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被襲,戰俘脫逃,被火燒的榮氏營地裏隨處可見狼藉,即便盧武及時迴防,可依舊沒能將逃脫的戰俘全部抓迴。而另一邊景星等人也趁著眼下他們無暇分身將所有的流民全都順利轉移到了對岸。


    灰蒙蒙的天空下,連通各處村落的小路上放眼望去處處都是扛著糧食和挑著水桶的軍民。


    山腳下所有的流民在義軍和懷遠軍民的安排下全都住進了早就備好的房屋中。


    “哈哈哈哈哈哈…”


    幹淨屋子裏,臉蛋紅撲撲的孩子歡喜地追逐著彼此,景星和雙虎挨家挨戶地分發著被褥,所到之處皆是此起彼伏的道謝聲。


    “多謝啊”


    (“真是好人啊”)…


    “劈裏啪啦”


    施粥的粥棚前阿福和阿順一個幫著添柴生火,一個賣力地攪動著鍋裏的粥,嶽靈澤和青玉則站在桌前為排著長隊的流民盛粥。


    “都有都有,大家別急”…


    “姑姑,這裏有我就好,你也跟著奔波多時了,還是去歇會兒吧”


    “不用,如今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定下來了,我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累呢?”


    (“多謝~”)


    “的確是了一樁大事”


    “此番真是多虧了商先生相助,不然隻有我們同義軍怕是更難抵達此處”


    “嗯”


    “尤其是景星,一路上照顧我頗多”


    “…是嗎”


    “是個好孩子,也難怪你會將雲芒劍都贈予他”


    “不是她得了雲芒劍,是我給雲芒劍找了一個好主人”…


    “行了,走吧,去別處”


    將木柴整齊地碼放在了屋外,雙虎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一邊哈氣一邊跑迴了路邊。


    “駕!”


    景星趕著冰橇拖著剩下的木柴一聲輕喝之後又繼續朝著別處奔去。


    “喂!喂!我還沒上去呢!”


    剛抬腳要上去的雙虎被猝不及防地丟在了路邊,看她頭也不迴地離開,想要快跑幾步追上去卻冷不丁地又摔在了地上。


    “常樂音!”


    唿嚎的寒風在天地間任意肆虐,連著幾日的打點,眾人齊心協力下總算是將流民一事徹底落定,如願迎來了一個安穩的新年。


    冰麵一戰,榮氏軍營被燒,榮連城也被韓陵生擒秘密帶迴了懷遠,為了慶賀,也為了讓來到這裏的百姓盡快適應,韓陵特意放開了許多往年的禁忌讓今年六鎮的上元節盡可能地紅火熱鬧,讓所有人都能對來日有所期盼。


    “劈裏啪啦!”


    “好啊!”


    “哈哈哈哈哈…”


    遠處響亮的鞭炮聲和笑語聲不絕於耳,忠義堂內站在堂下的景星正查看著手中的信件,韓陵則一臉嚴肅站在一旁緊盯著她的臉。


    “可是南麵出了什麽事?”


    “西雲撤兵了”


    “撤兵?他們竟願意將攻下的城池再吐出來?”


    “並未徹底撤迴西雲,隻是退了三座城池,同義軍休戰”


    “他們不退出東楚的地界,就算休戰也隻是暫時”


    “流民已經安頓妥當,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


    “…姑娘要去南麵與義軍會合?”


    “將軍見諒,恕我不便告知”


    景星收起了信件,平靜地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的起伏,韓陵迎上她的目光頓了頓後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


    “是我唐突了,不管景星姑娘去何處,韓某都祝姑娘一路順遂”


    “多謝”


    她說罷便轉身頭也不迴地走了出去,但剛到門口就迎麵撞上了一個神色凝重的男子,雖然有些疑慮,但沒等多想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阿順和阿福就突然衝出將她急匆匆地拉走了。


    “出什麽事了嗎?”


    “公子在街上等你”


    “哦,那我走了”掙開他們的手,景星轉頭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不過才轉過身就又被兩人死死拖了迴去。


    “…再急你也不能這樣去啊?”


    “不然呢?”


    “好歹換件衣裳吧”


    屋子裏阿福笑嘻嘻地把自己之前買來的衣裳全都抱到了桌麵上。


    “這些,可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


    “……”


    “看!”


    他一臉得意地從中拿出了一條五顏六色拚接的衣裙,阿順剛想張嘴幫他誇一誇,可上下看了個遍最終還是無從下口選擇了沉默。


    “……”


    “多好,啥色都有,一樣的銀兩就買一兩個顏色太虧了,我聰明吧”


    “就不該讓你去…”


    “那這件呢?你看看這毛茸茸的多暖和啊”


    “……”


    “那這件呢?”


