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陳錦顯選擇的試驗品不止一個。”顧明琴點點頭,正色說道。看著麵前的老者,四目相對,兩人心照不宣。隨後,顧明琴又刻意補充了一句,“可是我們沒有證據。不僅是他,還有爹爹的死。”


    初時一愣,顧鑫抬頭看去,才發現麵前的女孩眸子裏充滿了無奈。他明白她的意思,長歎一聲,點點頭,感慨般地說道:“是啊,沒有證據。即使是王老漢願意幫忙,就憑他的一麵之詞,能推翻之前的結論嗎,這件事很有可能是無功而返啊。別的不說,就說說我們這個縣令大人,吳天石。但凡一個稍微聰明一點點的朝廷命官,看到屍體,都會派人仔細檢查,就算是自殺,即使是失足落崖,總要查個五六天,確定無疑了,才下結論,給死者家屬一個答案。可我們這個縣太爺,當天下午就告訴我們,老大是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掉落懸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是不是陳錦顯去和他打過招唿?”顧明琴壓低聲音,猜測道。


    顧鑫搖了搖頭:“陳錦顯有沒有去找過他,我不知道,而我,的的確確是去找過他幾次。”


    “叔公……”顧明琴吃了一驚,沒想到叔公已經先自己一步,跑去伸冤了。可為什麽,到現在為止,一點動靜也沒有。


    顧鑫看了她一眼,拄著拐杖,繼續向前,邊走邊說道:“丫頭,我跟你說過,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事有蹊蹺,老大的死,沒那麽簡單。即使我還沒有懷疑到陳錦顯。好幾次,我去了縣衙,去見他吳天石,來來迴迴好幾次,卻總是見不到他。一句話‘縣令大人不在家’,就把我拒之門外了。”


    “終於有一天,我堵住了這個吳大人,說明來意,卻被他大喝一通,直接問我‘你有證據嗎’,我無言以對,不知該說什麽。見她要走,我急忙攔住。可卻差點被他打了一通……”


    “他打你?”顧明琴震驚萬分。


    “我沒辦法,隻能跪地求饒。可能是看我這麽大年紀了,在這個滬城又有點名望,也就放了我,隻是警告了幾句,不了了之了。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有證據,哪怕是模棱兩可的證據,那個吳天石是不是就不可能這麽快拒絕我?”顧鑫說著,皺了皺眉頭,長歎一聲,“所以從那以後,我就想盡辦法,查找證據。我想知道,老大死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和什麽人接觸過。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老天開眼,讓我找到了這個老人,有機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沒想到我又……”說著,錘了錘受傷的雙腿,感慨萬千。


    感慨完畢,抬頭看著顧明琴:“丫頭啊,我現在這個樣子,明天的伸冤,我都是去不了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成與不成的,隻能靠你自己了。我和你說這些,並非危言聳聽,並非是要打擊你,而是實話實說,實事求是,這一局,我們未必能贏,一旦輸了,我們顧家很有可能遇到更大的危機。他陳錦顯可不是個心胸開闊之人。”


    “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法子為父報仇嗎?”顧明琴聲音低沉,喃喃自語般地反問道。


    “你真的想好了?”


    顧明琴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對著叔公,用力地點點頭:“不管前麵的道路多麽艱險、曲折,我都不會放棄。我要為父報仇,這是我的責任,我作為顧家一家之主的義務。”看著眼前的老人,顧明琴目光堅定,好像是在告訴他,自己決心已定,永遠不改初衷。


    對視一會,收迴了目光,顧明琴沉思片刻,又對顧鑫說道:“叔公,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叔公去幫我做一件事……”


    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房間,顧明琴決定,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好好地睡一覺,養精蓄銳,迎接明天的暴風驟雨。可等她迴到房間,一眼就看見坐在桌前的那個人時,不覺愣了一下:“李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等你啊。”李鳳妹笑道,站起身來,走到她麵前,直截了當地開口道,“我來找顧小姐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顧明琴有些莫名。


    “顧大夫的東西,最好是貼身之物。”


    “你是說我爹的貼身之物?”顧明琴一時糊塗,想了半天,才算是明白。對方微笑著,雖未言語,可從她的表情上,顧明琴明白,自己沒有猜錯。隻是有一件事情讓他想不明白,“你要我爹的東西幹什麽?”


