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這件事和明琴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如果不是她,兩個弟弟怎麽會被抓……”話音未落,就聽見“鐺”的一聲脆響,頓時,夫妻倆都嚇了一跳,本能地迴頭看去,原來是顧明琴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看都不看她們,顧明琴隻是輕喚一聲:“忠叔。”隨後,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不一會,顧忠進了屋,顧明琴於是就吩咐地說道,“忠叔,麻煩您去一趟縣衙,看看方捕快在不在,如果在,請他過來一趟,親口告訴三嬸,那兩位胡家叔叔到底犯了什麽事。”


    “是。”顧忠毫不猶豫,行了個禮,轉身要走,卻被顧家棟突然站起來,攔住了—


    “不用去了,我知道是怎麽迴事,不用麻煩方捕快了。”


    顧忠愣住了,一時拿不定主意,去還是不去,隻得迴頭看著顧明琴,詢問她的意思。


    顧明琴也有點吃驚,沒想到三叔會在這個時候主動站出來。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對方微微頷首,形容懇切—


    “剛才我去了一趟衙門,剛好看見方捕快出門,就問了他一下。”顧家棟認真地看著侄女,平靜地點點頭,好像在懇求,這件事交給我。隨後他迴頭看著妻子,耐心地解釋道,“方捕快和我說了,她們兩個人的被捕和明琴無關,完全是在搜查現場時被發現的,而且他們也承認了……”


    “那當時這丫頭就在縣衙裏,就在賀大人旁邊,為什麽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抓……”胡氏不服,不依不饒的探問。


    “你怎麽知道我當時就在縣衙、就在賀大人旁邊?”顧明琴抓住了重點,立馬反問。


    此問一出,胡氏愣住了,抬頭看著顧明琴,幾番欲言又止,但到了關鍵時刻,卻又猶豫了。隻見她低下頭,像是考慮了一會,才抬起頭來,梗著脖子說道:“你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出此話,胡氏好不理直氣壯。


    胡氏怎麽會知道,誰告訴她的?看樣子,想從她嘴裏得到答案是不太可能了。如果沒猜錯的話,將事情告訴她的那個人必然和她說了些什麽。暫時問不出來,顧明琴隻能將此事壓下去,反問她說:“三嬸說我見死不救,那你可知兩位叔叔在賀大人麵前說了些什麽?”


    不等她迴答,顧明琴冷笑:“他們居然說此次爆炸,他們是受我指使……”


    “什麽?”一聽此話,顧家棟驚得大唿,抬頭向顧明琴求證,“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如果三叔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問賀大人、方捕快。當時在現場的十幾個衙役,都可以給我作證。”顧明琴毫不客氣,直接說道。隨後從顧家棟身上移開目光,眯起眼睛,看向胡氏,反問,“你說,對於這兩個人想栽贓嫁禍於明琴之人,明琴見死不救,過分嗎?”


    胡氏抿著唇,半天不吭聲,這種事,確實是自己理虧。不過畢竟是親弟弟,該袒護的還是要袒護。想了想,再度裝出理直氣壯的模樣:“他們是沒辦法嘛,衙門裏又沒有認識的人,看到了你,自然是想求你幫忙……”


    “她們是在求我幫忙,還是拖我下水,他們自己清楚。”話畢,顧明琴拍了一下桌子,從椅子上站起,看著顧家棟,“三叔,你有所不知,就因為胡家叔叔的幾句話,賀大人對我產生了懷疑,揪住我問個不停。我什麽也不知道,兩位叔叔卻咬住我不放……”


    “別聽她胡說八道。”胡氏恨恨的打斷她的話。


    “忠叔,去把方捕快叫過來,我說的是真是假,一問便知……如果有可能的話,請賀大人過來一趟,那是最好不過了。”顧明琴故意的,補充了一句。隨後又向胡氏解釋,“三嬸,我知道這些年我和方捕快走得很近,他說的話,你未必相信。所以這一次,我準備把賀大人請過來,讓他親口告訴你。我的話、方捕快的話,你可以不信;但賀大人說的話,你總不會也不相信吧?”


