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有一家瑞福樓,上下三層,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飯莊,竇三刀因為悟清贏了不少銀子,大喜之下帶著二人就到了這裏用晚飯。


    玄石用的是素齋,一大碗白米飯配上兩盤青菜很快就吃完了,此時就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另外兩人推杯換盞。


    “來來來,沒想到兄弟你看著斯斯文文的,卻是個好酒量,”竇三刀喝的紅光滿麵,對於發現個海量的酒友很是興奮,“隻可惜這裏的梅花酒美則美矣,酒勁兒卻不是很大,下迴帶你們嚐嚐醉生夢死,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說著又是一碗下肚。


    悟清也陪著幹了一碗,一臉滿足的說道:“這酒入口淳厚,又有一股梅子的清甜氣,喝起來唇齒留香,已是難得的佳釀了。”


    竇三刀笑道:“等你嚐過那醉生夢死後,就知何為人間美酒了。”


    悟清把酒滿上,搭話道:“那我可就等著了。”


    玄石在一旁插嘴道:“大哥,你說那羅令不是人,是什麽意思?”


    竇三刀一聽,也把手中的酒碗放下,看向悟清。


    悟清夾個蠶豆扔進嘴裏嚼了嚼,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人用的功法你們注意到了麽?那個隱身法可不是隨隨便便的障眼法,那是正宗的仙法!”


    “仙法?”玄石驚道,“難不成羅令是個仙人?”


    悟清搖頭道:“此人,非人非妖,非神非鬼,非仙非魔,且已被勾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竇三刀皺眉問道:“勾出三界外?什麽意思?”


    悟清笑道:“竇兄聽的卻是仔細,沒錯,他是被勾出三界外的,若我所料不錯,他應該是從地府來的。”


    每到這種時候,玄石眼睛總是晶晶亮的:“地府來的?厲鬼麽?不對,大哥你已經說過他非鬼,那是什麽呢?牛頭馬麵麽?”


    悟清搖了搖頭,又拿起酒碗與竇三刀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猜測他可能是地府的陽間監察使,我在師門的一些典籍中看到過關於地府的陽間監察使的介紹,地府為幽冥境界,乃地之陰司,平日裏人的陰魂會被六道輪迴吸引,自行投入地府,可是很多修行之人生前法力高深,死後的陰魂往往會眷戀前世,滯留在陽間不去地府報道,地府的陽間監察使就是專門負責抓這些逃魂的。他們一般都是人身修鬼法,所以弄得自己不人不鬼,不魔不仙,不過實力強悍的很,他們都是以肉身進到幽冥界中修煉,所用功法和我們陽間大不相同,就如那隱身法,若我沒有記錯,就是地府功法中的修羅隱身之法,修羅隱身不僅能隱藏身形,還能屏蔽自身的氣息、神念和感應,神奇無比。”


    竇三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他在台上隱身時我就沒感應到,當時以為是自身沒有運功的緣故,可當他下台時我暗中運起感應之法,也沒有察覺他的身形,當時還以為是人多氣息混亂的原因,現在想來,他的隱身法確有獨到之處。”


    玄石發揮著不懂就問的精神:“那他們是善是惡?”


    悟清看著玄石笑道:“善惡哪有那麽分得清的?他們抓捕陽間的陰魂厲鬼,維護三界秩序,你說是善是惡?同時他們因為功法的原因往往心性扭曲,做出一些不可測之事,那又是善是惡?善惡永遠不能以人來區分,那隻適用於對事的區分。”


    玄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竇三刀看了看玄石,咧嘴笑道:“玄石小師傅,我外出公幹半年,這擂台上就冒出來一個地府的監察使,多麽有趣!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未知和驚喜,怎樣?擂台上就是一個千千世界,你應該去體驗一番。”


    玄石微笑迴道:“都尉之語很有道理,小僧今日看到大哥在擂台上大殺四方也是心癢難耐。”


    竇三刀大喜道:“那我明日為你安排挑擂。”


    卻不想玄石擺了擺手,說道:“明日不去,三天後再去。”


    竇三刀急道:“辦事要從本心,小師傅你既已決定上擂台,為何要拖延三日?我看明天就上才好。”


    玄石撣了撣僧袍下擺,淡淡道:“我隻是覺得讓都尉輸那一百兩銀子也是一件趣事。”


    竇三刀頓時啞口無言,今天趁著小和尚聚精會神看悟清打擂的時候偷偷跑去和那幾個校尉打賭,三天之內勸動那化生寺首徒自願上台打擂,賭注就是一百兩銀子,竇三刀本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不想全被那小和尚聽了去,這下被人當麵戳穿,竇三刀的臉有些掛不住了,顧左右而言他問悟清道:“那啥……兄弟你說那個羅令是地府的陽間監察使,那他為啥大白天的來打擂?難不成是抓鬼抓膩了來消遣的?”


