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燃燒的熔爐前一身黑衣蒙麵的薛錦利落地將劍刺入了倒在地上的男子的身體。


    “都看過了,沒人了”


    洞穴外一個黑衣人跳過了地上橫著的那些屍首快步來到了她的身前。


    “搬”


    看向角落裏一箱箱重新融好的私銀,她漠然地揮了揮手,旋即轉頭看向了蜷縮在角落裏的幾個瑟瑟發抖的工匠。


    “就熔了這些?”


    “…之前…之前的都被他們抬走了…”


    “抬去哪兒了?”


    “不…不知道,我們都是被抓來的,平時隻管熔銀…”


    “那你們可知這些銀兩是何人所有?”


    “隻知是官銀…”


    一臉無辜的工匠們掃了一眼眼前的黑衣人們眼中滿是驚恐。


    “…給你們兩條路,要麽跟著我們,要麽和剩下的官銀一起去府衙投案被斬首”


    “我們…我們願意跟著各位大俠!”


    慌張地從地上爬過,所有工匠黯淡的目光瞬間充滿了神采,雖然還是充斥著驚懼但顯然誰也不願意放棄生的希望。


    “把他們也帶走,至於這些屍首找個顯眼的地方同剩下的官銀一起掛起來,越多人看見越好…”


    “是!”


    靜謐的宅院裏滿是苔蘚的屋簷下,嶽靈澤看著對麵亮著燈火的屋子緊皺的眉頭一直不曾解開。


    兩個時辰前,飛燕閣房間內,薛錦蹙眉不滿地看向了坐在桌前的嶽靈澤。


    “私藏官銀?為何你們之前隻字不提?”


    “林場中有她在意之人,我本想待她將人帶出後再由你們出手”


    “那現在為何又提起?”


    “以她的性子,無論是哲奇和雙虎還是那些銀子的下落她一個都不會放手,我擔心她會自己追著銀子出城,要是有姑娘的人多少有個照應。”


    “…若真如此莽撞,她就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當真會如此兇險?”


    “…想來她也是不會自己開口告訴你的”


    看他一臉疑惑,薛錦無奈地歎了口氣。


    “七年前榮石龍在岩城屠戮百姓最終隻有她一人從屍坑中爬了出來,待我找到她時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會喘氣卻沒有靈魂的軀殼,後來聽說她又替你隨當時的平昌王一同殺入了築京,兩度目睹戰場上的慘狀,所以自那以後再也見不得血腥殺戮”


    “所以…你之前說她殺不了人…”


    嶽靈澤垂眸低喃著不覺皺緊了眉頭,他從不知道她不能殺人竟是因為這樣。


    “縱使她有一身好武藝,可殺不了人,她遲早有一天會死在想殺她的人手中,尤其是她還在信盟”


    “……”


    “我會帶人出城,你迴去吧”


    “我同你們一起”


    “你?”


    “姑娘願帶人出城首要是為那些官銀,若真出事恐怕也無暇顧及了樂音吧”


    薛錦看著他沒有說話,可臉上的神情已然是表示默認,嶽靈澤堅定地說著,隨即緩緩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所以我要去”…


    “啊!”


    “叮!鐺!”


    “殺!”


    夜色下與周圍幾乎融為一體的黑衣人腳步輕盈地躍到了山腳下和洞穴中的打手和守衛廝殺了起來。


    緊隨他們之後到來的嶽靈澤握著長劍正打算也衝進去尋找景星的下落,卻忽然看見遠處似乎也有人影,思索了一番後便朝著那個方向趕去。


    雙虎背著哲奇一邊迴頭張望一邊匆忙地滑下了斜坡,嶽靈澤雖然早已記不清他們的模樣,可還是憑借他們的著裝看出了些端倪,忙朝著他們來的方向奔去。


    皎潔的月光下,景星無力跪在地上的身影遠遠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身體和滿地倒著的屍體,他腳下的步伐也不禁加快,可就在他快要抵達時一個躺在地上的打手卻悄然從一個死去的打手身下爬了出來。


    “啊!”


    望著他手中的刀朝她的身上落去,他臉色一冷利落地拔出了手中的長劍,一個飛身就朝他刺了過去。


    蹙眉抿唇將手中的劍在他身體中轉了一圈直到感覺他的氣息消失才抽迴了手裏的劍。


    她攤著染血的手茫然地迴過了身,明明是隔著麵具,可他卻像是依舊能看見她的無助。


    “閉上眼睛,別看,我帶你迴去…”


    緊緊將她禁錮在他的懷中,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


    “…有血…”


    她靠在他肩頭沉默了許久後才收迴了些許心神,慢慢將染血的手攥了起來,輕輕推了推他的身子,可換來的卻是他更用力的擁抱。


    “不怕”


    “……迴去吧…”


    “嗯”


    他悶悶地應了一聲後將她的劍收了起來,旋即要一把把她抱起,卻被她抓住手臂製止了。


    “我要自己走”


    “…好”


    握著她的手扶著她慢慢站起身,嶽靈澤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她,陪著她一步步堅定地踏出了那片被鮮血浸濕的地方。