    胡氏一聽這話,一時控製不住,打了個冷戰。


    “明琴,你說的是真的,昨晚上的爆炸,真的是他們?”顧家棟好像是不放心,又一次向顧明琴求證。


    “三叔不是親口問了方捕快嗎,還有什麽可說的?”顧明琴反問。對方聞聽此話,低下頭,麵色有些尷尬。顧明琴一見如此,便改變了話題,安慰般地說道,“不過三叔三嬸也無需著急,胡家兩位叔叔還算是聰明,昨夜在賀大人麵前,什麽都說了。實行爆炸,非他所願,隻不過是一時財迷心竅,被人利用、受人指使。隻要他們幫助賀大人找到幕後主使,起碼一條命是保住了。”


    顧家棟聽罷,微微頷首,也算是舒了口氣,沒事就好。誰知就在此時,旁邊的胡氏卻又嚎啕大哭起來—


    “什麽叫命保住了,昨晚上,他們帶著衙門中人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


    “什麽,沒找到?”突聽此話,顧明琴大驚失色,腦子裏一片空白,此時,腦子裏隻有一個問題,怎會沒找到,怎會沒找到?但很快,顧明琴平靜下來,細細一想,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幕後主使絕不會隨隨便便找個時間地點進行爆炸,很明顯,這件事和陳思婉的突然逃脫有關,必然是有人故意製造混亂,輔助她逃脫。對,一定是這樣。若是如此,幕後主使必然是老奸巨猾的東麗奸細。對於這樣的人,胡家兄弟倆怎麽可能輕易地找到?正想著這些,顧明琴耳朵裏突然傳來胡氏歇斯底裏的吼叫—


    “顧明琴,給你一天時間,你必須想辦法把他們從監獄裏救出來……”


    抬眼看去,胡氏伸手指向自己,情緒激動。顧明琴正待開口,便看見顧家棟伸手企圖拉著妻子—


    “你幹什麽,瘋了嗎……”


    “你別管我。”胳膊肘一用力,胡氏便把自己的丈夫推倒在地。顧家棟沒有防備,腳下一滑,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臉上也呈現出了痛苦之色。對於丈夫這般痛苦的模樣,胡氏卻是視而不見。隻是咬牙切齒地看著對麵的顧明琴,仿佛是和她有深仇大恨。


    顧明琴卻是笑了:“三嬸讓我去救人,是把明琴當成什麽了,是無人能敵的武林高手,還是隻手遮天的一方霸主,連縣令賀大人都要聽我的話,把人放出來……”


    這個問題,胡氏自然是答不上來,支支吾吾半天,最後是強詞奪理:“我不管,反正你必須把人救出來,否則我就把你,我就把你……”


    “三嬸想把我怎麽樣?”顧明琴說著,歪起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我就把你,就把你嫁出去。”本想威脅顧明琴,讓她不得不從。不曾想,此話一出,對方卻是哈哈大笑,笑個沒完沒了。顧明琴如此,免不了讓胡氏渾身發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她也不願意就此認輸,梗著脖子,瞪視著顧明琴,“你笑什麽,小心我把你嫁到鳥不生蛋的地方,讓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你說什麽呢……”顧家棟剛從地上爬起來,便聽見妻子的風言風語,趕緊厲聲嗬斥。話還沒說完,對麵的笑聲戛然而止,迴過頭來,才發現顧明琴目光淩厲—


    “三嬸,我顧明琴嫁不嫁人,嫁給誰,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顧明琴說著,陰沉著臉,一步步向她而去。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麵對著淩厲的目光,胡氏心中懼怕,結巴著反問,步步後退,企圖和她保持距離。


    顧明琴懶理她的問題,隻是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不過,你能不能留在顧氏,繼續做這個三夫人,卻是我顧明琴可以說了算的。”


