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最緊張的人不是何東,而是那吳天石。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顧明琴剛才的話,在他聽來,就是意欲所指,又羞又惱,本能地抓起驚堂木,就要大聲嗬斥,教訓一頓。卻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陳錦顯的表情,衝自己搖搖頭,意味深長。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有把握。


    雖說暫時放了心,但他對顧明琴這般咄咄逼人的態度仍舊不滿,在他看來,顧明琴根本就是越俎代庖,沒有把自己這個縣令大人放在眼裏。越想越氣,又不能嗬斥顧明琴,他隻能把怒火轉嫁到何東的身上,一拍驚堂木,嗬斥道:“大膽犯人,還不趕快將你如何通風報信、如何勾結獄卒這事從實招來;還有,你的妻兒現在何處?如果說不出來,休怪本官秉公執法,派人捉拿……”


    “大人,我求求你,此事和何某的家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何東再次磕頭如搗蒜,拚命地哀求。


    “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本官調查清楚以後,自有定論。你現在隻需要告訴本官,你的妻兒現在何處?”


    “我我我……”何東又一次變成了結巴,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吳天石越發不耐煩:“還不交代麽,如此冥頑不化,你簡直是……”


    “大人,草民有話要說。”打斷吳天石的嗬斥,陳錦顯在這個時候上前一步,懇求吳天石。


    “陳大夫有話要說?”吳天石好像是有點吃驚,看著陳錦顯,微微眯眼。對方輕輕點頭,倒是恭敬無比。陳錦顯這時開口,替自己解圍,吳天石自然求之不得。可問題是,如今高堂之上,還有一個人……側目去看顧明琴,對方依然是跪倒在地、低眉垂首,貌似恭敬,一點反應也沒有,仿佛陳錦顯剛才的話與他無關似的。


    餘光中,陳錦顯向自己頜了頜首,見是如此,吳天石也不再理會顧明琴,重咳一聲,道:“陳大夫有何話說,但說無妨。”


    “多謝大人。”陳錦顯微微拱手,表示感謝,和吳天石目光交匯,很快便移開了。然而轉向何東,“何東啊,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吳大人秉公執法,顧小姐嫉惡如仇,我相信隻要你願意把實情說出,吳大人查明真相,必然會還你一個公道。顧小姐剛才不是說過麽,隻是想要一個真相,我也是。何東,你跟了我這麽多年,老實說,對於你的人品,我還是相信的,我相信你不會去殺人,尤其是家梁兄……”


    說到這,好像是故意的,陳錦顯向顧明琴投了一眼。完後又道:“何東,這可是人命關天之事,如果到了最後,認定你是殺人兇手,那可是要殺頭的啊。不僅如此,你的妻兒必會受到牽連。據我所知,何衝可是你惟一的血脈,再怎麽樣,你也要為他想想,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啊。”


    說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著。


    就是這個動作,讓何東不停地哆嗦,抬頭看去,陳錦顯目光中含著深意,他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說錯了話,自己的衝兒……事到如今,對他而言,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轉過頭去,再次看向吳天石,何東深深地磕了一個頭:“大人明察秋毫,小人佩服。隻是妻兒的離開,並非有人通風報信,而是小人提前安排好的。”


    “你提前安排好了?”吳天石微微蹙眉,好像是難以置信。側目看了眼顧明琴,對方仍舊沒有反應。她到底相不相信?懶得理她,迴過頭,再次看向何東,“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何東點點頭,貌似平靜地答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草民殺了人,心裏清楚,遲早有一天東窗事發。所以此事過後,草民就交代過家人,如果有一天,草民被帶入官府,打入大牢,必定是事情敗露。為了不讓妻兒受到牽連,草民早就提前寫好了休書,讓妻子帶著孩子離開滬城。”


    “原來是這麽迴事。”吳天石點點頭,貌似若有所思。


    “我不相信。”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吳天石循聲望去,隻見那顧明琴眉頭微蹙,望著自己,眸子裏充滿了堅定。見她如此,吳天石不由地眉頭緊鎖:“顧明琴,你還想說什麽?”


