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風悶著聲,忍受嚴嵐的打罵,嚴嵐踹得狠了,有鮮血汩汩從章程風嘴角流下來,他忍住不吭一聲。嚴嵐發泄過一陣後,冷冷地走向若言。


    若言篩糠似的抖著,眼淚如珍珠般滾落下來。嚴嵐一步一步靠近她,喬逸靈緊緊攥住袖腕。


    時間如同年月般漫長,靈堂裏一片寂靜,終於嚴嵐走到若言跟前,準備用手提她時,若言艱難的從口裏擠出幾個字,“慢著,我有話要說。”


    淩肅死灰一樣的臉色重又迸出點容光,眼睛雪亮的看著若言。


    嚴嵐的手停在若言肩上一指處頓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你當著師父的麵還敢狡辯嗎?”說著狠狠的把若言拉跪下,就要按她的頭。


    “大師兄,你就讓她把話說完,反正她也跑不了?”淩肅可不想失了這個機會,死死抓住。


    “你還想聽她說什麽?”嚴嵐停下手上的動作,淡漠的直視淩肅。


    淩肅勾著唇,“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知道若言還有什麽隱瞞呢?”


    “是呀!掌門難道還怕一個小姑娘不成?”徐有也在一旁幫腔。


    “師叔這是何意,我為何怕她?又為何非得聽她將死之言?”嚴嵐不甘示弱,絲毫不讓。


    聶長楠與江嘯天見氣氛隱隱不對,擔心橫生枝節,默默對視一眼,然後聶長楠緩緩開口:“呃……我看這樣吧,嚴掌門,既然焰刀弟子還有疑慮,就且聽若言說完,好讓大家心服口服。”


    淩肅見此,忙走到若言跟前,“若言,你還有什麽話要說,你大膽地說。”


    章程風見此鬧劇,在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嚴掌門,你看,連自己人都不信你呢!”


    淩肅一陣尷尬,板著臉又去踹了他一腳,“將死之人還敢挑撥!”


    章程風咬著牙,雙目淩厲,隻一味冷笑。


    徐有過去拉住淩肅,嚴嵐退到聶長楠一側,“說吧!”


    若言艱難的從地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嚴嵐,嚴嵐怕她不軌,抽出長劍指著她,“站住!”


    若言置若罔聞,仍然固執地往前走,淩肅與徐有既興奮又緊張地吊著一口氣,雙眼放光。


    若言走到手上的繩子剛好抵住劍尖,才弱弱地開口:“幫我解開它。”


    嚴嵐木著臉,若言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神祈求哀怨。


    嚴嵐停滯了兩秒,終於還是抬起劍砍斷了她手上的繩子。


    若言扯出一個笑容,別過身子又朝著喬逸靈的方向走去。


    “你到底說不說!”徐有不耐煩至極,一堂人看這個瘋子表演嗎?


    若言不理會大家異樣的表情,堅定地走著。


    盛淩雲見她很是怪異,擔心她對喬逸靈造成傷害,走到喬逸靈跟前擋住她。


    喬逸靈從後麵拉了拉盛淩雲衣衫,“沒事的。”


    盛淩雲無奈把喬逸靈讓出來,若言與喬逸靈雙目交匯,若言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提起喬逸靈身旁桌子上的茶壺,往茶杯裏倒了半杯茶,收攏袖子的瞬間有東西滑進裏麵,但是被她擋住了,大家沒有看見。


    若言端著這杯茶,遞給喬逸靈,眼睛笑得像月牙,隻是不再甜美,充滿苦澀。“喬姐姐,謝謝你。”


    喬逸靈鼻子酸澀,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若言接迴茶杯,放在桌麵上,感激地望著喬逸靈。


    喬逸靈忽然站立不穩,手扶向桌沿,盛淩雲急忙扶住她,“你做了什麽!”盛淩雲拽住若言,大堂裏的人瞬時提高警惕,抽出兵器指向若言。章程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麽鬼,疑慮重重,有不詳的預感。


    喬逸靈支撐不住,“若言……你……”


    “喬姐姐,你安心睡吧。”若言留下一滴清淚,喬逸靈暈了過去,盛淩雲抱住她。


    若言像是了了一樁心願,舒了一口氣。


    然後轉身決絕地朝著嚴嵐奔過去,直直撞上嚴嵐的長劍,穿肚而過。若言雙手抓住嚴嵐的手,眼神淒怨地看著他,不發一言,後背劍刃鮮血淋漓。


    嚴嵐睜大了瞳孔,一堂人俱是震驚,還來不及反應若言就閉上了雙眼,嘴角含著淺淺的笑容,往後倒去,心中最後的話還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章門主,對不起。”


    “沈師父,對不起。”


    “嬸娘,叔父,麒兒,對不起。”


    “喬姐姐,我隻是不想讓你看見我不堪死去的模樣。”


    還有,那不為人知的秘密。


    ……


    ……


    若言這一鬧,徐有與淩肅黑青著臉,章程風突然絕望地笑了笑,驟的用內力掙開繩子,眾弟子圍上前來想抓住他,被他一掌轟散。


    靈堂大亂,盛淩雲護住喬逸靈沒有上前幫忙,嚴嵐也像失了魂一樣,手裏握著沾滿鮮血的兵刃呆呆站著。


    幸好聶長楠與江嘯天見情況不對,左右夾擊章程風,掌風掠過處人仰台翻,一片狼藉。


    然而章程風陷於囹圄早就失了氣力,剛才又受辱於嚴嵐,傷得不輕,幾招對峙後,明顯落於下風。在他漸漸難以招架之時,聶長楠發狠一掌劈向他頭頂,他隻覺得轟然一聲,天旋地轉,氣血上湧,瞳孔逐漸渙散,一代“大俠”終以一種屈辱的姿態罹滅。