    “什麽,你要休了我?”胡氏驚訝萬分,聲音尖銳,“顧明琴,你反了天了,你怎麽敢……”說著話,胡氏舉起手來,就要打人,卻被顧明琴一下抓住了胳膊—


    “別以為叔公去世了,在這個家裏,就沒人管得了你的潑婦行徑。三嬸,你可別忘了,在這個顧家,我可是一家之主。”顧明琴說著,用力地一甩手,對方馬上向後一仰,跌坐在地,摔了個屁股蹲。看表情,痛苦不堪,看來是受傷不輕。


    顧明琴卻不理她,隻是抬頭看著顧家棟,對方擰著眉頭,似有些不可思議。他心之所想,顧明琴看得出,輕咳一聲,苦口婆心地說道:“三叔,我顧明琴並非無情之人,實在是三嬸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可理喻。胡家兩位叔叔的事情,我就不說了,賀大人秉公執法,自有公論。在這裏,我隻是想說說,咱們家裏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顧家棟一時沒弄明白。


    顧明琴點點頭:“明音的事。”


    一聽此話,顧家棟不由地看了眼妻子,撇撇嘴,沒有說出話來。


    顧明琴也不管他,隻是繼續:“前幾日,為了抓捕陳思婉,我把明音和嶽衝暫時交給了三叔你,為的就是避免意外。三叔也答應過我,會好好保護弟弟妹妹。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三嬸是怎麽做的?”


    頓了頓,迴頭看著胡氏,顧明琴咬牙切齒,有些惡狠狠:“明音被人蒙騙,經曆了非人的待遇,可以說是身心受挫,情緒脆弱。這樣的人,本應安心休養,無人打擾。不料想,三叔前腳將明音安頓在家裏,剛剛離開,後腳,三嬸就叫來四五個媒婆圍著明音問長問短、說三道四……”


    “我也是為了她好,明音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難道你真的希望她熬到你這個年紀、二十一二了,還嫁不出去?”胡氏表現得理直氣壯,還出言暗諷顧明琴。


    顧明琴冷笑:“且不說叔公剛剛去世,尚未入土,也不說這些天來,明音經曆了什麽,我隻想問問三嬸,你想安排明音去給一個七十多歲、半截入土的糟老頭子去做妾,是怎麽迴事?”


    “什麽,居然有這等事?”顧家棟更是吃驚,指著自己的妻子,渾身哆嗦,“你你你……”


    “我怎麽了,難道我做錯了,你以為你那個寶貝侄女是金枝玉葉,還能嫁入皇宮、去做皇後不成?”胡氏說著,迴頭,衝丈夫翻了個白眼。迴頭看著顧明琴,冷哼一聲道,“明琴侄女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明音侄女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你不是不知道,說白了,殘花敗柳一個。這樣的人,除了給人當妾,還能如何?有人願意要她,那是她的福氣,你們還挑三揀四……”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胡氏頓覺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響。撫著臉,把臉扭到一邊,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清醒過來。轉過頭,看向自己的丈夫:“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和你拚了我……”說罷,猛地站起身,低下頭,向顧家棟衝了過去。


    胡氏本就性格潑辣,每次夫妻吵架,她都會用這樣的方式對顧家棟發起攻擊。顧家棟為人懦弱,在她麵前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以每一次,胡氏都是勝利者。本以為這一次也是如此,不曾想,顧家棟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向後一甩,直接把胡氏摔在了地上。


    “哎呦……”摔了個屁股蹲,胡氏慘叫一聲。撫了撫自己的臀部,恨恨地看著丈夫,“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


    “啪”和剛才一樣,還沒把話說完,胡氏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個巴掌。捂著臉,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胡氏這才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丈夫顧家棟,而是顧家大小姐—顧明琴:“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在她開口之前,顧明琴首先開腔,微揚下巴,有點得意,“三嬸,我這一巴掌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明音。這是你諷刺她、侮辱她,付出的代價。告訴你吧,就這一巴掌,我還嫌不夠呢。如果不是考慮你是一個長輩,我……”顧明琴說著,攤開手,看了看掌心。餘光中,胡氏打了個冷戰,顯然是害怕之極。


