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的聲音劃破了夜空,死死的追在我們的身後,紅姨雙手緊緊的握著方向盤,渾身顫抖,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橫衝直撞。


    “警察快追上來了,警察快追上來了,警察快追上來了……”紅姨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她好像瘋了一樣,一次又一次的猛踩油門,試圖甩開後麵的警車。


    我死死的攥著安全帶,身體在高速行駛的汽車裏已經完全不受控製,隨著車子的一次次加速,我在車上被反複的甩來甩去,安全帶勒得我胸口生疼。


    “紅姨,慢點開,我害怕。”我幾乎是哀求著說。


    正在開車的紅姨突然冷笑了一聲,像變了個人似的,“怕?怕啥子?你個龜兒子當初跟高誌明擺我一道的時候,咋個沒想過害怕?”


    紅姨的嘴裏說出來的竟然是一口正宗的西南口音,而且說話的口氣異常熟悉。


    我渾身顫栗的看向紅姨,卻發現她的臉似乎正在我的眼前逐漸融化!


    像是一塊橡皮泥一樣,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不停的揉捏著,紅姨的樣子在我的注視下急速變化,漸漸變成了賴皮陳的模樣。


    “啊!救命!”我大聲尖叫,手忙腳亂地想要掙脫安全帶跳車,可是車門被上了鎖,無論我怎麽用力都打不開。


    “哈哈哈,”賴皮陳發出猙獰地大笑,然後伸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龜兒子,乖乖跟老子迴丐幫吧,還想跳車?後麵是警察,即使你跳下去也會被警察抓住,你跑不了了!”


    我瘋狂的掙紮,卻發現原本身上的安全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成了麻繩!


    賴皮陳一隻手死死的摁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掏出一把匕首,對準我的一根手指,然後陰惻惻地看著我說:“再斷一根手指頭,這是你個龜兒子欠老子的。”


    “不要!救命啊!紅姨救我!高誌明救我!”我拚了吃奶的勁兒大喊,一邊喊一邊不停掙紮。


    眼看匕首就快要觸碰到我的手指的時候,我猛地睜開眼,才發現剛才是在做夢,我身上的睡衣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一睜開眼便看到紅姨坐在床邊,正拿著毛巾給我擦汗,一臉緊張看著我,“小虎,又做噩夢了?”


    我驚魂未定地撲進紅姨懷裏,放聲大哭。


    自從在嘉寧的高速入口看到高誌明被警察抓走後,我就一直做這樣的噩夢,而且經常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


    起初紅姨以為我隻是被嚇到了,緩幾天應該就能好,但是後來挺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我還是這樣,紅姨漸漸覺得不太對勁,硬是摁著我去了趟醫院。


    檢查的結果不算好,從醫生的嘴裏,我第一次聽說了什麽“創傷後遺症”。


    紅姨一聽這個病的名字奇奇怪怪的,當時就慌了,讓醫生給我開最好的藥,還問醫生需不需要住院治療。


    “你也不用過於緊張,這種屬於心理性的疾病,最好的方式是用心理幹預來治療,吃藥住院屬於最後的手段,而且孩子歲數還小,吃藥副作用太大了,犯不上。”醫生跟紅姨解釋完後,轉過頭和藹地問我,“小虎,你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嗎?或者是讓你做著開心的事情?”


    “小虎喜歡畫畫。平時在家裏就經常塗塗畫畫的。”紅姨心急口快地迴答。


    見我點頭,醫生微笑著說:“畫畫好啊,對治療很有幫助的。”


    醫生把紅姨留下單獨聊了一會兒。等紅姨再出來的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小虎,過幾天紅姨去給你報個美術班,你覺得怎麽樣?”