    “證據。”李鳳妹簡而答之。


    “證據?”顧明琴不明所以,但隱隱的感覺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麽,不由地蹙起眉頭。這時,對麵的李鳳妹向著自己點點頭,接著說道—


    “顧小姐,你應該知道,就憑你一句‘有人看見你父親和陳家管家何東一起出城’算不得證據,哪怕是王老伯信誓旦旦,自己沒有看錯、一定是他們,也沒用。因為在你手裏,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如果何東就是不承認,你說什麽也沒用。如果碰見一個負責任、有疑心的朝廷官員,可能會懷疑你的話,重新調查此案;可那個吳大人……”李鳳妹深深地歎著氣,有些無奈。


    “你知道他?”顧明琴微微挑眉,顯得吃驚,不由地打量起麵前這個女孩了。


    李鳳妹點點頭:“顧小姐,我和你說過,我和白大哥很早就來到滬城,初時是為了看病,到了後來,顧大夫墜崖而死,白大哥一直懷疑這件事和東麗人有關,所以就留下來,暗中調查。而我這個樣子,什麽也做不了,幫不了他,隻能呆在客棧裏等候消息。”李鳳妹說到這,可能是舊傷複發,捂著嘴,輕輕地咳了幾聲。


    緩了緩情緒,她再次抬頭,看著顧明琴接著說道:“白大哥和我說,他曾經親眼看見老顧叔跪在那個吳大人麵前被他訓斥。”


    “這是真的?”顧明琴蹙起眉頭,似乎難以置信,不由地迴頭,看向身後,腦子裏浮現出顧鑫說話時不甘的神情,禁不住麵露難色,握了握拳頭。此時,顧明琴心裏,滿滿的憤怒,可為了父仇,她還是不得不忍耐。就在這時,一陣輕咳迫使她重新迴過神來,看著麵前的李鳳妹,等著她繼續—


    “白大哥看到這一幕,也懷疑吳天石暗中和東麗人、或者是陳錦顯有勾當。暗中潛入縣衙好幾次,終於發現吳天石和陳錦顯的秘密見麵……”


    “果然……”顧明琴瞪大了雙眼,蹙起了眉頭,不知是驚訝還是憤怒。這麽說來,吳天石和陳錦顯早有勾當,父親是怎麽死的,吳天石說不定已經知道了,甚至有可能參與其中。如果是這樣,自己帶著王老漢去縣衙鳴冤,管用麽?李鳳妹說得對,在這件事情上,自己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就憑一個山野村夫的一句話,就要推翻吳天石之前的結論,可能麽?最關鍵的是,如果自己不依不饒、死磕到底,陳錦顯會不會來個破釜沉舟,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自己滿門?當然,依靠陳錦顯自己的實力,想要滅了顧家,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可顧明琴不敢忘記,在他的身後還有一批神出鬼沒、看不見摸不著的東麗人……


    “顧小姐,如果你真的想報仇,必須要有實打實的、而且是讓人百口莫辯的證據。可現在,事情過去了三個多月,在現場,是根本不可能找到證據的,除非……”李鳳妹戛然而止,半眯起眼睛,看著顧明琴,話盡於此,她應該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自己再弄證據?”顧明琴恍然。對方重重點頭,看上去有些興奮,看來自己是猜對了,但顧明琴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我們如何製造證據,那個陳家,我和他們早就不來往了啊。”


    李鳳妹聽了此話,不急不躁,隻是微笑地搖搖頭:“用不著到陳家去製造證據,既然王老伯看見的是何東和顧大夫,我們就在這個何東身上,做個文章。此人是陳家的管家,是陳錦顯最信任的人,如果他出事,肯定會牽扯到陳錦顯,把事情翻出來,那是早晚的事。”


    李鳳妹說到這,緊握雙拳,好像是非常興奮。迴頭看著顧明琴:“顧小姐,你就不用管了,把東西交給我,我們一定會讓那個何東百口莫辯。”


    “你們?還有那個白公子?”顧明琴試探一句。對方一愣,然後默默地低下頭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饒是如此,顧明琴也敢肯定,自己並未猜錯。李鳳妹說的這些,並非她自己的意思,而是那白公子的叮囑。盡管顧明琴也知道,那位白公子如此盡心於父親的冤案,不僅僅是簡單的一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恐怕還有其自己的目的,但顧明琴心裏對他依然是充滿了感激,由衷的希望當麵和他說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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