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小心一點”


    “咯吱咯吱”


    銀龍一般的江麵上,開路的士卒用棍子敲打著冰麵,身後跟著的則是一個個瘦弱得風都能吹走的孩童。


    “走吧”


    岸邊上看著第一批出發的流民走遠之後,雙虎才幫忙將手中的孩子抱給了站在冰麵上的士卒。


    “來”


    “沙沙~”


    遠處的冰麵上盧武帶著榮氏的士卒撥開了高處的樹枝,遠遠看著月色下快速移動的黑影,連忙也說著斜坡滑向了江麵。


    “不好!是敵軍!快走!”


    “咻!咻!咻!”


    江麵上望風的懷遠軍士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呐喊,緊接著箭矢刺破身體空氣的聲音就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擋住他們!”


    手持盾牌的懷遠軍士迅速在冰麵上形成了一道防線,身後還在渡江的士卒則努力加快了步伐。


    眼看榮氏的人高舉著火把和刀刃愈發靠近,岸上的雙虎心中也愈發緊張,慌忙想握住些壯壯膽可摸了摸身上卻是空空蕩蕩,低頭看了看周圍也不過都是些不堪一擊的枯木樹枝。


    “啊!”


    “咣!”


    “鐺!”


    頃刻間在冰麵上遇上的兩路人就打成了一團,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隨意從地上撿了塊石頭便悶頭跟著衝了上去。


    “啊!”


    “速去稟告將軍,榮家軍突襲!”


    “是!”


    “駕!”


    慌張衝出路麵的懷遠軍士一聲疾唿,等候在路邊的士卒沒有片刻的猶疑便翻身躍上了馬背飛快地向前奔去。


    洞穴前,嶽靈澤和青玉抬頭看了看天色後正欲護送第二批渡江的流民前往江邊,一抹身影就匆忙地從樹叢中鑽了出來。


    “榮氏的人突襲!”


    “什麽?!”


    “這…”


    “其他人呢?”


    “此時正在阻攔榮家軍,懷遠軍已折返軍營求援,還請諸位暫時返迴洞中等待”


    嶽靈澤擔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青玉然後蹙眉望向了江岸。


    “姑姑你們安心等待,我去看看”


    “你去?可是…”


    “姑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說罷便轉頭看向了身後的一名義軍。


    “可否借一把富餘的兵刃給我”


    “我的給你”


    “多謝”


    接過了一個義軍丟來的兵刃,嶽靈澤神情肅穆地道了聲謝之後就隨著前來報信的士卒快步朝著江岸走去。


    青玉蹙眉望著他離開,心中縱然有千般憂慮,但看他如此堅定也再不好出口阻攔。


    “啊!”


    “可惡!速迴營中叫人過來幫忙!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


    不知從哪裏奪來了一把刀刃的雙虎在混戰中愈發殺紅了眼,許是受到了他這種情緒的帶動,又或是不願輸給一個尋常百姓旁邊的懷遠軍士一個個也愈發情緒高漲,將人數更多的榮家軍逼得開始連連後退。


    “放箭!”


    “咻!咻!”


    “錚!”


    “啊!”


    盧武蹙眉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一聲令下,身前的士卒手中的弓箭就一齊放了出去,來不及舉起盾牌的懷遠軍士接連應聲倒地,衝在最前麵的雙虎也不幸被箭矢擦傷了手臂,不等他反應過來躲避,又一支箭矢就朝他的身體刺了過來。


    眼睜睜看著飛來的箭矢靠近,他的雙腳像是和冰麵粘連在了一起似的不得動彈,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卻突然從旁邊伸出將他迅速推到了一旁。


    蒙麵的嶽靈澤蹲下身子以毫厘之差避開了從頭頂劃過的箭矢,隨後和趕來的義軍一起擋在了被箭矢射中的懷遠軍士身前,不等對麵的榮家軍再次把箭搭上弓弦便踩著綁在腳下的牛骨輕盈地滑了過去。


    “啊!”


    激烈的廝殺聲在夜晚的山林間顯得尤為清晰可聞,樹林中景星等人布置好陷阱之後便開始向著洞穴的方向悄然移動,但還未走出多遠就被隱約傳來的唿喊吸引到了江邊。


    “怎麽迴事?”


    “哐哐哐!”


    火光映照的江麵上,緊急朝著軍營奔去的榮家軍連滾帶爬地上了江岸。


    奔跑時甲胄發出的沉悶的撞擊打破了樹林中的靜謐,景星等人密切注視著他的身影,略微思索了片刻後便決意兵分兩路。


    “你們去那邊看看,我們跟著他”


    “嗯”


    “駕!”


    懷遠軍營


    策馬疾馳的軍士飛快衝入了被拉開的大門。


    “大將軍!”


    “發生了何事?”


