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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淵聽得身後風聲急響,身形很輕地頓了一下。幾乎沒有人看見他移動腳步,那本要命中他後心的劍勢便被閃了過去。他輕巧轉過身來:“老前輩,晚輩不知您是舊人,還請前輩莫怪。此行在下無意淹留,請前輩放我和妹子離開吧。”


    孟掌門冷笑:“你家師父沒告訴過你二十年前的舊事嗎?”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南刀盟是仙盟曆史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但那也僅僅是曆史。二十五年前它幾乎是一夜之間演化的轟轟烈烈,在江南眾門派之中搶的一席之地。興建此盟的正是顧彥華,傳說之中他所善用的是一雙刀劍,卻不知為何傳道隻傳長刀刀法。顧彥華一度春風得意,南刀盟立穩腳跟後他便娶了仙門名門的梁家小姐為妻。一時之間顧家風頭無量。然而這繁花似錦的景象到底沒有持續多久,十五年前顧式夫妻突然銷聲匿跡。顧彥華入室弟子極少,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夫妻帶著去了何處。那幾名入室弟子功夫並未到家,於是南刀盟便在這樣的境遇裏逐漸式微,近幾年幾乎算得上是在苟延殘喘。


    顧淵提出要用南刀盟做幌子時黎夏著實嚇了一跳。


    “你對南刀盟有了解?”長安劍主的眉毛快要飛到天上去了。


    “沒大有。聽說過一點事跡而已。”顧淵幹脆道,“不過你要明白,我不了解就說明,這仙門中上大多數人都不了解。”


    “……”


    “這我倒相信。”遲願笑道,“這家夥向來博學雜收的。不過你不也是姓顧嗎,不會你是那個傳說中失蹤的顧家公子?”


    “說不定呢。”顧淵興致勃勃道,“所以我爹娘的在天之靈說不定會保佑我,讓玄門門主趕緊自己現身,別欺負我讓我連劍了。”


    “……顧彥華精彩絕豔,我覺得你和他之間沒什麽關係。”黎夏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念頭。


    “哎呀,不是就不是唄。”顧淵用扇柄敲了敲掌心,“總是我本家人,說不定三百年前就是一個爹呢。都是一家人。”


    “……你有幾分把握糊弄這麽多一群人?”


    “九成。”顧淵終於正色道,“第一,百仙盟是似乎組建沒多久,我反正之前從來沒聽說過這麽個門派,所以估計資曆很深的也不多;第二,南刀盟離這裏很遠,應該沒什麽故人在北邊;第三,南刀盟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我相信我可以應付的過去。”


    ……


    沒想到還真的碰上熟人了,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詢問二十年前的舊事,這怕是難以收場。黎夏不禁思考了一下他們幾個是不是都有點烏鴉嘴技能。他將手搭在長安劍上,隨時準備衝上去救那位不入流的劍客。


    顧淵“嗤”一笑:“我可沒說過我是直係弟子。不管是恩是仇,老前輩也輪不到報到我的頭上來。前輩,我敬你年長,可別留下個苛貸後生的罵名。”


    “誰給你的勇氣跟我師父這麽說話?”蔣學瞻氣的臉色通紅,“你就不怕落下個不敬尊長的汙名?”


    顧淵冷笑:“動手挑釁的,倒也不是我。”


    那孟掌門麵色鐵青,似乎很想說些什麽,又被顧淵這幾句話堵得有些下不來台,末了才冷哼一聲:“你既然是南刀盟中人,難道就沒有聽說過顧彥華曾經師從一位散修?”


    顧淵愣了一下:“還真沒有。我未曾經見過顧前輩真容,所學之術是流傳下來的南刀刀法。前輩若有冤仇,最好還是掘地三尺找他出來再說。”


    台下似乎有人笑出了聲。黎夏後頸突然一涼,周圍似乎有什麽東西不對勁!


    下一秒,二十來個穿著黑衣服的小孩子便在“咯咯”的怪異聲響中,一起躍起撲向了台上的顧淵!


    時間仿佛定住了。黎夏暴起一招“直搗黃螭”以劍生力,幾個起落擋在顧淵身前,長安劍同時甩出一招“風蕩九州”,將逼近的幾個黑影掃落在地。遲願也極迅速的反應過來,長刀烈烈生風,使出一招“霹靂弦驚”。


    顧淵沒有一點反應,隻是將腰間折扇拔了出來,點了點自己的掌心。


    “黑麵長老。”他輕聲道,“居然不怕冷嗎?不遠萬裏追蹤我們幾個到了這裏,該說一句不甚榮幸嗎?”


    一句話如同濺進油鍋裏的水,引得一片人聲鼎沸。人群之中那個黑衣女子周圍終於自覺自願空出了一人之隔,她狷狂的笑意便浮在了臉上。


    “該怪你自己。”她用所有人都能聽得見的氣聲道,那聲音嘶嘶作響,仿佛她是一條蛇,“既然知道自己身份紮眼,還敢如此行事,確實省了我們不少事情。”


    議論之聲更甚。


    孟掌門高聲喝到:“你是什麽人?”


