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姐好記性。”方敏笑著拱拱手。


    顧明琴有些難為情:“方捕快說笑了。”說罷,輕輕地福了福身。


    方敏迴了禮,打量她一陣,不禁皺起了眉頭:“顧小姐這是要幹什麽去啊?”


    “去看望一個病患。”顧明琴簡而答之。


    “看望一個病患?”方敏微微蹙眉,似有不解,因為此時,他注意到了另一個人,就是顧明琴身邊的老者。他見過顧鑫,自然知道不是他,卻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仔細一想,不覺恍然,這人不就是那天在高堂之上,為顧明琴作證、聲稱自己看到何東駕著馬車帶著顧家梁的屍體出了城的老農民嗎?事情已經過去了,兩人為什麽會在一起?


    “方捕快這是要遠行?”


    聽見聲音,方敏迴過神來,看了看肩膀上的背包,禁不住一陣苦笑:“良禽擇木而棲,既然明主容不下鄙人,鄙人也隻能灰溜溜的卷鋪蓋走人。隻希望,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鄙人的一席之地,否則……”說到此,方敏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息中包含著多少無奈。


    “方捕快的意思是說,那個吳大人容不下方捕快?”顧明琴問著,禁不住皺起眉頭,難道是和自己有關?畢竟,在高堂之上,這個方敏義正言辭,為自己說話。難保不會被那個吳天石記恨。隨隨便便找個理由,將他趕出縣衙,也是有可能的。


    方敏聽她這麽說,也是微微一愣。四目相對,女孩眼睛裏充滿了了然,看來是猜出來了。雖然心知肚明,卻並不點破:“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監獄裏前幾天有幾個人鬧事,我沒有做好工作,實在是不應該。吳大人懲罰與我,那也是情理之中。這件事與顧小姐無關,顧小姐沒必要耿耿於懷,做好自己的事,有時就足夠了。”


    說到這,方敏看向顧明琴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觸及到他的目光,顧明琴先是蹙起眉頭,不甚了了。仔細一想,倒也明白了幾分。此人當初幫著自己為父伸冤,真的是一身正氣嗎?不,沒這麽簡單,當初通過白沐秋藏在何東衣服裏的玉佩,他不可能沒有發現貓膩,卻並未說破,這說明什麽,他提前知道了?難道他和那個白沐秋是一夥的?


    關於這個問題,顧明琴問過李鳳妹,得到的答案卻是她也不知道。那麽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我聽說,在高堂之上,那個何東畏罪自殺了?”帶著顧明琴二人邊往前走邊說道,提起這件事,方敏歎息不止,不無遺憾地說道,“是我不好,太疏忽了,我根本就不應該離開公堂。如果我在,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說罷此話,方敏迴頭看著顧明琴,目光中帶著點點歉意。


    顧明琴卻不以為然:“方捕快無須自責,有人故意安排,不想讓方捕快參與其中,方捕快自然愛莫能助。隻是,顧明琴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就算是有人假公濟私,蓄意掩蓋真相,但真相永遠是真相,終有一天破土而出,真相大白。”顧明琴說著,抬頭仰望蒼穹,握緊了拳頭,清澈的眼神裏寫滿了無畏。


    聽了這話,方敏不覺停下腳步,抱起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年輕女孩,嘴角微揚:“看來,顧小姐是不願意放棄了?”


    “若是方捕快遇到此事,會輕易作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顧明琴認真地說道,正色看著麵前的男子,無聲地向他訴說著自己堅定地決心。


    微微一笑,男子收迴了目光,迴過身,邊走邊說道:“可據我所知,吳大人發布了懸賞捉拿何家人的命令,可是到現在為止,仍然是音訊全無。”說完,迴頭看了眼顧明琴,目光中帶著深意。


    顧明琴並沒有迴頭,自然看不見他眼中的深意,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事到如今,我已經越來越不指望那位吳大人能為小女做主,找到小女真真正正的殺父兇手。”


    “顧小姐的意思是,想讓自己來?”


    顧明琴擋住了,慢慢地迴頭,看著麵前的男子,認真而懇切地說道:“若是小女想請方捕快助我一臂之力,不知道方捕快願不願意為了小女我這樣一個螻蟻之人,伸張正義?”說著,正色看著男子,眼中帶著希望。她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人,可真正的現實到底是什麽?


