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富金發現床上又換成了以前的舊床單,妻子連床上新買的被罩床單都拿去賣掉了,而且不僅不為新婚置辦的這麽點東西都賣了而委屈,反而高高興興的和自己講這被罩沒虧本,因為他是解元老爺,所以不少村民都覺得這沾了文曲星氣息的床單能保佑自家孩子讀書好。


    再後來陳氏又把家裏能賣的都賣了,趙富金離家的時候家裏真的是家徒四壁了,甚至連最後的米麵都在小書箱裏裝著了,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家中隻能吃些野菜充饑了,或許農田不忙的時候妻子還能做些女工活掙一點米麵。


    “扣,扣。”


    門外傳來輕響,趙富金趕忙把錢袋子收好,然後才過去開門。門一打開,是店主家的老婦人,老婦人見著趙富金道:“年輕人,你晚飯吃了啊?”


    趙富金急忙說吃了,老婦人往屋裏看了一眼,隻見到了桌上的書和碗邊的半塊餅,溫和的問趙富金是不是就吃這個。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之後說家裏老頭子讓她上來問問,若是沒吃就讓趙富金下去再吃點。


    趙富金連聲致謝,說自己吃過了。


    一會兒老頭子也上來了,讓趙富金下去喝兩杯,最終推辭不過的趙富金坐到了老夫婦的飯桌邊上,飯桌邊還有一個十來歲的男童。


    飯吃了沒多久,老夫婦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原來這男童的父母在外跑生意的時候恰逢大雨,孩子娘親從崖邊滑了下去,丈夫伸手去救沒想到也去了。


    老人大大方方的拿出了幾兩銀子,這筆錢對於其他人或許不算多,但是對於趙富金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老人的意思就是看到趙富金也是個忠厚人,所以想托付他一些事情,孫兒沒有父母,也沒有其他近的親屬了,希望給趙富金資助些盤纏,換取趙富金來日出人頭地之後能在老兩口去了之後對留下來的孫兒稍作照拂。


    似乎是怕趙富金拒絕,老人又道自己沒指望這麽點錢就讓別人養孩子,自己兩人身體還算結實,再活個十年八年不會有問題,隻是看趙富金衣著破舊,想必也是需要錢的,算是一個交換,今日我資助你一些,來日我們老兩口去世之後能照拂一下孫兒就行。


    除了少數的書生在秋闈的時候見過麵能認出趙富金,其他人隻聞其名不知其人,這老兩口也不認識,隻是指望著找個氣質不錯,說不定能考個一官半職的書生,不曾想遇上的竟是衝著狀元去的趙富金。


    趙富金對於這幾兩銀子十分心動,他來的時候帶的錢連一兩都沒有,接受吧,將來若是自己為官了,這戶人家有什麽無禮請求該如何。


    拒絕吧,趙富金又不舍得,倒不是說他愛財,而是這次春闈有不少才子參加,他能保證自己榜上有名,但根本沒有把握拿到第一,他知道自己天賦不錯,但是他更知道天賦不錯的絕不止自己一人,而那群人的環境和師長水平要更好。


    而此時自己身上錢糧不多,若是路上花費時間掙錢吃飯的話必然耽誤了功課,他早就勵誌要為在家中等候的娘子搏一個皇帝的冊封,帝國的狀元夫人是可以得到朝廷冊封的縣君封號的。


    對於女人來說這可是無上的榮耀,這些年一直沒有聽說過有狀元夫人被冊封是因為不少參加春闈的才子們還未婚配,還有些就是權貴家的少夫人中很多本就有封號,所以就無需再封。


    趙富金從不是迂腐之人,上樓後想了很久決定接受這資助,但是又白紙黑字的寫了封承諾書,讓老夫婦簽了字,大概的意思就是趙富金不承擔對孩子的任何義務,隻是在以後需要的時候搭把手,而且老夫婦及孩子不能提出任何違背良知的要求。


    當趙富金也簽下名字的時候,兩位老人看到趙富金三字,再一問才知道這青年竟是大大有名的布衣才子。


    趙富金從不接受資助的名聲在外,老夫婦知道這是青年被逼到沒法子了,於是又拿出了幾兩銀子,並將家中的一頭小毛驢送給他代步,趙富金稍作思忖便欣然接受了,畢竟有了小毛驢的話就可以邊趕路邊看書了。


    迴屋裏的路上被夜風一吹,趙富金腦海中巨震,恍然想起剛剛心中居然有了一絲反正欠了,再欠個小毛驢也沒什麽,到時候慢慢還就是了這樣的想法,這讓他警醒,這就是有些官員一開始隻是貪了幾兩之後越貪越多的心裏曆程,反正已經怎麽怎麽了,再……