    “尊上對於北疆確實疏於管理。”黑麵答非所問道,“不過想來閣下也非不識抬舉之人。不如這樣,你幫我殺了這幾個小孩兒,我保證你北境太平,如何?”


    “被統/冶的太平,也叫太平嗎!?”黎夏厲聲質問。


    “反正不想你家裏,最終隻剩下你這麽一個活口。”黑麵聲音裏帶了刻意為之的甜膩,“怎麽樣啊,這位孟門主,這便宜生意你做不做啊?”


    “北境百仙盟不涉這些紛爭。”開口的是唐瑄,“幾位若是要決戰,還請尋個別的地方。”


    這是擺明了態度兩不相幫了。


    黎夏對這個結果倒是不感到意外,沒想到黑麵咯咯一笑:“那可由不得你,今日你們若是不幫我殺了這幾個天劍門的小娃娃,後天血流成河的可就是這裏了……哈哈,白雪紅梅,應該還是很好看的吧?”


    “天劍門!?”議論聲幾乎變成了尖叫,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姑娘沒有收住嗓音,在一片嘈雜聲中發出了雞叫,“他們不是南刀盟的,是傳說中的聖劍傳人嗎!”


    “自然是啊。”黑麵笑道,“就是那個傳說要拯救蒼生的天劍五劍啊。”


    壞了。她話音未落黎夏心裏便“咯噔”一響,要糟糕。


    果不其然。


    “既然拯救蒼生,自然包括我北疆。”頭上束了方巾的青年大吼,“若是為了你們的目的反倒造成殺戮,你們怎麽還好意思說什麽拯救蒼生?”


    “哦?那我們怎麽辦?”顧淵不知道在想什麽,悠悠地開了口。


    “自然是選擇讓更多人活下來。”那青年理所應當道,“你們不是以天下為己任麽?”


    這話裏話外的聲音,竟是覺得他們抵抗無用,不如自戕求得平安。


    “你算哪門子‘天下’?”顧淵嗤笑一聲,“你代表的來大多數嗎?”


    “能!他和俺想的一樣!”不知道哪裏又跳出來一個中年漢子,“奶奶的,你們幾個崽子不來這裏可一直風平浪靜,怎的你們一來就成了糟爛的攤子。老子家剛生了個孫子,二娘還等著我迴去喝酒慶祝,你們以為你們是誰?你們的命在我這裏跟我家裏那口幾口子沒法比!”


    黎夏突然想笑。他想起當初出門之前父親曾叮囑他不要暴露身份,後來他自己還曾給懵懂的遲願講過“巫女通神”的故事。可是說句實話,他自己也是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為什麽“天劍五門”這個身份,不適合暴露在世間。


    因為裝睡之人最恨的,就是他們這等敲鍾人。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導向了黑麵一邊,除了尚且不動聲色唐瑄以及臉色晦暗不明的孟門主,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釘在了黎夏三人的臉上。


    “你們這麽說話不混蛋嗎——!?”一聲暴喝。三個人驚異轉身,意料之外的,居然是那個倨傲的蔣學瞻。


    他剛剛被煩躁的遲願揍得顏麵掃地,誰都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然是他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黎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見那尚未長成的少年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挑頭起哄那青年的衣領:“誰都可以說不稀罕天劍門,隻有你不配——你的命還是玄門賀老前輩救下來的!”


    玄門?賀老前輩?


    黎夏的耳朵豎成了兔子。


    那方巾青年冷哼一聲:“他那叫什麽救命?不過是在我練功的時候送了我一口真氣罷了,還害得我終身再不能練啟明功,再不能以劍入道!你看現在這危急關頭他人呢?他都當了幾年縮頭王八了?虧你還整天拿他當個寶貝!”


    “你……”


    “你什麽你。”那青年一掌擊在蔣學瞻胸口,“毛都沒長齊就不要出來惹人笑話了,你懂個什麽,在這裏充什麽大尾巴狼?真以為學了幾下能打架就是大俠了?你看那群傳人,說是功夫卓絕還不是讓人攆雞似的滿地跑……啊!”


    不知哪裏飛過來一柄劍鞘,擊在了那青年臉頰上,直接將他打翻在地。那青年臉頰頓時紫脹起來,門牙和鮮血一口吐在雪地裏。


    “不會說話,我教你。”冷冷的聲線響了起來。黎夏三人急速向後一瞥,出手那人也正甩了他們一眼。那是個披著黑色大氅的青年,身量倒是嬌小,麵龐清秀不似北方漢子。他背上背著個黑色的布包,此時已經轉了目光,正冷冰冰地盯著地上那掙紮著拔劍的青年:“你敢動手?你動左手我砍你左手,動右手砍你右手,不信你就試試看。”


    黎夏突然一愣。那青年肩頭正趴著一隻困兮兮的鬆鼠——這青年不就是那天在宴會上睡覺的家夥嗎?


    他居然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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