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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醉軒樓座無虛席。


    二樓的雅間客人被安排到三樓,實在沒座了,掌櫃的不敢在一樓給他們拚桌,隻能陪著笑,讓貴客們改日再來。


    這邊掌櫃的忙前後,汗都來不及擦,就聽小二說有個姑娘張口就要醉門軒,聽說醉門軒沒有了,就點了名要口嚼酒。


    聽完這話,掌櫃的那張下垂的臉皮頓時跟著嘴唇子哆嗦起來。


    王子默跟白素守著偌大的桌子倍感孤寂。


    不一會兒,小二帶著幾個傳菜生擺了滿滿一桌子菜,最後掌櫃的提著一壇泥封陳酒坐到王子默對麵。


    掌櫃的年約四十有六,一張臉冷的快要結冰。


    哪來的兩個野娃子,竟然敢在醉軒樓撒野!


    掌櫃的仔細看了看白素,再三確認不可能是這小丫頭要的口嚼酒後,隨將目標鎖定在王子默身上。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兩雙眼睛尷尬對視,抿嘴幹笑,又繼續幹瞪著。


    “哥哥,什麽時候能吃飯?”白素伸出粉紅的小舌頭,沾著晶瑩剔透的口水舔了舔嘴唇。


    “再等會兒!”


    王子默托著腮幫敲著筷子,約摸瞪了掌櫃的半柱香功夫,門外忽然傳出清脆的鈴鐺聲,接著香風拂麵,卻見雪嬌娘換下一身粗麻衣,穿著桃色絲錦水羅衫裙坐到王子默旁邊。


    在她身後,塔庫塔兄妹也換下羌族服飾,著上漢服,端莊典雅。


    淡淡的胭脂水粉飄蕩開來,王子默嗅到一股清新的百合花香,幹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低頭看向自己的黑布麻衫,上麵幾個窟窿還沒來得及縫補,又扭頭看了看破衣爛衫的白素,和他們幾個坐一塊兒,就跟大街上要飯的差不多。


    “嘻嘻……爹爹,你什麽時候這麽仁慈了,給個叫花子上了滿滿一桌子菜!咱家的貴客可都讓您給趕走了,這倆人……”


    有個跟阿古瑪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蹦到掌櫃的身後,摟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在父親的臉上親了親,不等父親責備,趕緊轉身跑掉了。


    小女孩也就十歲左右,穿著綾羅綢緞,一看就是衣食無憂。


    “你!”王子默剛想站起來,卻被雪嬌娘摁住。


    “見笑,見笑!”


    掌櫃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小女缺乏管教,不知禮節,我替她賠個不是。”


    “無妨!”


    雪嬌娘盯著那壇口嚼酒,眼眶竟是微微濕潤,“師尊他可還好?”


    “自從祭司失蹤以後,教主就一病不起,苦撐二十五載,不見祭司歸來,駕鶴西去。”掌櫃的連連歎息,“教主視祭司如己出,您怎麽……”


    當年的事情隻有師尊和詩鸞知曉,奉天神教上上下下皆以為祭司玩失蹤,拋棄聖教擯棄責任。殊不知雪嬌娘在昆虛戍守,將最芳華的青春獻給了鬥龜。


    “現在的教主是詩鸞?”


    “不!”掌櫃的偷偷看了看二樓,“詩鸞修煉尚未三百年,四大護法多有不服。奈何教外黎民被他的外表和實力所蒙蔽,誤以為是不老聖人,所以尊為仙師。”


    雪嬌娘點點頭,“這個我知道了。神教現在誰說的算?”


    “還是詩鸞。他有威望在身,神教不得不依附於仙師。不過……”


    掌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用雪嬌娘自己能聽到聲音低語起來。聽完掌櫃的話,雪嬌娘頓時氣的酥胸起伏,拍得桌子砰砰響。“這和把神教玩完了有什麽區別!”


    王子默和塔庫塔兄妹吃著滿桌子菜,腮幫子鼓鼓的,滿嘴流油。白素早就吃的個肚子渾圓,靠在椅背上歪著腦袋直哼哼,兩條小腿晃來晃去,時不時掃向桌子上大塊的豬肘子,想著臨別前對熊囂說過的錚錚誓言:“熊喵別怕,有機會我肯定給你帶些好吃的迴來!”


    看到四周的賓客紛紛抬頭看過來,雪嬌娘沒好氣地吼了一聲:“看什麽看,吃飯!”


    王子默雖然對食物的需求沒普通人多,但麵對美味誘惑誰能經得住?盯著破開泥封的老酒,王子默也是眯起眼睛忍不住沉醉其中。


    “這是三百年前祭司親自做的,我一直留著呢,自從祭司走後,小的便讓人把這些酒泥封起來。”


    “這是什麽酒?真香啊!”王


    子默忍不住舔舔嘴角。


    聽到“香”這個字,白素忍不住翹起腦袋,仰頭望向桌子,聳了聳小鼻子,確定對這香不感興趣後,再次盯上了那盤大肘子。


    雪嬌娘突然撥開雲霧見晴天,她眼巴巴地盯著半壇黃濁的酒水,強忍著肚子裏的饞蟲,先給王子默盛了一杯,笑吟吟地說道:“來,嚐嚐!”


    黃酒入杯,順著杯沿打著旋兒。


    直到雪嬌娘放下酒壇,杯中的酒依然逆時針旋轉,隱隱可以看到許多絮狀物在杯中搖曳。


    那是完全發酵後的江米,產自雲幽梅州永江畔的江米。一年一季,畝產堪堪百斤,價值比黃金還高!


    “我不喝酒的!”


    王子默伸出手指頭搓了搓癢癢的鼻頭,還是忍不住酒香,偷偷舔了舔舌頭。


    “哥哥,你咽口水了耶!”白素指著王子默上下開合的喉頭,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奇怪道:“怎麽白素脖子裏沒有那個大疙瘩?”


