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昭心中微微一觸,他看著孟妤的身影漸漸在雪中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那雪中還有一個人也在看著孟妤的身影,沉木隻是看了一眼,便再沒有抬眉。


    無怨無悔嗎……


    他問自己。


    卻並沒有一個人來告訴他答案。


    ——


    內閣裏溫暖異常,龍涎香氣綿長。


    一抹明黃在高高的龍椅上端坐著,李承汜在他身旁落座。


    李崇昭微微皺眉,卻還是一絲不苟的跪下,行禮。


    皇帝已經不年輕了,胖胖的身子裏像是填充了棉絮,讓人看上去覺得勉強有些精神。


    皇帝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孟家那丫頭呢?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李崇昭迴答:“孟小姐隻是與兒子順路,想到還有要事便先行迴府了。


    皇帝笑了:“是嗎?”


    李崇昭低頭:“兒子不敢欺瞞父皇。”


    李承汜也笑道:“二哥在外麵站了好一會了,父皇此刻還要二哥站著迴話嗎?怕都要僵成個嘎嘣脆的冰塊了。”


    皇帝爽朗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就你話多。”話罷對李崇昭道,“快坐下吧,別凍著了。”


    李崇昭坐在李承汜身旁:“多謝父皇。”


    李承汜看著他笑:“我方才還再納悶呢,二哥一早進宮要見父皇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李崇昭心中一驚,孟妤的話仍在他耳邊迴響。


    “王爺,這天下之大,再無你可退之地了。”


    他閉上了眼。


    良久,再度起身,鄭重跪在皇帝麵前。


    皇帝挑眉看他。


    李崇昭伏首道:“父皇,兒臣鬥膽,請陛下賜婚。”


    李承汜微微一笑。


    皇帝懶懶的問道:“賜婚便賜婚,你這麽跪著做什麽,起來迴話。”


    李崇昭卻動都不動:“兒臣不敢起來。”


    皇帝的笑聲更大:“你是朕的兒子,朕能不知道你是個什麽心思。說說,看上了哪家的丫頭?”


    李承汜溫潤緩緩道:“二哥與孟小姐青梅竹馬,想必是要求孟小姐的婚。”


    皇帝的笑意凝在臉上,他悠悠道:“崇昭,是嗎?”


    李崇昭直起身子,直視皇帝,麵上嚴肅,確是不容動搖的堅定:“不,兒臣要娶的不是孟小姐,而是兒臣府裏的一個民女。”


    室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隻聽到茶盞碎裂的聲音。


    迎麵的硯台砸過來,鮮血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雪停了,可卻沒人有心思去慶幸。


    此刻的皇宮裏,皇帝的內室外,一排的侍衛並列站開,手中執著厚厚的刑杖。


    皇帝由蘇總管攙扶著,裹著厚厚的貂皮毛領,冷冷的看著跪在雪地裏的人。


    那人幾乎是半跪半躺,施了杖刑的身體已經直不起來,身下都是血漬,卻仍舊固執的要直起脊梁。


    在他身後,沉木也跪在雪地裏。


    皇帝看著一臉固執的李崇昭,冷聲道:“朕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話罷便要再用杖刑。


    李承汜急急站出來,跪在李崇昭身邊,伏首道:“父皇,不可再動刑了,二哥已經知錯了,求父皇原諒二哥這一迴。”


    皇帝麵色稍霽,看著李崇昭一張臉被血色所汙,終有不忍:“朕倒是看不出他有絲毫悔過之心。”


    李承汜急忙轉身看著李崇昭,輕聲勸慰道:“二哥,你這是犯了哪門子的糊塗,快跟父皇認個錯。”


    李崇昭額上先前被皇帝用硯台砸破,此時血漬糊在臉上,被雪水衝掉一些,甚是狼狽,哪裏可見平日裏的瀟灑模樣。


    他卻癡癡笑了起來,壓低聲音看著李承汜:“四弟,你不累嗎?”


    李承汜一愣,因是背對著皇帝,所以除了沉木與李崇昭,無人看見他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二哥,你在說什麽胡話?”


    李崇昭卻再不看他,隻是直起身體,疼痛使他每一寸肌肉都在拉撕嚎叫,可臉上卻仍舊平靜,他看著皇帝:“兒臣無錯。”


    皇帝一連叫了三個好字,氣的整個人都在顫抖,蘇總管連忙扶住他,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小王爺,終有不忍,也勸道:“王爺快少說幾句吧。”


    皇帝卻揮開他,對身旁侍衛命令道:“把四皇子拉開。”


    李承汜掙紮不得,隻得被侍衛控製在一旁。


    皇帝恨聲道:“你這一身反骨的混賬東西,朕今日便好好教訓你,讓你再敢忤逆犯上。”


    話罷命令侍衛再施杖刑。


    空曠的雪地裏,隻有棍棒抽打,卻聽不見唿痛聲。一些膽小的宮婢們簡直不敢去看。


    李崇昭的衣服濕了又幹,因為疼痛而出的冷汗,流下的血液,沾上的血水,一次次的濕了衣襟,卻又被冷風一次又一次的吹幹。


    他的額上全是汗,施杖刑的侍衛沒有一個敢放水,又或許是其他後宮中皇子的母妃早有叮囑,有些棍棒竟然直接打在了他的脊背上。


    隻是十棍子,他的大腦已經有些模糊。


    遠遠一側的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蘇總管卻不得不提醒道:“陛下,再打下去,小王爺非死即殘啊。”


    皇帝恨恨道:“這種逆子,死不足惜。”卻還是命人住了手,但那火氣卻還未消,目光所到之處看到了李崇昭身後的沉木,隨手一指道:“小王爺平日裏慣是信了這些醃臢小人的話,主子被打,卻無動於衷,可見是個無良心的。”他冷冷看向沉木,“來人,當場將人杖斃。”


    李崇昭原本模糊的神智卻又清明了一些,他用盡全力,卻隻能彎彎手指,想要說話,喉嚨裏盡是鮮血。


    於是立即便有侍衛上前,或許是奴仆的原因,那棍杖也不再避著什麽地方。


    為首的一個侍衛便狠狠一棍子打下去,沉木措不及防,一顆牙齒滾落,滿嘴鮮血,滴落在身下的雪地裏。成了一個個紅色的小空洞。


    他皺了皺眉,眼神一偏,卻不知看向哪裏,而後一言不發。


    如雨一般的棍棒打在身上,他沒有李崇昭那麽好命,隻聽到一聲脆響,左腿的骨頭直接被打斷。


    盡管如此,卻一聲不吭。


    皇帝冷冷道:“全都是混賬東西。”


    就在最後一棍朝著沉木的腦袋上擊去之時,李崇昭也不知從哪兒攢來的力氣,生生替他攔下了。


    那木仗竟當場折斷。


    李崇昭猛的一口血吐了出來,連鼻子裏都噴出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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