    冷笑一聲,顧明琴轉過身,緩緩地走迴座位,重新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三嬸今天過來,剛開始是為了胡家兩位叔叔的事情。我看在同為一家的份兒上,初時好言相勸。不料三嬸卻是不分黑白,強詞奪理。”最後八個字,顧明琴擲地有聲,看向胡氏,目光如炬。


    麵對著這樣的眼神,胡氏心生膽寒,不覺又打了個哆嗦。


    顧明琴並未理會,向後靠了靠,依然表現得悠然自得:“當然,畢竟是自己兄弟,三嬸心裏著急,明琴可以理解;可三嬸威脅、恐嚇,甚至於侮辱我們姐妹二人。”顧明琴說著,再次狠瞪她一眼,隨後轉向顧家棟,“三叔,三嬸剛才說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她是你的妻子,如何處置,明琴尊重三叔自己的想法。”


    說罷,扭過頭去,平靜地看著前方。好似現在發生的一切,即將發生的一切,統統與她無關。


    顧家棟似乎早有準備,顧明琴話音剛落,他就立馬吩咐道:“來人啊,筆墨伺候。”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胡氏似乎有了不祥的預感,抓住丈夫的胳膊,哆哆嗦嗦地問道。


    顧家棟睨了他一眼,猛地一甩手,甩開了她。恰在此時,筆墨紙硯到了。拿起紙筆,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起來。


    胡氏衝到她麵前,瞪眼一看,便看見潔白的宣紙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兩個大字—休書。胡氏雖然認字不多,可這兩個字,還是認得的。頓時大駭,抓住丈夫的衣服,撕扯著,怒吼著:“你居然要休了我,為了這個女孩一句話,你居然要休了我。這麽多年,我嫁給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我……”


    話未說完,對方猛地抬起手來,推了自己一把。胡氏沒有防備,踉蹌地向後退去,隨後站立不穩,直接坐在了地上。


    顧家棟則一步步走到她麵前,一臉憤然:“吃苦受罪?這麽多年來,你吃什麽苦、受什麽罪了?生兒育女,這麽多年來,你的女兒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你說你照顧孩子、照顧我,可這麽多年,我怎麽沒有感覺到呢?你說說看,除了鋒兒剛剛出生的那兩年,你把他帶在身邊,還有什麽時候,你帶過他?把他交給奶娘,你就不聞不問,自己逍遙去了。別以為我顧家棟真的是個書呆子,什麽也不知道。”


    說到這裏,顧家棟目光淩厲,狠狠地瞪視著妻子,嚇得她渾身顫抖不止。


    顧家棟收迴目光,歎了口氣,接著道:“家裏的錢,一直是你拿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錢用在什麽地方了。剛開始我不管,是覺得沒必要,反正衣食不短,還能買書,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兩位舅哥的情況,我也知道,不爭氣。嶽父嶽母不容易,你把錢孝敬她們,我也沒什麽意見。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大哥死了沒多久,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打起了顧氏的主意……”


    “我可是為了你,老大走了,這個家本來就應該你來當……”胡氏強詞奪理。


    顧家棟冷笑:“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那兩個不爭氣的兄弟,你自己心裏清楚。”說罷,顧家棟憤然變臉,拿起紙筆,繼續奮筆疾書。這一次,真的是鐵了心。


    “我有錯嗎,我是姐姐,兩個弟弟不爭氣,父母年邁,我怎能不管?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著我爹娘死不瞑目嗎?”