    “你都買的啥啊!還不如我去呢”


    “這多好看啊”


    兩個人對著一堆衣裳突然就爭執了起來,坐在一旁的景星瞥了一眼那一堆可以說是千奇百怪的衣裳中拿出了一件她唯一能穿出去的衣袍轉身走到了裏屋的屏風後。


    “也就這件還不錯”


    “你懂什麽?我這件比你那件好看多了”


    “得了吧,像個成精的雞”


    “比你那個套上像熊強”…


    鏡子前一身紅衣的景星將頭發放下後重新綰成了女子的發髻,在兩人還在爭吵的時候她本打算悄無聲息的離開,可剛一走出來,原本還吵得麵紅耳赤的兩人立馬安靜了下來。


    “…怎麽了…”


    “這衣裳…看著是不是有點眼熟啊”


    “是有點…”


    “走了”


    見他倆都摸著腦袋蹙眉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景星漠然的丟下了一句話後便大步朝著屋外走去,而等她走出門許久之後阿福才張著嘴一臉驚訝地看向了阿順,高高舉起的手眼看就又要落在他的背上,但卻被他機智地躲到了一邊。


    “嘿嘿,還想像上次那樣打我,我可不傻”


    阿福眯著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猝不及防地就抄起了手上的衣物朝他砸了過去。


    “哈哈!”


    “啪!”


    “嘖!”


    兩個人沒來由拿著一堆衣服滿屋子地開始對彼此追打起來,咬牙切齒間每次揮出去的衣裳都恨不得把對方打得再也爬不起來。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兩人一個蒙頭一個鎖脖,直到雙方都徹底受不了後才同時撒開了手給了彼此一條活路。


    “咳咳咳…你剛才想說什麽來著?”


    “什麽?”


    “阿星姑娘的衣裳”


    “衣裳咋了…我忘了”


    “……”


    夜幕下燃燒的篝火堆前忙碌了一天的懷遠軍士和義軍都圍坐在了一起喝酒取暖,成功打入他們當中的雙虎高興得也忘了身上的疼,跟著他們一起學起了北地男子的舞步,但由於身體太過僵硬跳得像是同手足第一天才認識,故而逗得在場的人笑得直飆眼淚。


    鎮上古老街道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燈籠,熙熙攘攘的行人結伴而行,扛著糖葫蘆棒子的小販一邊吆喝一邊在人群中穿行。


    “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


    “給我來一串吧”


    “好咧”


    站街道入口等待的嶽靈澤微笑著掏出了銀錢從小販的手中換過了一支冰糖葫蘆,然後又滿懷期待地迴頭望向了麵前人來人往的道路。


    “給我的?”


    熟悉的聲音從未曾設想的一個方向傳來,待他迴過身就見一襲紅衣突然出現的景星低頭快速地銜走了一顆他手上的糖葫蘆。


    抬眸看他望著自己發愣,景星含著糖葫蘆球頓了頓後有些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心想難道這身衣裳也還是很奇怪。


    “娘親!快看有新娘子!”


    “姑娘你這身嫁衣真好看”


    “……”


    看著牽著孩子經過女子,景星微微一愣這才明白自己竟稀裏糊塗套上了一件嫁衣,再看向嶽靈澤有些羞澀的麵容,雖然心裏也感覺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裝出了一副淡然的模樣。


    “我們要一直在這裏站著嗎?”


    “前麵熱鬧,我們去看看吧”


    “嗯”


    舞龍舞獅的隊伍在街頭穿梭,擁擠的街道上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街邊走著,嶽靈澤緊盯著她垂下的手,伸出的手幾度想要去抓都被突然出現的行人打斷,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所以對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周邊百姓的喝彩聲都充耳不聞。


    手持著小小的燈籠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景星抬頭看向路邊猜燈謎的台子和那些五顏六色的燈籠,一瞬間像是又被拉迴了七年前的那個上元節。


    “快看下雪了!”


    “終於下雪了!”


    街上的人紛紛抬頭看向了天空,望著飄落的雪花露出了歡欣的笑容。


    景星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飄落的雪花,一把油紙傘也適時遮在了她的頭頂上。


    “和你說得一樣”


    她轉頭驚喜地衝他咧嘴一笑,見她歡喜嶽靈澤也跟著露出了一抹微笑,伸出的手也終於扣住了她的掌心。


    “跟我來”


    他一把拉過她小跑著從行人間穿過,亦如上一個共度的上元節她牽著他在姑南城的街道穿行一般。


    從主街道拐進了一條黑暗又狹窄的小巷,待穿出了巷尾後,一片空曠的廣場便猝然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紅彤彤的燈火下處處都是麵帶歡喜手捧燈盞的百姓,販賣孔明燈的攤子前,躬身在上麵書寫祝福與心願的百姓將攤位圍了個水泄不通。


    望著一盞盞孔明燈緩緩升上飄雪的空中,景星難以置信地走出了嶽靈澤撐開的傘,靜靜地欣賞著這美得不知該用什麽言語形容的景象。


    “樂音”


    “嗯?”