    “我是農家出身,此生必為窮苦人發聲做事,兩袖清風,一世為公。”青年在門外站了很久,暗暗發誓後迴屋繼續讀書。


    次日天未亮,青年便起床收拾東西,和兩位老人道了別之後騎著小毛驢上路,距離春闈還有一段時間,他要早些趕到鳳歌城。


    按照規矩,帝國的最高學府東序在春闈前一個月對外開放藏書室,不少家世普通的舉人會借著這機會去查一些平日裏接觸不到的資料,趙富金正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


    兵部郎中從雲越道進入了青林道之後,李靈芝對著眾人辭行後迴到了雲越城,一路上長相家世天賦都不錯的青年想了很多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未來,是一直呆在雲越城還是去更高的地方看一看這世界。


    雲越道巡撫李源看到侄子迴來之後總是發呆,想了想之後便大概懂了他的心思,當天晚上,李源把頗為看重的侄子李靈芝叫到了書房。


    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青年頗有些兄長昔年的樣子,再被風一吹,以至中年的李巡撫有些要流淚的感覺,又恐在侄子麵前沒麵子,於是李巡撫微微轉過頭背對著進門的青年。


    “靈芝,去京城吧,我給你舉薦了武舉,過幾日你就出發進京吧。”


    李靈芝一愣,沒想到叔父突然間會提及此事。


    “這裏也無外人,那叔父和你也無需隱瞞什麽,你大了,朝廷的局勢應該也看的差不多了,太子和各地藩王站在一起,支持翼王的是皇室力量。


    若是翼王最後登基,必然瘋狂削藩和拚命打壓地方豪族,到時候各地藩王世家也不會坐以待斃,或許會起兵推翻他的皇座。若是太子登基,地方勢力會再一次的對皇城進行滲透,最終還是威脅皇權統治,


    所以這是個兩難的問題,也是皇上冊封了太子卻沒有讓其搬入東宮太子府的原因,因為皇上也在考慮得失,看目前的朝廷形式,想必還沒有找到能維持地方勢力和皇室之間權力平衡的方法,權力就是這樣,不進則退。”


    “皇上會不會選出一批地方士族來打壓其他士族的?以皇室的實力,最多聯手三成世家就能輕鬆吞掉剩下的七成。”


    轉過身的李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歎道:“皇室聯手部分士族來瓜分其他士族?看似是個好法子,但是你要知道,這一計謀中聯軍可以輕鬆滅掉七成的世家不假,但是剩下的三成世家卻會成長為體量更大的勢力,畢竟不給肉他們是不會和皇室聯手的,這也是驅狼吞虎的計謀啊。”


    李靈芝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


    “去吧。”


    青年人轉身離開,到了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叔父的聲音:“去京城看看吧,你和他們幾個不一樣,我是這雲越道的世家門閥推舉出來的官,那我的兒子們也隻能和這地方門閥士族站在一起。”


    夜色中,走在庭院裏的青年腦海裏迴蕩著一向對自己十分疼愛的叔父最後的話:


    “你到了京城自謀出路,無需非要和我站在一起,你便是投了翼王也無礙,若有一日翼王敗了,我在雲越道世家前還有些麵子,可以保你不死,若有一日刀豎到我李府的頭上,你不許求情,把我李家的血脈傳下去就行。”


    青年知道叔父的意思,叔父希望他投了翼王,若有一日太子勝了,大家都還活著也算皆大歡喜;若有一日李府滅門,隻要自己還活著,那李家就不算絕後,對祖宗也有個交代,


    長相俊朗的李靈芝抬頭看月,輕聲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嗎?”


    ……


    靈淵帝國的京城鳳歌城雪府,夜色下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端著一個木箱子穿過雅致的院子。


    “吱呀!”


    精雕細琢的木門輕輕被輕輕推開,舉止溫柔的丫鬟寧小溪抱著一個箱子,走到桌邊放好之後又轉身去關門。


    “遲遲,你的首飾我給你帶來了。”寧小溪雖然是丫鬟,但是在私下裏卻很少管雪遲遲叫小姐,大多都是叫名字,兩人認識好多年了。


    趴在窗邊桌上發呆的雪遲遲難得安靜,疑惑的轉頭問是什麽首飾,有些淡的眉,不染雜質的水靈靈大眼睛,粉嫩的唇,修長的身段,若是沒見過本人,誰也不會把這妙齡的絕色女子和臭名昭著的雪雲裳扯上關係。


    “後天就要去參加青鹿山盛會了,你忘了啊?”


    寧小溪說一完雪遲遲就想起來了,微微點了點頭,寧小溪繼續道:“夫人給你準備了一套全新的首飾,讓你好好收拾騙個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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