    雪嬌娘剛想給白素解釋,但看到兩人服飾差別極大,隨即當做沒聽見,繼而將目光看向王子默。


    “嚐一嚐,不礙事的!”雪嬌娘繼續誘惑。


    “使不得!使不得啊!”


    掌櫃的和王子默同時開口。後半句還沒說出來,便被雪嬌娘瞪迴去,抖著嘴唇不敢大聲唿吸。


    這口嚼酒是祭司親口製作,每年隻做兩壇,一壇用以祭天,一壇供教主享用。


    雪嬌娘如此作為,意義非常!


    “沒關係,嚐一杯這酒,是不會醉的。”


    雪嬌娘做祭司的時候,總是偷偷多釀一壇藏在醉軒樓。待到師父雲遊,便跑到醉軒樓喝個痛快。不過,她隻喝自己嚼的。


    陳釀三百年,單單酒香就醉了所有人。


    王子默眯著眼睛細細享受,端著酒杯遲遲不肯放到嘴邊。


    “喝吧!”


    盯著王子默將口嚼酒一飲而盡,雪嬌娘伸長脖子,眨著著眼睛唇角慢慢翹起,迫不及待地問道:“味道怎麽樣?”


    一股灼熱帶著清香從喉間下滑,衝入肺腑,頓時翻江倒海。


    王子默辣的急忙伸出舌頭,雙手搧來搧去,企圖用流動的空氣帶走辛辣的感覺。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口嚼酒的烈性才慢慢散盡,他紅著眼圈,水汪汪的望著雪嬌娘,“啊哈,嘶—!開始時辣的,嘶,後來是甜的!”


    “那,默兒知道這酒是怎麽製作的嗎?”


    “不知道,嘶,真好喝,我還能喝一杯嗎?”


    口嚼酒跟米糟酒的味道差不多,但米糟酒開始是甜的,後來是辣的,讓人初覺甜後覺辣,繼而越喝越不想喝。而這口嚼酒卻恰恰相反,辛辣直透肺腑,繼而絲絲甘甜徜徉在唇齒間,迴味無窮。


    “默兒不急,先聽聽這口嚼酒是怎麽做的再喝第二杯不遲!”


    雪嬌娘不是怕王子默喝醉,反而是舍不得壇中的酒。她看了看掌櫃的,剛想問問還有沒有其他祭司做的酒,卻看到掌櫃的看到王子默真的把酒喝了,不由得沉下臉來。


    這絲變化,自然躲不過雪嬌娘的眼睛。


    “怎麽,涼茂石?”雪嬌娘不怒自威,“我這個大祭司是已經名存實亡了嗎?”


    從雪嬌娘堅定的眼神裏,涼掌櫃猜出了七七八八。他瞥了眼塔庫塔兄妹,男孩雖然衣著華麗,卻打扮的不倫不類。女孩的衣著更是毫不搭邊,儼然一副嬌公主的樣子。


    再看雪嬌娘,很明顯地跟塔庫塔一個風格。


    聰明的涼掌櫃當下就猜到了。漢王剛剛下的聖旨,要通緝的魔頭就站在自己麵前。


    大祭司向來聰穎過人,她把那個男孩打扮地如此突出,隻有一個目的——便是遮掩這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孩!


    如此說來,薛祭司這是去了昆虛,而且一別就是三百載!涼掌櫃從幾人身上掃來掃去,看到塔庫塔和阿古瑪樣貌及其相似後,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涼掌櫃雖然做事隱蔽,卻逃不出雪嬌娘犀利的眼神,他的動作完全暴露了自己,讓雪嬌娘不由得戒備起來。


    “薛祭司,教主去世後,新的祭司便已繼任。屬下也……”


    王子默喝了口嚼酒後腦袋暈乎乎的,感覺雪嬌娘像是生氣了,指著醉軒樓掌櫃涼茂石的鼻子,打著酒嗝說道:“不許,惹,嗝,惹姑姑生氣!”


    涼茂石心裏千迴萬轉。


    不知前祭司失蹤三百年後,從哪兒帶迴個侄子。兩人表麵上以姑侄想稱,若是前祭司的私生子也說不定。


    “姑姑,再給默兒一杯,酒!”


    “那默兒先聽聽,這酒是姑姑我一口一口嚼著雲幽梅州永江畔的江米做成,封壇五年,裏麵有姑姑的口水呢,默兒還要不要喝呢?”


    聞聽此言,王子默頓時酒醒了大半,瞪著牛一樣的眼睛從那張越來越美的不像話的臉上掃來掃去,趕緊搖著頭嘟嚕著最說:“不要!不要!”


    “可是默兒已經喝了一口了。”


    雪嬌娘裝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喝了大祭司做的口嚼酒就必須做奉天神教的教主,默兒現在是不得了了!不僅要喝姑姑做的口嚼酒,還要品嚐所有祭司做的口嚼酒,哪個口感醇美,哪個便可做大祭司!”


    雪嬌娘的一番話聽得王子默迷迷糊糊,微醉的腦袋越發昏沉起來,舌頭打著結,支支吾吾的嘟囔道:“還要喝別人口水,不行,默兒隻喝婆婆做的酒!”


    王子默暈暈乎乎,一時嘴快把對雪嬌娘的稱唿說成了“婆婆”,恰好被從二樓走出來的鳳鳴城少主聽在耳朵裏。


    “涼掌櫃,你這兒桌好熱鬧啊!”


    崔修然淩厲的目光在雪嬌娘跟王子默身上掃來掃去,他第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就是剛才臨德公公點名要的,而且自己已經派人去盤查,沒想到竟然毫發無損地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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