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黑著,露著幾絲晨光。芳河把層層織金軟帳勾起,將燃著的安眠香潑滅。指揮宮女開了暖閣的門窗,通風換氣。太後上了年紀,一向淺眠,若不是昨日折騰的久了,恐怕醒的更早些。


    芳河動作輕柔的替太後梳好發髻,簪上一枝雙鳳紋鎏金銀釵,她陪在太後身邊多年,陪著太後一步步從昭儀熬到今天這個位置。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如今她在後宮地位超然,誰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的。看著太後花白的頭發眼角深深的溝壑。不由的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迴憶如潮水湧來。


    “芳河?芳河?”太後輕聲喚著,看著芳河迴魂般的一抖。也不惱,“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娘娘恕罪,想是奴婢老了,不時的就走神,想起以前的時光了”


    “以前的時光嗎?”太後慢慢咀嚼著這幾個字,“不過是受盡屈辱,人微言輕,不得不仰仗她人鼻息而活的日子,有甚可迴憶”


    芳河笑了笑,她知道太後的心結,遂岔開了話頭“如今錦王迴京了,您很喜歡他?”


    “說起這個了,哀家就煩,你說說,這皇帝是鐵了心與哀家做對嗎?就這麽瞧不上他的母家嗎”太後將鼻煙壺重重的頓在紅柳木的妝台上。


    這話芳河不敢再接了,安撫太後“您留神,別磕著手了”


    太後仿佛開啟了話匣子,停不下了“皇後又是那個木訥性子,也難怪皇上瞧不上她,太子倒是識趣,娶了阿玉,可誰成想,皇帝愈發猜疑太子,這兩人都幾年了,也不給哀家添個皇孫”


    “英王也不是沒娶妃嗎,我們韓氏一族多的是出挑女子,”芳河意味深長的接口。


    太後長長的歎了口氣“淑妃也不是個蠢的她自忖是皇帝的解語花,恐怕不會答應”


    “您不必太憂心,往後的事,誰能說的準呢”


    “是啊?當年不可一世的文皇後,仗著先帝撐腰,何等囂張跋扈,鄭氏一族又是何等風光位極人臣。她的侄女兒一出世被封長安郡主,諸多禮遇,更在公主之上,我還要去討好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說到這裏,她就憋屈,幾乎說不下去了。沒見過哪朝哪代,後族當成自己家這個窩囊樣。


    “如今呢?樹倒猢猻散,鄭氏人丁凋零,安王府隻餘疾病纏身的世子,和帝都無人敢娶的郡主”芳河笑著接口。


    太後也笑了,“等會,你親自拿幾樣點心,送到錦王寢殿去,就說哀家說的,讓他好好解解乏,不用來請安了”


    “您是想?”


    太後微微點了點頭,“皇帝又是個疑神疑鬼的性子,他對錦王這個弟弟到是真的掛念著”


    仿佛想起了什麽,太後微微閉著眼,“當年,也是哀家對不起他”


    芳河自然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告退,下去準備了。


    錦王起來的時候,芳河坐在花廳在喝第三杯茶。連忙上前告罪,芳河笑得慈祥,把太後的心意傳到,還不忘叮囑錦王再睡一會兒。錦王溫和應了,把高高一遝佛經遞給芳河,說是自己在祁山為太後祈福抄的,還望太後不嫌棄才是,芳河盯著那高高一遝紙,有些吃驚,那些紙張好些已經微微泛著黃色,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字跡圓潤,工整,足可見書寫之人的用心。立時表達了太後見到一定會很欣慰。再詳細的問詢了錦王的飲食習慣,作息時間過後,芳河心滿意足的告辭了。


    繁縷慢慢的在一副山水畫提字,暖閣裏熏了淡淡的杏壇靄。此香製作複雜,沉香用奇楠、削成小方粒。鬱金香用其根莖,焙幹打粉,鬆香、梔子花、茱萸子,皆烘幹,打細粉。側柏葉鮮用搗泥和以適量蜂蜜。將和蜂蜜、側柏葉之泥狀物混入鬱金香、鬆香、梔子花、茱萸子之細粉,壓成香餅、兩麵沾滿奇楠香之小方粒,即成。耗時久遠,燃起來絲毫沒有膩味。反而越久,味道越清新。如入雲林深處,使人心情愉悅。


    繁縷把最後一個字仔細的提上去,小心的吹了吹未幹的墨汁。滿意的看看。琢磨著掛在哪裏。


    錦王迴京不過兩日,流言就飛到了帝都的每一個角落。繁縷很不解,按照常理,今上為了名聲厚待些錦王也說的過去,可如今這烈火油烹的架勢,連太後也摻和一腳。若不是她知道些。也險些懷疑錦王是今上私生子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道這潑天富貴,錦王是拿什麽換來的,受不受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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