    “兩個舅哥想入顧氏,明琴剛開始也是盡力安排,可你看看,你那兩個兄弟做了些什麽……”


    “那是因為你的寶貝侄女沒有給他們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


    “合適的位置?你想要什麽樣的位置?顧氏的賬房?”顧家棟冷笑,搖著頭,仿佛是難以置信,“胡翠華,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讓你那兩個兄弟去賬房,估計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們顧家的產業就會變成你們胡家的,然後一晚上時間,他們就可以輸個精光……”


    “他們不會……”


    “他倆是什麽東西,你這個做姐姐的還不知道?”


    麵對此問,胡氏沉默了,無從辯駁,就算是再無理取鬧,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兩個弟弟散漫慣了,除了吃喝玩賭、打架鬥毆,就是不幹正經營生。不過就算是無惡不作,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必要的時候,胡氏自然是堅決維護:“就算他們倆不三不四,也不能把他們送到那麽艱苦的地方啊。老大老二這一次鬼迷心竅,都是你逼的。”


    胡氏說到這,指向顧明琴,唿吸急促,激動異常。


    麵對她的無理取鬧,顧明琴隻是搖頭苦笑,卻並不理會。既然是三嬸,她的問題,自然是讓自己的丈夫三叔處理,作為一個晚輩,顧明琴覺得自己看戲就好。所以此時,她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喝著茶,仿佛自己真的隻是一個看客。


    “事到如今,你還要推卸責任?”抓住妻子的手,狠狠地推到一邊。指著妻子,顧家棟目光充血,“你那兩個弟弟自己貪得無厭、不知悔改也就罷了,到了關鍵時刻,居然還要把明琴拉下水。這樣忘恩負義之人,別說是明琴,就算是我,也不會要……”


    “你……”胡氏指著丈夫,還沒來得及如平時那般撒潑罵街,一張紙便被狠狠地扔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是休書,從今往後,我們倆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我顧家棟從現在開始,沒有你這樣一個潑婦老婆。”顧家棟說罷,扭過頭去,給了妻子一個無情的側臉。


    胡氏拿過那張紙一看,果然如他所說,是休書,頓時嚎啕大哭:“你居然要休了我,我不活了,我和你同歸於盡,我…...”說罷,站起身,猛地向顧家棟撞了過去。誰成想,還沒有近身,就被一股力量彈了迴來。就在她控製不住,就要向後仰去之時,一隻有力的手猛地抓了她一把。抬頭一看,顧明琴已經再次站在了她麵前。


    “你……”胡氏一聲弄不清顧明琴到底想幹什麽。


    “三嬸,看著一家人的麵子上,迴答我一個問題,我可以讓你繼續留在顧氏,還是三夫人。”顧明琴決定給她一個機會。


    “明琴……”顧家棟沉著臉,冷聲喊道。顧明琴卻在此時,向他輕輕地擺擺手。看來顧明琴是另有打算。想到這一層,顧家棟便沉默了,看看她怎麽做。


    “告訴我,到底是誰告訴你昨晚上在衙門裏發生的情況的?”顧明琴開門見山。緊盯著胡氏,迫切的希望從她嘴裏得到答案。


    胡氏看出來了,對於此問,顧明琴非常急切。意識到這一點,胡氏自以為拿到了顧明琴的軟肋,很是得意。微微挑眉,冷笑地反問:“想知道嗎?想知道就趕快想辦法把那兩個人從牢裏救出來……”


    “三嬸,實在對不起,這個要求,我做不到。”做不到的事,顧明琴自然不會隨便允諾。眼看著胡氏變了臉色,她話鋒一轉,“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兩位叔叔死不了。就算是暫時找不到幕後主使,賀大人也不會輕易殺了兩位叔叔,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我不要什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隻要你把他們馬上救出來。”胡氏打斷她的話,再一次歇斯底裏,衝著顧明琴張牙舞爪,異常瘋狂,“顧明琴,我告訴你,有些事,隻有我知道,如果你不答應救出他們,然後把顧氏賬房的位置交給他們,我就什麽也不說,我要讓你後悔莫及。”