    我雖然心裏並不覺得畫畫能治病,但是看到紅姨殷切的眼神,還是不忍拒絕,於是一口答應下來:“行。”


    就這樣,幾天之後,我成為了新月美術補習班的一名學生。


    補習班的老師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美女,梳著利落的馬尾辮,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連衣裙,樣貌雖然說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是看起來非常舒服,而且老師很愛笑,一笑就露出臉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給人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


    我們去交學費的時候,老師介紹說自己叫楊月,大學剛畢業,辦完入學手續後楊月老師囑咐紅姨給我買畫板畫筆這些畫畫用的東西,還特意說了中華、馬利、馬可這幾個性價比比較高的牌子。


    但是紅姨給我買的用具都是市麵上最貴的,用她的話說,“貴肯定有貴的好處”。


    紅姨說這話時候的語氣,就像天下每個疼愛孩子的母親一樣。我再一次認定,紅姨就是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媽,她是老天可憐我,補給我的媽媽。


    學了一段時間的畫後,有一天紅姨給我請了假,她看起來非常不一樣,整個人似乎都在往外冒快樂的泡泡,連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紅姨帶著我去附近的菜市場逛了一圈,買了好些好菜,隨後又在家梳妝打扮了非常久,還給我穿上了新衣服。


    “高誌明今天出獄迴來,咱們去機場接他!”出門的時候紅姨告訴了我一個好消息。


    飯桌上,已經瘦的像根麻杆一樣的高誌明不停地吃肉,緊著那一盤肘子吃,連肘子上的肉皮子掉地上都要撿起來塞嘴裏。


    紅姨滿眼心疼地看著他,也沒有出聲阻攔,隻是默默地給他滿上酒。


    “這半年讓你受苦了,我就該多找幾個人多花點錢,把你早點撈出來!”


    高誌明啃骨頭的嘴一頓,問:“你這次在我身上一共花了多少錢?”


    紅姨伸出三根手指:“前前後後各種加起來應該有三十萬。”


    高誌明和紅姨這些年走南闖北,屁股都不幹淨。要是警察真的往下查,把那些陳年舊事都翻出來,高誌明怕是牢底都得坐穿,而紅姨和我也說不好會成為通緝犯。


    最好的情況就是隻查嘉寧惠民優撫醫院那次老屈殺關崇誌的案子,這樣的話高誌明就是一個被卷進來的倒黴蛋,頂多再填進去扮醫托搞詐騙的事情,但畢竟就跟人命官司沒關係了。


    紅姨為了這件事情沒少下功夫,四處托關係找了一個自稱能搞定這件事的能人上下打點,花了整整三十萬。


    不過那人也還真算半個能人,高誌明隻在監獄裏麵待了半年時間,就這麽囫圇個的迴來了。隻是在監獄裏受了多少罪,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高誌明一把摁下紅姨的手指:“這錢花的不虧,咱們這些年幹了這麽多事,我如今隻進去待了半年,已經非常幸運了。”


    接著高誌明又問了當初分開後我和紅姨後來的情況,紅姨便又給他講了我們分開後的事情。


    在嘉寧高速收費站分開後,由於高誌明已經被警察抓住,所以排查的也沒有那麽嚴格,收費站入口逐漸恢複了通行。紅姨不敢過多停留,帶著我一路來到了嶺南揭陽,剛開始的時候紅姨怕高誌明被抓後警察會順藤摸瓜抓自己,所以在這邊躲了一陣,一邊打聽嘉寧的消息,一邊托人運作,後來高誌明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了,紅姨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紅姨也不敢再去碰那些旁門左道的生意,想著做點正經營生,於是花錢在這邊盤了家服裝店在賣女裝,紅姨搭配衣服的眼光還挺好,生意竟然做得挺不錯,每個月的收入完全足夠我和紅姨兩個人的生活。再之後就是帶我去醫院檢查,給我報美術班的事兒。


    高誌明聽得很認真,不時還點點頭。


    我猶豫了一會兒,問:“師父,咱們接下來還繼續騙嗎?”


    其實我想說的是,咱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我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再出現意外。


    高誌明點了根煙,猛吸了一口,一邊吐著煙一邊深思熟慮後說:“我們歇歇吧。”然後問紅姨:“服裝店還缺人手不?”