    方敏此時也看著她,女孩目光堅定,望著自己,充滿期待。他知道她要什麽,可現在卻沒辦法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複。因此,不敢看她的眼睛,把頭轉到一邊,歎了一聲說道:“顧小姐,我佩服你的勇氣,佩服你的一往無前,佩服你的永不放棄。隻可惜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想要伸出援手,恐怕是愛莫能助。不過……”


    話鋒一轉之後,方敏才停了下來,頓了一會,接道:“正如顧小姐所說,善惡到頭終有報。我相信終有一天,有人會還顧小姐一個正義,有人會還顧大夫一個公道。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官員都如同吳大人那般為虎作倀,也不是所有兇手都可以逍遙法外。顧小姐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然後耐心等待即可。我相信,正義不會來得太遲。”


    “不會太遲?”聽到此話,顧明琴不由地蹙眉,不解其意。然而對方卻是平靜的點著頭,一臉坦然,而且還嘴角微微揚起,帶著自信般的笑容。聯想到他剛才的話,顧明琴不由得猜測,難道他的意思是說,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個正義的官員出現在自己麵前,幫自己重審此案?他怎麽會知道,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非常肯定。莫不是此事和他有關?


    想到這裏,顧明琴不由地觀察著眼前的捕快大人,想看看他究竟是什麽人。


    “明琴,明琴……”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顧明琴迴頭,看見來人,不覺一驚:“少航?”他怎麽會在這裏?


    看見顧明琴,杜少航露出欣慰的笑容,快步走到她麵前:“你果然在這裏,我等了你半天呢?”說著這話,杜少航語氣裏似有些埋怨。


    “你在這裏等我?”聽到此話,顧明琴不由地吃驚。自從兩個月前,兩人在大街上發生了不愉快的爭吵,顧明琴諸事繁忙,這麽久以來,也來不及和他聯係。而今天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來之前,也不過兩三個人知道,杜少航怎麽會了解的這麽清楚,而且還專門在此等候?


    “是啊。”杜少航沒有多想,隻是理所當然地答道。說完後,卻發現顧明琴臉色微變,皺起了眉頭,顯得若有所思。此時,杜少航仿佛意識到說錯了話,不及顧明琴開口詢問,便轉過頭,看著女孩身邊的年輕男子,“這位公子是……”


    “在下方敏,衙門任職。”方敏躬身行禮,並自我介紹說。


    “哦,原來是方捕快,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見到他,杜少航似乎非常興奮,拱拱手,恭維一般地說道。


    “不敢當不敢當,杜公子才是少年才俊,前途無量啊。”方敏這樣說道,反過來恭維他。這個杜少航,他是知道的。杜員外家裏的大公子。杜員外年少時出門經營,家裏積累了萬貫家財。這個杜公子年幼時聽說也讀過經史子集,本想求取功名、光耀門楣,誰知道朝廷腐敗、民不聊生。漸漸的,杜員外放棄了兒子的功名之路,轉而讓他子承父業,學習經商之道,據說也是小有所成。


    聽他這麽說,杜少航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輕輕地擺擺手,紅了臉。與那方敏無話可說,他再次把頭轉向顧明琴:“明琴,我在樓上準備了酒菜,這麽半天了,都快涼了,我們快上去吧。”


    “你的意思是說,你早就知道我會路過這裏,然後一直在這裏等著我……吃飯?”顧明琴越發覺得,情況不簡單。


    “我想和你談談。”說這話的時候,杜少航一直是在底下不停地搓著手,而且把頭壓得很低,似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談談?”顧明琴蹙眉看著他,就這麽簡單,想要談談?談什麽?現在他低眉垂首的姿態,讓顧明琴沒來由的想到了一個詞—做賊心虛。為什麽會這樣?一時間,顧明琴忘記了開口,不知說些什麽,隻是觀察著杜少航,期待著他主動開口說明。然而這個男人卻是沉默,什麽也不說。氣氛一時有點尷尬。直到一聲輕咳響起,使得顧明琴沒來由的身體一震,迴過神來了—


    “哦,實在對不起,在下突然想起還有事情,就此告辭了,抱歉。”方敏拱手說道。看得出二人有話要說,方敏這個外人也不願做電燈泡,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此離開。


    “方捕快慢走,一路順風。”顧明琴欠身行禮,如此說道。


    方敏輕輕點頭,卻是什麽也沒說,隻是拱手一拜,轉身就離開了。


    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顧明琴心內惆悵萬千,這個方敏是好人,若不是他,就憑自己一個想逼著吳天石重審此案,難如登天。顧明琴本想著等到自己把陳錦顯和東麗人勾結一事查明白了,就和他把話說清楚,盼望著得他一臂之力。卻不想在這個一步之遙的關鍵時刻,此人卻被吳天石趕出了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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