    顧明琴俯下身去,對著她深深地行了個禮:“啟稟大人,小人才疏學淺,按理說,此案輪不到小女指手畫腳。隻不過何先生剛才的話前後矛盾,小女聽來聽去,實在是猜不透。”


    “前後矛盾?”此話一出,吳天石微微擰眉,再度表示不解,去看那陳錦顯,和自己表情差不多,難道他也不明白?再次去看顧明琴,隻見她微微頷首,對自己說道—


    “一直以來,何先生一直在刻意強調,家人並不知情,家人是無辜的;可現在他卻說,知道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早就告知一切,並且寫好了休書,讓妻兒遠走高飛。這兩件事是相互矛盾的,小女自然就想問問清楚,孰真孰假,何家人到底知不知情?”說到這,顧明琴迴頭去看跪在地上的何東。


    何東微微張口,似要說些什麽,顧明琴卻在此時擺擺手,沒讓他把話說出來。隻道:“就算何先生為了讓家人不受牽連,提前告知此事,讓妻兒在必要的時候,離開滬城,那就說明,何家人提前知道此事。既然是提前知道,那這知情不報、包庇兇手,該當何罪?明琴請求吳大人將他們抓捕歸案,秉公執法。”


    說完,衝著吳天石,“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麵對她的步步緊逼,吳天石自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矛盾萬分之時,何東那淒厲的慘叫在他耳邊乍然而起—


    “大人,草民知罪啊,草民害死了顧大夫,罪孽深重,罪不可赦,哪怕是千刀萬剮,草民都無怨無悔。隻是這件事,草民可以對天發誓,和草民的妻兒一點關係也沒有……”


    “既然沒有關係,為什麽要逃?昨日在高堂之上,哪怕是證據確鑿,何先生都不願意承認。為什麽才過了僅僅一天的功夫,何先生就交代的如此清楚?是真的幡然悔悟,還是有人和你說過些什麽?”顧明琴不依不饒,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咄咄逼人,“何先生,我知道你想保護你的家人,可你的家人知情不報,包庇你這個兇手,也是犯了大罪。何先生,既然你清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應該知道,你的妻兒逃不了的,早晚有一天會被捉拿歸案,到時候秉公處理,按照律法,最起碼是個發配邊疆,難道你真的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家人被發配到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去嗎?”


    “就算他們現在提前逃走了,那也是一輩子背負逃犯的罪名,必然是整日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何先生,據我所知,你的家人還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了。這麽大年紀了,難道你還要她一天到晚東奔西跑、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嗎?”顧明琴故意反問道。


    明顯的,顧明琴感覺他身體一頓,眉頭緊鎖,仿佛是若有所思,顧明琴覺得有希望。於是就乘熱打鐵地說道:“何先生,實話和你說吧,到現在為止,小女對你所言害死家父的原因,根本就不相信。”此話一出,對方猛地抬起頭,瞪大了雙眼,吃驚地看著自己。


    顧明琴點點頭,仿佛在說,我說的是真的。然後深吸一口氣,又接著說道:“那個人是我父親,是我顧明琴最欽佩的人,我和他朝夕相處,非常了解,我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家父潔身自好、嚴於律己,絕不可能去參與賭博之事。何先生,就衝你剛才說的話,小女完全可以告發你汙蔑家父。”說著,猛地伸出手,指向何東,目含慍怒。


    好像是吃了一驚,何東猛地抬頭,看向麵前的女孩,不知是緊張還是憤怒,他哆嗦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將手收迴,顧明琴輕歎一口氣,接著道:“何先生,我看出你的迫不得已,看出你的被逼無奈。為了家父,為了你的家人,我顧明琴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懇求你據實相告。何先生,我相信害死父親的真兇並非是你,但拋屍崖底的罪名,你是逃不了的,若是水落石出,我顧明琴願意請求官府,對你從輕發落,你的家人,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好像是眼前一亮,何東瞪大了雙眼,看著顧明琴,臉上浮現出興奮的顏色,也就是說自己還有活路?就在他隱隱約約看到希望的檔口,突然聽見“啪”的一聲巨響,自然是那吳天石拍了驚堂木—


    “顧明琴,你在幹什麽,威脅嫌疑人嗎?”指著顧明琴,吳天石瞪大了雙眼,怒不可遏。


    顧明琴睜大雙眼,仿佛是不明所以:“威脅?吳大人何出此言,難道小女說錯了嗎?”反問此話,顧明琴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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