    燭火搖曳的屋子中,染血的衣衫被丟棄在了角落,冒著熱氣的浴桶中景星埋頭讓自己整個浸泡在了水下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暫時讓心變得安寧。


    長滿了青苔的天井外,黑夜的顏色已經淡去了幾分。亮著燈的大廳中,嶽靈澤從藥箱中取出了些傷藥和白布放在了盤中,而後便端著邁出了門。


    “嘩啦~”


    景星從浴桶中起身,擦拭過還在滴水的發絲後拿過架子上幹淨的衣物套在了身上,白皙的臉上神情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咚咚”


    “吱呀~”


    聽見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她從屏風走出的輕輕拉開了門,視線落在嶽靈澤手中的托盤便了然了他的來意。


    “我自己…”


    “不行”


    “……”


    她說著伸手就要來接,可嶽靈澤的語氣卻一改平日的溫和變得有些強硬。以為他還是在為白日裏的事生氣,景星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能放他進了門。


    昏黃的燭火下,她坐在桌前挽著衣袖露出了被刀刃劃傷的手臂。


    “可能會有些疼”


    “嗯”


    他盡可能輕地將藥粉灑在了她的傷口上,景星緊咬著牙,眉頭雖然不自覺地皺起,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感覺到她下意識想要抽離的手,嶽靈澤手上的動作又放得更輕了一些。


    “若是覺得疼也不用憋著”


    “不疼”


    她平靜地說著別過了頭,嶽靈澤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白布溫柔地纏繞在了她的傷口上。


    “轉過來,我再看看別處”


    “沒了”


    “沒了?”


    “嗯”


    她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了迴來,十分篤定地點了點頭,剛要起身走就被他一把拽住了。


    “你又想騙我了?”


    “…不是,剩下的傷你不便…”


    她扭頭看向他冷了幾分的臉,頓了頓後臉上似是因為難為情多了一絲不自然神情。如瀑般散下的青絲垂在她的耳際,昏黃的燭火在她的身上灑下了一層薄薄的光,竟無意間將她的嫻靜柔美勾勒得淋漓盡致。


    嶽靈澤靜靜地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發呆,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地猛地鬆開了她的手,蹙眉起身逃似的走出了門去。


    “你歇息吧”


    望著他頭也不迴地離開,景星站在原地雖然鬆了口氣,但心裏還是隱隱擔憂他會不會又生氣了。


    “吱呀吱呀~”


    短暫休息了幾個時辰,擔心哲奇幾人的景星就和嶽靈澤一同乘著馬車迴到了城內。


    飛燕閣


    一張方桌前,幾個人臉一樣大的空碗歪歪扭扭地堆疊著,雙虎坐在桌前舉著手裏的碗仰頭把湯汁喝幹淨後才滿足的打了個嗝。


    “你也吃得太多了吧…”


    白月坐在他身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圍,生怕引來別人不悅的目光。


    “你都不知道這陣子我就沒吃飽過,每天還要幹那麽多活,就一塊餅”


    “可我看你也沒什麽事,倒是哲奇哥像是要了半條命”


    “怎麽沒事啊,我沒說而已,你看看我這肩頭”


    他說著就要把衣服拉下來逼著她看,白月蹙眉嫌棄地別過了頭,兩隻手用力地推著他的身體。


    “嘖…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裴雙虎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嘁!誰讓你就知道關心哲奇哥,每次都隻罵我一個人…”


    “…我…我什麽時候隻關心哲奇哥了,你不也老是惹我生氣嗎?”


    “那…是因為…我…”


    “因為什麽?”


    “因為…”


    坐直了身子,雙虎撓了撓頭也認真思索了起來。


    “我喜歡…看你生氣?”


    “你!”


    “真的!可是為什麽啊?而且我好像就愛看你生氣…怪了…”


    “你這個白癡!”


    氣急的白月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根笤帚對著他就拍了過來,收迴思緒的雙虎轉頭看她過來,慌忙要往後躲避卻不想屁股下的板凳一翹就往地上摔去。


    “雙虎!”


    聽他發出一聲痛唿,白月臉色一變趕緊丟下手裏的笤帚朝他跑了過去。


    “你沒事吧?”


    躺在地上看著她蹙眉擔心地來到了自己身邊,雙虎緊皺的眉頭忽然一下子舒展開來。


    “你說話啊,摔哪兒了?”


    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說話,白月擔心地打量著他的身體,又過了半晌後他才緩緩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我好像知道是為什麽了…”


    “…為什麽?”


    白月跪坐在他身前,鼓著眼睛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認真起來。可他正經不過須臾就又變成了之前欠打的模樣。


    “我不告訴你!”


    “你!”


    “打不著打不著…”…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地上爬起後又圍著桌子繞起了圈子,不遠處的牆後看著他們活潑的身影景星的心裏也跟著安定了許多。而就在她轉身打算悄悄離去時,卻不想轉身就遇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哲奇。


    “你是…”


    沒有戴麵具的臉就這樣直接暴露在了他的眼前,從他目光中的詫異感覺到了他的懷疑。景星強裝淡然地就往別處走去,可他就像是認定了一般幾個大步就追了上來。


    “樂音?你是樂音?!”