    “缺個上貨的。”紅姨說,“我打算再雇個人。”


    “不用雇了,以後就由我來負責上貨,你盯著店裏的生意,小虎就安心學畫畫。”他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


    “咱們收收心,過段安穩日子。”


    安穩日子,高誌明這四個字像一顆定心丸。


    安穩的日子都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已經這樣過了兩個月,我深深地愛上了這種迴家就能看到他倆,紅姨每天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的生活。


    本來一開始是奔著不想讓紅姨擔心我的病去學的畫畫,沒想到學了一段時間後,我還真的喜歡上了,而且自從學了畫畫之後我的睡眠真的越來越好了,噩夢也很久沒做了,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高誌明迴來了。


    我學畫學的很快,用楊月老師的話說就是有天賦,老天爺賞飯吃,學了不到半年,我已經能臨摹很多名家的作品,無論國畫還是素描油彩,都是班上仿得最像的。


    每次楊月老師布置的作業,我的畫都會被寫上一個大大的“優”字。


    高誌明以前傳授我騙術的時候,第一步就是教我識人,教我看每個人的微表情,這些觀察法被我用到了畫人物速寫裏,我特別喜歡畫人的笑臉,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笑。


    畫他們的笑臉時,我感到很溫暖。


    我畫過紅姨,也畫過高誌明,這些畫都被紅姨拿去裱了框,掛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現在,我在畫楊月老師。


    我很喜歡看楊月老師笑,如果說紅姨的笑容是曆經生活的磨難已經釋然了的笑,那楊月老師的笑容就是未經世事單純天真的笑。


    楊月老師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畫完後,我特意去了我家附近的打印店,找老板用最好的油墨打印出來。


    打印店的老板是個看起來差不多五十來歲的老頭,姓李,叫李大祥。他雖然年齡挺大了,但老婆看起來很年輕,還有一個正在上幼兒園的女兒。


    我喜歡來這裏打印,因為這個老板特別好說話,其他的打印店一般都是打印和複印兩個價,但是在他這裏一律隻收五毛錢。


    上迴我把紅姨和高誌明的畫像送過來打印的時候,李大祥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我的畫,說:“這兩張畫都是你畫的?”


    我點點頭。


    “畫的真不錯。”他說。


    隔一會兒他進了裏麵房間,拿出一套已經落灰的畫具給我,說看我有天賦,送給我。


    從那以後,我跟他慢慢混得越來越熟,就叫他祥叔,他叫我小虎。


    我把楊月老師的畫像放在桌上:“祥叔,還是老樣子。”


    祥叔從一摞畫紙中抬起頭,我瞅了一眼,嘿,祥叔還挺趕時髦,居然在畫現在流行的那個動畫片,《美少女戰士》。


    “行。”祥叔把畫放進打印機,摁下按鈕,一氣嗬成,在打印畫的時候,祥叔突然來了一句:“要不我再給你加個塑封吧。”


    “什麽是‘塑封’?”我問。


    “就是在這個畫的外麵加一個塑料膜,這樣可以保存得更久,免費……” 祥叔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


    謔,是祥叔的老婆迴來了,手裏還牽著女兒。


    “一塊錢,一塊錢。”祥叔立刻改口,假裝沒看見老婆的黑臉,一把抱起女兒,“這是哪家的小公主迴來啦?”


    小女孩在祥叔的懷裏“咯咯”直笑,問:“爸爸,我的小兔畫好了嗎?”


    “畫好了,快看,是不是跟電視機裏一樣。”


    小女孩接過畫稿,在李大祥的臉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高興得在原地轉起了圈圈。


    “叮”!


    我的畫像也被打印好了,祥叔給過了塑膠膜,拿到手裏的時候還有點燙手。放下一塊五,我轉身離開。


    身後聽到祥叔老婆的罵聲:“……塑膠膜多少錢你不知道?一塊錢就打發了!你是生怕咱們店倒得不夠快是吧?……”


    我迴頭看了一眼,正看到祥叔的老婆正擰著他的臉,老樹皮一般的皮膚被拉得老長。


    祥叔一邊“哦喲喲”地叫著求饒,一邊抓起她的手“吧唧”一聲親了一口。


    我偷笑了一下,立刻加快腳步,一陣風似的跑開了。


    (ps:家人們,寫書不易,喜歡的可以幫忙到書首頁給打個分,另外有什麽建議可以發到評論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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