    “榮氏的人突襲!”


    “什麽?!”


    榮氏軍營


    “報!”


    “怎麽了?”


    “啟稟大將軍!我們在江麵發現懷遠士卒,盧將軍命我速速迴來求援”


    躺在床榻上正享受著俘虜揉按肩膀的榮連城一聽到懷遠二字登時就從榻上坐了起來。


    “韓陵的人?他們怎麽會突然出來”


    “似是在轉移流民”


    “哼!想不到他竟然和義軍勾結在一起了,虧我爹還想將他招致麾下,我看還是早早除了更好”


    “……”


    “把我們的人放出去同他好好碰一碰,若是見了韓陵也不用留手,反正放任他與義軍勾結也早晚釀成大禍,能殺就殺了吧”


    “是!”


    “…等等!”


    “……”


    “本將軍親自去”


    夜幕之下的軍營中火光衝天,集結的士卒蜂擁而出,投石車和裝著弩弓的車輛緊隨其後在月色的映照下一並朝著江岸行去,也注定了這個夜晚不會平靜。


    榮連城的軍營外,景星和四個信盟成員悄無聲息地躲藏在樹叢中,靜靜地注視著營地裏那些迅速跑動的身影,暗自等待著一個時機。


    “啟稟大將軍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走!”


    營帳內趾高氣昂走出的榮連城威嚴地瞥了一眼抱拳跪在身前的士卒,說著便往轉身向著軍營外走去。


    “哢哢哢!”


    “走”


    悶雷似的腳步形成了一股洶湧的聲浪,待聽得它們遠離之後景星等人才趁著夜色小心翼翼地摸入了營地之中。


    羈押俘虜的營帳內,微弱的燈火映照著地麵窪地中積攢的血水。


    兩個士卒拖著一身鮮血沒了氣息的義軍地養麻木地走出了營帳。


    “又死了一個?”


    “嗯”


    “這個就扔到後麵的獸籠裏去吧”


    一個正在巡視的護衛漠然地說了一聲後便跟著離開了。


    負責看守的士卒握著長槍,疲憊的臉上不住耷拉的雙眼正在和僅存的清醒做著最後的抗爭。營帳後景星幾人貼著邊緣地帶小心躲避著譙樓上士卒的視線和不時走過的守衛。


    “滋啦!”


    馬廄前已經閉眼睡去的守衛被利落地從身後抹了脖子。


    “蕭蕭~”


    “怎麽迴事!?”


    一聲尖銳的馬鳴聲突然傳出,譙樓上的守衛和巡視的守衛同時朝著馬廄的方向看了過去,但還未等他們有什麽動作,就見幾匹拖著帶火的火柴的馬兒瘋了一般在營地裏狂奔起來。


    “嘚嘚嘚嘚嘚嘚…”


    “還不快讓他們停下來!”


    眼看著火焰點燃了馬兒經過的營帳,無法近身靠近的士卒當即找來了弓弩,可才射殺了一匹緊接著以後又奔出了一群拖著火焰亂竄的馬匹。


    營地裏的火盆被踹得翻飛,放眼望去處處都是火光,一時間所有留下的士卒救火的救火,射馬的射馬亂成了一團。


    關押俘虜的營帳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看守迷迷糊糊中被從上空跳下的景星利落地一刀了結了性命。


    “嘩啦!”


    鋒利的長劍劃破了營帳的門簾,蓬頭垢麵的俘虜迎上她冷漠的雙眼都不覺驚恐地向後退去。


    撿起地上掉落的鑰匙,景星走進營帳,可接連掃視了兩圈之後都沒有發現丟失的義軍的身影,且細看那些俘虜的衣裳似乎也與東楚的大有不同。


    “外族…”


    她沉思了片刻之後麵對那一雙雙畏懼的雙眼,突然把手中的鑰匙丟在了地上。


    “多…謝…”


    或許是沒想到她會將鑰匙給他們,那些俘虜的眼睛裏迸發出了驚喜的光芒,待用鑰匙將身上的鐵鏈解開後,一聲生硬的道謝在她離開之前從他們中傳了出來。


    行至營帳前的景星循聲迴頭看了過去,隻見一個編著兩條辮子的男子正認真地看著他。


    “你會說東楚的話”


    “一點點”


    “帶著你的族人盡快離開”


    “公子…是不是在…找人…”


    “……”


    “有一個…東楚人剛剛被拖出去了,但他已經…”


    “謝了”


    沒有等他說完,景星冷冰冰地丟兩個字後就大步朝前走去。


    “快救火!”