    “認錯了”


    “不會,你的臉我怎麽會認錯…”


    他仔細打量過了她的五官,說著咧嘴露出了一抹無比欣喜的笑。


    “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了…”


    “我說你認錯了”


    她抬手想要掙脫他的手,可看到他手上的傷又隻能收了力氣。


    “你知不知道我…”


    “阿星,原來你在這裏”


    他頗為激動地正要再說些什麽,嶽靈澤便負手從景星的身後緩緩走了出來。


    “阿星?”


    “這位是?”


    “不認識”


    “我們該迴府了”


    “嗯”


    在哲奇不解地注視下,嶽靈澤溫和一笑拉起了她的另一隻手。趁著他恍神之際,景星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了迴來,跟著嶽靈澤平靜地往前走去。


    “真的不是樂音嗎…”


    飛燕閣外嶽靈澤緊緊拉著景星的手,此刻腦海中滿是方才哲奇拉著她笑著的場景,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所以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大街上的行人看著兩個男子模樣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就這樣手拉著手走著都不由投來了怪異的目光。


    掃過了他們的臉,看了看毫無察覺的嶽靈澤景星試著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可剛一掙脫走在前麵的人就停下腳步迴過了身,臉上的神情更是比之前生她氣時還要凝重。


    “怎麽了?”


    她茫然地望著他,對他此刻心中悶堵和悶堵的緣由都一無所知。他蹙眉歎了口氣,本想就這麽迴府,可當看到她身後不遠處再次追來的哲奇時,他心底那股燃燒的無名之火瞬間又竄出了一個新的高度。


    收迴的視線落在了景星的臉上,他忽然伸手一把勾著她的腰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垂眸俯身撫著她的臉對著她唇吻了下去。


    “啊!”


    “快走快走!”


    “傷風敗俗啊…”


    周圍的行人霎時間避他們如洪水猛獸,停在不遠處的哲奇愣愣地看著他們,好一會兒後也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背過了身去。


    景星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臉,直到唇上那一抹柔軟離開後她才驚覺剛剛發生了什麽。


    “他之後應該都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他鬆開了她說著再次看向了朝著反方向離開的哲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景星從剛才就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是因為這個…”


    “走吧,該迴去了”


    他淡然地說著轉過了身先一步朝著王府的方向走去。而一離開她的視線迴想起自己剛剛幹了什麽後,他的臉上就不由湧上了幾分血色,腳下的步子也再度加快了。


    “這個也當不知道?”


    “嗯呐”


    “可全城怕是都要知道他好男色了吧…”


    “……”


    蹲在街邊提著籃子的阿順和阿福各舉著兩根菜葉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啼哚啼哚啼哚…”


    蜿蜒的官道上,幾輛華麗的馬車正向著築京的方向緩緩前行,遠遠望去就宛如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


    身穿鎧甲蹙眉一臉傲慢的榮石龍騎著白馬走在車隊最前端,冷漠的雙眼不住地環顧著周遭,留意著一切的風吹草動。


    馬車上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女神色不悅地挑開了車簾,看著塵土飛揚的道路旁那些衣衫襤褸帶皮骷髏似的流民嫌棄地蹙眉用手中的絲帕捂住了口鼻。


    “還有多久才到築京啊,本縣主都快被這破馬車顛死了”


    “迴縣主,明日天黑前我們就能到築京”


    車外一個身形挺拔的魁梧男子抓著韁繩騎著馬緊隨在馬車的一側,他銀色鎧甲在陽光下閃出了耀眼的光芒。


    掃過他如刀削斧鑿般硬朗麵龐和高挺的鼻梁,少女臉上的不悅被眼中的驚豔瞬間消解了許多。


    “你是誰?”


    “屬下柳良哲,是神鋒軍的都尉”


    “原來是神鋒軍的人,難怪以前沒有見過你…”


    她的目光從他烏黑的發絲飄過後又落在了順著他剛毅的臉龐滑落的汗水上。


    “你流汗了,擦擦吧”


    她說著伸出手將手中的絲帕遞到了他的麵前,絲滑的衣袖隨著抬起的動作滑落到了臂彎露出了潔白如藕的手臂。男子看了她一眼後有些羞怯地別過了頭。


    “屬下怎配用縣主的東西?”


    “若是不想要扔了便是”


    她嬌嗔著把手裏的絲帕揉成團丟給了他,看她又縮迴了車內,男子忙策馬靠近了些。


    “郡主莫要生氣,郡主冰清玉潔,屬下隻是怕一身髒汗弄會髒了郡主的絲帕”


    聽他急切地解釋,坐在車內的少女抿唇露出了一抹嬌柔的笑意。


    “惹了本縣主生氣,你可要好好想想該怎麽哄我了,不然我可要你們將軍饒不了你”


    “…隻要郡主消氣,屬下做什麽都願意”


    “當真?”


    “嗯!”


    掀開簾子嫵媚地看了他一眼,少女很快又笑著放下了簾子。


    走在他們之後不遠處的羅風騎著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發生在馬車前的一幕,不動聲色間似乎在靜靜地思索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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