    說完,冷哼一聲,把頭扭到一邊。顯然,並不把顧明琴放在眼裏。


    看著這個女人,對方並無反應,顯然是覺得吃定了自己,自己拿她沒辦法。顧明琴想到這裏,甩開她的手,走到椅子上,抬頭看向顧家棟:“三叔,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並非一時的氣話?明琴雖不曾嫁人,但也聽說過一句話,一日夫妻百日恩。”顯然,顧明琴是在求證。


    歎了口氣,顧家棟認命點點頭:“是啊,夫妻這麽多年,我也不想如此。可如果繼續留下她,對於顧氏來說,就是一個禍根。”最後兩個字,顧家棟說的擲地有聲。


    “相公……”看著丈夫,胡氏難以置信,相公居然這般無情。隻可惜,丈夫根本就不理她,隻是繼續往下說—


    “所以我就算是被人嘲笑,被人謾罵,這個妻,我也是非休不可。”看得出,顧家棟下定了決心。他彎下腰去,重新把休書撿起來,遞給自己的妻子,冷冷地說道,“拿去吧,從今以後,你我二人恩斷義絕,再無瓜葛……”話未說完,對方就一把搶過休書,瞬間撕了個粉碎—


    “你想休了我,沒那麽容易。我告訴你,顧家棟,如果你敢把我休離顧家,我現在就撞死在顧府門口,我要告訴所有人,是你顧家棟忘恩負義,拋棄糟糠,把我活活逼死……”


    “你……”麵對著前妻的顛倒黑白,顧家棟氣的渾身發抖,哆嗦的半天說不出話。


    胡氏一見如此,好不得意,正欲繼續威脅。不曾想,就在這個時候,顧明琴悠悠的聲音卻乍然而起—


    “胡氏,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這麽做?奉勸你三思而後行,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既然已經寫了休書,此人就並非三嬸了。對於她,顧明琴便是毫不客氣的直唿其名。


    “你什麽意思?”麵對著顧明琴,胡氏緊張萬分,卻還是強作鎮定。


    “三嬸,昨晚上抓人之時,路上並無他人,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看清楚放火之人的真麵目,也就是說,還沒有人知道是胡家兩位叔叔放的火。如若三嬸打定了主意,要在我們家門口大鬧一番。那對不起,為了顧府的名譽,明琴隻好向圍觀過來看熱鬧的人實事求是的解釋一番。俗話說,愛屋及烏,那恨屋呢,當然也及烏。昨天晚上,雖然沒有人員傷亡,可據我所知,受到損失、受了輕傷的人也不在少數。如果讓他們知道三嬸你就是害他們受損之人的親姐姐,你覺得他們會如何……”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們顧家要逼死人啊。”


    顧明琴話未說完,胡氏就再次大哭起來,聲音震耳欲聾,響徹雲霄。以至於顧明琴有話要說,卻根本就找不到機會。


    胡氏哭個沒完,顧明琴頭疼不已,撫了撫腦袋,去看顧家棟,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無可奈何,搖頭歎息。其時,在顧明琴心裏,對於這個胡氏,已經有了主意,隻是不好斷然開口。於是走到顧家棟麵前,和他商量了一番,對方點點頭,並無異議。顧明琴於是就叫過來老張,如此吩咐了一番。


    老張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大哭不已的胡氏,輕輕地點點頭,便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帶過來十幾個家丁,將胡氏團團圍住。


    “你你你……你們要幹什麽?”胡氏似有感覺,停住了哭泣,抬頭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家丁們,心中懼怕,哆哆嗦嗦地開了口。那幾個家丁也不理會,隻是抬起她的四肢,轉身就往外走。這一下,把胡氏嚇慘了,拚命的反抗、掙紮,“你們要幹什麽,趕快放開我,顧明琴,我可是你的長輩…....”


    “休書已寫,從現在開始,你和我顧家再無瓜葛。”顧明琴語氣冷漠,沒有任何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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