    兇手均已伏法,嚴嵐也恢複了神識,指揮弟子將焰刀上下收整幹淨,以兇手之血祭拜師父,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恢複了生氣。


    大夫來看過喬逸靈,並不要緊,隻不過若言在茶裏加了迷魂草,致使她暈睡了過去。


    盛淩雲在床邊守著喬逸靈,一直等她醒過來,“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若言呢?”喬逸靈覺得好累,心裏像梗著什麽東西不舒服。


    “她……死了。”盛淩雲有些不自在,心疼的看著喬逸靈。


    喬逸靈明明知道這個結果,還是想確認一遍。還有,若言為什麽會給她下藥呢?以後都不會有機會知道了。


    “怎麽死的?”喬逸靈睫毛撲閃著,竭力控製自己的眼淚。


    “自殺。你暈倒後她便奔向嚴嵐的劍,撞上去了。”


    “噢。”喬逸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是若言自己的選擇,也好,不用再受刑了。


    喬逸靈就這樣靜靜地流下兩行眼淚,心裏隻覺得酸澀,那個純真可愛的女孩子,那個甜甜地叫著喬姐姐的女孩子,就這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得善終。


    “我去給你端碗粥來。”盛淩雲輕歎了一口氣,走出房間,讓喬逸靈安安靜靜待會兒。


    喬逸靈無神地看著樓板,迴憶起與若言相處的這段時日,忽然眼睛一動,想起若言說過在後山藏著她想寄出的信件,既然若言已經身亡,就由自己幫她完成這個心願吧。


    喬逸靈下床來走動,她已經釋然了不少,氣色也好了許多。在路上她大概知道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沒想到連章程風也死去了,仙都以後怕是要沒落了吧,真是世事難料,未來還會發生多少事情呢?


    喬逸靈想著明日就要離開焰刀,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迴來這裏,想著今晚就偷偷去把若言的遺物挖出來帶走,因為黑夜瘮人,她便叫上盛淩雲陪她一起,深夜行動。


    然而因為章程風與若言的意外事件,聶長楠一行人又耽誤了一天的行程,嚴嵐就正好做個不情之請,懇請聶長楠再多留兩日,為焰刀做個見證。大夥都不知道他是何意,又不好拂了他的麵子,隻得再耽擱兩天,這下喬逸靈就有足夠的時間了。


    第二天盛淩雲一早就被聶長楠請過去,喬逸靈還有些不痛快,這些大男人就是這樣,女子做再多在他們眼裏也是婦人之家,從來上不來台麵,喬逸靈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聶長楠刮目相看。


    白日裏喬逸靈不那麽害怕,一個人避開焰刀弟子,就往後山爬去。來到與若言的舊地,已然物是人非,她蹲在地上看著滿目豔麗,難免觸景生情,手裏拿著一株七葉草,心想若言並不存心害她,而是拿真心與她交往,這個待人赤誠的傻孩子,真的是因為一筆債務甘願走上絕路嗎?


    不會的,若言不會的,她七竅玲瓏心,還清債務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喬逸靈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裏總覺得若言還有什麽秘密沒有說出來,她迴憶起那日若言一步一步走到嚴嵐跟前要他解開繩子,若言為什麽偏偏要嚴嵐解開繩子呢?


    喬逸靈突然想,或許真相就在若言的信件中,裏麵有與她親近的人,究竟是何人讓若言走上了不歸路?


    喬逸靈突然心跳加速,她開始瘋狂迴憶若言在這裏說過的話,“喬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你日後有了喜歡的人,會為他做任何一切事情嗎?哪怕……付出生命!”“喬姐姐,我會!”


    喬逸靈的腦袋嗡嗡作響,若言提起嚴嵐時的神情,是羞澀而帶有仰慕的。若言走向嚴嵐時微微顫抖的身體,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哀怨,是孤注一擲,是道別,是不舍……


    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迅速環顧四周,想快點找出若言藏起來的信件,在哪裏呢?喬逸靈很緊張,是接近真相的緊張,她手抖著沿著花田的石沿找過去,一圈一圈,安慰自己道:不會埋起來的,若言還等著以後寄出去呢,需要不停的往裏寫信,肯定就在附近!


    喬逸靈額頭上布滿了細汗,心跳得越來越快,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她努力深唿吸穩住心神,這一圈沒有,那一圈也沒有,在哪裏呢?


    喬逸靈站起來細細地瞧花田靠近的一塊大岩石,正麵很光滑,她繞到後麵,與堆砌的石沿連接處一麵青草茂盛,一麵與正麵無異。喬逸靈扒開青草,有一堆鵝卵碎石,她屏息斂聲,把鵝卵石撿出來,終於看到一個雕花木匣子。原來前麵埋在土壤裏的這塊石頭裏麵是空的,從正麵看來與普通石頭無異,後麵竟藏著如此玄機。


    喬逸靈手裏拿著這個匣子,明明很輕,就是壓得她手腕生疼。喬逸靈提著口氣把匣子放在地上,抽出長劍把上麵的鎖斬開,然後緩緩蹲下身揭開盒蓋,拿出一封信:嚴嵐親啟。又一封:喬逸靈親啟。雲雲。


    喬逸靈拿出這兩封信細細地看,一會兒便淚流滿麵了,感動,震驚,憤怒,心疼,絕望……喬逸靈閉上眼睛,克製住溢發的情感,捏住信件起身欲走,此時突然身後一道黑影,喬逸靈便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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