    正當她看得入迷,身後的嶽靈澤也拿著一個燈盞走了過來。


    “攤主說就這一個了,我們一起放吧”


    “好”


    “等等…我去找筆墨”


    “不用了,心中所求也不一定要寫在上麵”


    “…這樣嗎,說得也是”


    兩個人蹲在地上學著別人的樣子點燃了燈盞然後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


    注視著薄薄的燈籠紙下跳躍的火光,景星被映紅的臉上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先許吧”


    “…惟願與卿歲歲年年”


    他說著溫熱的手輕輕覆蓋在了她的手上,望向她的雙眸因為認真而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景星靜靜地望著他的臉,雙手一鬆便讓燈盞從兩人之間迅速升上了天空。


    “你還沒…”


    嶽靈澤驚詫地看著不經意飛走的燈盞,正想說她還沒許願就見她衝他靈動一笑。


    “許了,在心裏”


    “你許了什麽?”


    “…不告訴你”


    “……”


    “走了”


    “樂音,你等等我”…


    看她轉身自顧自地走開,嶽靈澤寵溺一笑趕忙也追了上去。


    “月老靈簽啊月老靈簽啊,公子、姑娘要不要抽一簽”


    “好啊”


    “咣咣咣!”


    “哎呀…這簽抽得真是好啊,二位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對”


    “是不是真的啊?”


    “月老廟前,連理枝下,我怎麽敢胡說”


    掛滿了紅綢的樹木下拿著竹簽的男子信誓旦旦地同麵前的兩個年輕人拍著心口保證著,兩人聽他如此肯定都不由羞澀地看了看彼此,放下了銀錢便走進了月老廟的門。


    “這裏怎麽這麽多人”


    “月老廟…”


    “兩位上元節安好,來抽個靈簽吧”


    看著踏上台階的嶽靈澤和景星,男子一邊將銀錢收到了懷中後一邊衝他們招起了手。


    “靈簽?”


    “月老靈簽很準的”


    “……”


    他笑著說著遞上了簽筒,景星沉默著沒有伸手,像是並沒有什麽興致,不忍他失望,嶽靈澤微微一笑後溫柔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簽筒搖了起來。


    “我來抽一支吧”


    “誒好好好,我來看看”


    一根光潔的竹簽掉落在了桌麵上,男子笑嘻嘻地看了兩人一眼後利落的撿了起來,不過看到簽文後臉上的笑容就立刻頓住了。


    “是…不好?”


    “呃…這,確實是下簽”


    “當風點燭空疏影,恍惚鋪成鏡裏花。累累河山待收拾,怎知隻是幻浮槎。什麽意思?”


    景星看他一臉為難,伸手就將簽文從他手中奪了過來。


    “在風中點燭,燭光搖曳,影子稀疏,就像鏡中模糊的花朵。有大片的河山需要恢複,但這一切都隻是虛幻的泡影…看似觸手可及但實際上難以獲得是…”


    男子留意著兩人凝重的臉色,嘴裏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景星沉默了一會兒後將簽又放迴了簽筒中,自己搖了一根出來。


    “解簽”


    “好好…兩世一身,形單影隻。姑娘你的也是…下簽,意思是…”


    不等他說出口,景星就蹙眉一掌拍在了桌上,看著搖晃的桌子男子當即閉上了嘴巴,生怕再說下去自己的攤子就要被直接掀起。


    “樂音”


    “我們走”


    看出他的為難,嶽靈澤輕輕喚了一聲,景星收迴了按在桌上的手留下了幾個銅板後便拉著他轉身朝著台階下走去。


    “……”


    “生氣了?”


    “……”


    “樂音”


    街道上景星悶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走著,身後被她拖著往前嶽靈澤淡然地看著她的背影,見她不應自己便快走幾步攔在了她的身前。


    “不過是隨便抽的兩支簽,不當真的”


    “晦氣”


    “…你以前不是不信這種事的嗎?”


    “以前?”


    “在福緣寺的時候,一個老者不是各自送了我們一卦,還說你與我是天定姻緣,那時你可是氣得破口大罵…”


    或許是想起她那時的模樣,他忍不住低眉笑出了聲,景星蹙眉看了他一眼,臉上凝重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你還記著”


    “我一直都覺得他說得對”


    “……”


    “所以,忘了那兩支簽文,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永遠不會”


    他說著輕輕將她擁入了自己懷中。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嗯,因為我的上上簽早就已經抽到了”


    “抽到了?”


    “嗯,七年前,姑南城荷山府,海棠花下”


    聽著他輕如羽毛的聲音,景星臉上的神情不由一滯,沉默地從他懷中退了出來,望著他白皙的臉龐良久以後忽然踮腳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個淺淺的吻。


    白雪落在了她的睫羽上,嶽靈澤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在她的唇就要離開自己之際,伸手用力攬過了她的腰身閉目將本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變得無限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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