    悟清搖頭道:“為啥來打擂我也不曉得,不過據我所知他們的性情多變,不能以常理度之;天有神地有鬼,此為天地陰陽之大道,無可厚非,不過他們都是些陽間之人,以人之肉身去修煉陰間幽冥之法,此等做法有違天合,所以他們在陽間似鬼,在陽間為人,可謂已被三界摒棄,不過禍兮福之所倚,他們如此做倒是有個好處,就是再無輪迴之憂,能與天地同壽。”


    竇三刀瞪大眼睛道:“那豈不是長生不老了?”


    悟清笑道:“如此不人不鬼的長生不老,我寧願不要,且要成為地府的陽間監察使,內外條件頗多且苛刻,可不是誰想就能做的,就像今日,我的師門功法最是克製陰邪,若今日我將他擊殺,那他就徹底魂飛魄散,連個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似他們這種陽間監察使,除了對付些陽間的陰魂厲鬼能大顯神威,其他的皆不如意。”


    竇三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兄弟你剛才說他們是抓修行人的生魂,那這羅令在這……”


    悟清無奈道:“竇兄也想到了?”


    竇三刀臉色鐵青,不再言語。


    玄石一點即通:“這長安城方圓幾千裏隻有你們金吾衛一門獨大,看來……”


    竇三刀歎了一口氣,悵然道:“我曾說過,我們金吾衛好勇善鬥,又不修養生之道,早夭折壽者繁多,看來那廝竟是在這長安城專侯我們金吾衛的生魂的陽間監察使了。”


    悟清看竇三刀情緒低落,不由勸道:“修行人的魂魄執念深,法力強,你們金吾衛又多是性格剛猛的戰死之人,滯留陽間非蒼生之福,地府在此安插陽間監察使無可厚非。”


    竇三刀當然知道這是應有之事,隻是心裏不舒服,給自己倒了一海碗酒,一口幹了後,大聲道:“不說這些了,不過這人既然出現了,那我得去查查他的底。”


    玄石坐在一旁也不再言語,隻是沉思,悟清看酒喝到這裏也差不多了,就問竇三刀道:“竇兄,我們二人在哪裏歇息?”竇三刀又飲了一口酒,說道:“一會兒帶你們迴輕風細雨樓,以後你們就住在那裏。”


    悟清點頭說了聲好,正要起身。卻聽一個嘶啞的聲音在窗外傳來:“這位道兄還知道我們這些孤魂野鬼的跟腳,真真的是了不起!”


    隨著聲音響起,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了進來,徑直落在他們這張桌子的空著的椅子上。


    來者正是白天的那個羅令。玄石隻是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悟清雖然對羅令的到來有些意外,卻也沒動聲色;竇三刀臉上顯現一絲怒氣,手上青筋繃起就要發作。蒙麵的羅令隻是斜眼看向竇三刀,淡淡的說道:“剛才那位道兄所說不錯,我在長安落腳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確保你們金吾衛的人在亡後,魂魄能順利歸入地府,再入輪迴。你們也有驅邪斬鬼的術法,難不成想用在自己人的英魂上麽?”


    這一句話說的竇三刀發作不得,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又滿飲一碗。


    羅令又轉向悟清,細細的盯了一會兒,才冷笑道:“沒想到,天下間還有方寸山的傳承!我在九幽之地苦修時,就曾聽聞你們的大名!”


    悟清揚眉道:“哦?是個怎樣的大名?”


    羅令的聲音冷若寒冰:“一是方寸山殺人不留茬子,定是魂飛魄散之局,讓我們總是無魂可抓,無法交差;二是方寸山門人對我等陰司差役毫無敬畏之心,甚至還有追到幽冥之界打殺我等陰差的狂悖之徒;三是天界眾神尚在我地府生死簿上留著一筆,你們方寸山的門人卻能跳出生死簿的掌控,讓我們無從下手。”


    悟清手中的酒碗端起:“那些都是老黃曆了,提那些作甚。”


    羅令又冷笑了兩聲:“的確是老黃曆了,我也懶得為前人的事給自己找別扭,不過今日在擂台之上,你如何破了我的隱身?是天眼還是幽冥鬼眼?”


    悟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道:“我這雙眼睛來頭太大,”羅令身體不自覺的往前傾了傾,卻不料悟清接著嘿嘿笑道:“不能與你細說。”


    羅令眼神又冷了幾分,看著悟清的雙眼,拱手問道:“未請教道友尊號?”


    悟清亦拱手迴道:“悟清。”


    羅令點了點頭,說道:“我記住你了。”


    說完,身體往後一仰,雙腿發力,又悄無聲息的飛了出去。


    等到確定羅令已遠去後,玄石合十歎道:“大哥,我發現,羅令,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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