    “劈裏啪啦!”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蕭蕭~”


    淪為一片火海的軍營裏士卒驚慌奔走,但即便用去了所有存下的水也還是沒能壓住火勢。


    白骨堆積的獸籠前,地養的屍首被丟棄在了籠邊,將他帶到這裏的兩個士卒也早已被營地裏傳出的動靜引開了。


    兩個信盟成員來到籠前,探了探地上的人的鼻息後,神情凝重地一把拽下了旁邊籠子上的黑布將他包裹了起來,而籠子裏的猛虎也在下一刻露出了真麵目。


    “嗷~”


    被光亮和人影吸引,它瞬間張著血盆大口撲到了籠前,但下一刻就被一個信盟成員手中接連射出的幾支暗箭紮暈了過去。


    “不殺?”


    “讓他們自己殺”


    從俘虜營帳中逃出的突厥人趁著混亂紛紛在地上撿起了刀刃與發現他們的士卒開始廝殺,無疑是給已經一團亂麻的榮氏軍營火上澆油。


    景星與分散的信盟成員重新聚在了一起,看著他們肩上扛著的人,不用言語也明白了所有。


    “走吧”


    “嗯”


    “他們在哪裏!抓住他…”


    譙樓上的守衛看著試圖在混亂中離去的景星幾人,正要為地麵上的士卒指明方向就被景星從一個士卒手中奪過的弓箭一擊射穿了喉嚨,然後直端端的墜了下來。


    軍營燃燒的火光直衝雲霄,冰麵上兩支相遇的軍隊此時也在樹林中打得不可開交。


    “咚!”


    投石器接連扔出的石頭將冰麵砸得支離破碎,冰冷的江水中不少榮氏的士卒正無力地在水中撲騰著。


    “唰!”


    “唰!”


    “唰!”


    樹枝上衝在最前麵的景星飛快地向著樹林中火光閃動的方向移去。


    “咣!”


    嶽靈澤氣喘籲籲地揮動著手中的兵刃,環視周圍同樣沉浸在殺戮中的士卒,他的動作慢慢變得緩慢了下來。


    “當心!”


    雙虎一個飛踢替他踹開了一個正要偷襲的士卒,雖然氣息也有些紊亂,可臉上卻一點不見疲憊。


    “多謝”


    “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


    他一直都隻當他是個養尊處優的文弱公子,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還能與他一同並肩而戰,甚至還因為他撿迴了一條命。


    “花拳繡腿,堪堪夠用”


    “那就把自己的命看好了,別讓我分神照看你”


    他說著手中的刀又從一個榮氏士卒的身體中抽了出來,然後退迴到了他的身旁。


    “你要是死了,我可就要撮合樂音跟別的男子了”


    “…有你這句話,我怕是死了也得從閻羅殿爬迴來”


    “所以啊…自己當心點”


    環顧越來越多朝他們湧來的士卒,兩人背對著彼此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再次衝出去,卻忽然聽得外圍傳來一陣騷動,不多時就見一抹黑色的身影躍入了視線。


    “樂音…”


    潑灑的液體隨著她踏過樹枝的動作澆在了大多數敵軍的身上,待她落地之時一支火折子也悄然被揭開了蓋子。


    “火油,是火油!”


    驚唿聲響起榮氏的士卒開始驚恐地逃竄,但望著他們逃開的景星卻並沒有扔下手中的火折子。


    “樂音”


    “你怎麽不扔啊!他們都走遠了!”


    看她出現,嶽靈澤收起手中的刀刃忙來到了她的身前,雙虎則是蹙眉一臉焦急地看著逃走的榮氏士卒。


    “不想可惜了這林子”


    “你沒事吧?”


    “沒事”


    “榮氏軍營失火,很快他們就會迴防,趁現在送剩下的人走”


    “嗯”


    “咣!”


    “鐺!”


    落單的韓陵一個人應對著輪番上前的盧武和榮連城,嚴肅的臉龐上緊皺的眉頭就一直不曾解開過。


    “啊!”


    “你若現在跪地求饒,本將軍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哼,人豈有給豬狗不如的畜牲行禮的道理”


    用力挑起手中的劍,韓陵冷哼了一聲將身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就往後掀去。


    “大將軍!”


    盧武上前一步忙伸手扶住了他,但換來的卻是沒有來由的怒斥。


    “廢物!滾開!”


    看著他怒不可遏地再次衝向韓陵,盧武站在原地握了握手中的刀,眼中閃過了一絲冷冷的殺意,剛要上前就見伍長拖著受傷的身體奔了過來。


    “盧將軍,軍營失火”


    “失火?!”


    “定是韓陵的人趁大將軍也離開悄悄潛入所為…”


    “…軍營要緊,讓所有人都撤退”


    “那大將軍…”


    “恐怕兇多吉少了”…


    “噗呲!”


    高舉著刀的榮連城看著捅進自己身體的刀刃不甘地望向了麵前的韓陵,手中的刀掙紮著還想要揮動但最終還是無力的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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