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是這兒嗎?”


    “怎麽沒路了啊?”


    雜草繁茂的小路盡頭,駕著馬車的兩個男子怪異地看了一眼被山石雜草包圍的四周,然後從裝著木材的馬車上跳了下來。


    “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不會吧…”


    兩個人麵麵相覷心中還在疑惑,小路盡頭稀稀拉拉長著一些雜草的土丘上就接連走出了四五個身形魁梧的大漢。


    雖然他們都蒙著麵,可隻是露出的雙眼中透出的狠厲也叫人不覺心生恐懼。


    他們無視瑟縮著身子緊挨在一起的兩個男子徑直走到了馬車後,默不作聲地將木材拆開後就見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叮鈴哐啷的落到了地上。


    “這…”


    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兩個男子都不禁瞪大了雙眼,站在車後的蒙麵男子又摸了摸別的木材後衝身旁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幾人便開始搬運起了銀子。


    “你們兩個也過來幫忙”


    “…是…是”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蔓延,生怕多說一個字就會丟掉性命的兩人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後小跑到了他們身邊幫著一起將銀子裝進了他們事先準備好的袋子裏。


    “跟著往前走”


    “…好”


    跟著抬著銀子的大漢翻過了土丘繼續朝著荒蕪的山腳下走去。跨過那些散落堆積的石塊又撥開密集的荊棘,一番吃力的搬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天然石縫前。


    盡管還沒進入一股刺鼻的煙火味就已經鑽進了他們的鼻腔。跟隨大漢走過坎坷崎嶇的洞穴,看著火把映照下怪石嶙峋的石壁,兩個人心中愈發感到忐忑,忽上忽下地走了一段路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地帶,隨即一股悶熱的氣息也撲麵而來。


    幾個巨大的熔爐正熊熊燃燒,熾熱的高溫很快就奪走了他們麵前所有的水汽,讓他們的臉滾燙地如同在被烘烤。


    “叮鈴哐啷!”


    袋子裏的銀子被傾倒在了角落裏,一個個官銀印記在火光映照下異常醒目。已經融化的銀水在坩堝中翻滾,滿頭大汗的工匠們用力地捶打著麵前的銀子。另一邊的箱子裏則整齊地堆放著已經熔好的私銀。


    “我…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看了眼腳邊掉落的銀屑,兩個男子顫抖地說著望向了身後的大漢,就是熊熊的火光都蓋不住他們臉上的蒼白。


    “可以,我送送你們”


    “不…不用了”


    低垂著頭繞過大漢,兩人剛跑出兩步就被一把鋒利的大刀劈倒在地,瞪著眼睛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動靜。大漢漠然地擦了擦手上的刀,給旁邊的人遞了個眼色後,兩人的屍首便被拖著丟入了火中。


    靖誠王府


    床榻上的景星勾著手睡得安穩,已經蘇醒的嶽靈澤坐在桌前提筆慢悠悠地在她那張純白色的麵具上勾畫著。


    “王爺…”


    門外阿順端著菜肴和藥湯走進了門,剛開口喚他就被他搖頭一個眼神製止了。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還睡著的景星,當即了然地走到了他的身前放低了聲音。


    “該用膳了”


    “放下吧”


    他頭也不抬地繼續勾畫著手上的麵具,阿順舔了舔嘴唇順著他的視線好奇地看了過去。


    “王爺這是在做什麽?”


    “閑來無事”


    “哦…這畫的是什麽花啊?”


    “海棠”


    “好看,畫的都這麽好看,真的應該更好看吧”


    “…嗯”


    阿順自顧自地低聲呢喃,嶽靈澤輕輕應了一聲後像是被他提醒了什麽似的緩緩抬起了頭。


    “王爺怎麽了?”


    “想讓你去替我去做件事”


    “王爺您盡管吩咐”


    他放下手中的麵具衝他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


    “嘬嘬嘬嘬嘬…”


    午後的陽光明媚耀眼,阿福頭頂一片巨大的樹葉在池塘邊拋灑著手裏的雞食。


    “別搶別搶都有都有…”


    “嘖…”


    長廊上阿順愁眉苦臉地走了出來,摸著後腦勺有些悵然地來到了阿福的身邊。


    “怎麽了?”


    “王爺想要樹”


    “樹?府裏到處都是樹啊”


    “海棠花樹”


    “哦,那你一會兒去花市買啊”


    “花市恐怕不行”


    “不行?”


    “他要把府裏全部的樹都換成海棠”


    “全部?!這得種多少啊!”


    迴看寬敞的宅院,阿福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他怎麽突然想起來種樹了?”


    “我方才去的時候看見他正在阿星的麵具上畫海棠花,你覺得能是為啥?肯定是為他唄”


    “唉…那不奇怪了,王爺連他是強盜的事都能視而不見,區區幾棵海棠花樹算什麽”


    “你是說王爺上次是裝的?”


    “不然呢?我們都能看出來的事他會看不出來嗎?王爺這是色令智昏了”


    “他莫不是給王爺下蠱了?”


    “不管了不管了,以後天塌了也是王爺先頂著,隨他們去吧”


    “…我們就裝什麽都不知道?”


    “那不然呢?你要是說出去,王爺出事,咱倆還能活命?湊合過吧”


    “…有道理”


    阿順摸著下巴想了想後蹙眉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還是趕緊買樹去吧”…


    一覺舒暢地睡到了下午,待景星洗漱後已不覺到了未時。嶽靈澤將畫好的麵具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讓日光曝曬。


    景星站在窗前看他獨自在院落裏忙活著便沒有出聲,隻走到了屋子正中的桌前,看了一眼還未動過的飯菜,習慣似地端起了那碗已經變得溫熱的藥湯,剛喝了一口就被迴到門前的嶽靈澤撞了個正著。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喝了嗎?”


    他蹙眉快步走上前把藥碗從她手中奪了下來。


    “吐出來”


    他擔憂地注視著她,景星含著藥湯靜靜地打量著他臉上此時比平日裏多出的所有細微表情,心中忽然覺得很是有趣。因是想看看這張臉上還會出現什麽豐富的表情,便無視了他的言語故意將藥湯咽了下去。


    “咕嚕~”


    “沒了”


    “……”


    他沉默地緊盯著她,眉頭皺得厲害,臉上的不悅漸漸浮現,感覺到他像是真的生氣了,景星的目光也微微有了些變化,可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隻能愣愣地望著他頭也不迴地端著藥湯朝著屋外走去。


    日頭被時間拉著慢慢西沉,金色的餘暉如紗般披在了整座城池之上,給一切的事物都鍍上一層暖暖的光。


    院落外的樹枝上,景星偏頭靠著樹幹,甩動著手裏的海棠花麵具,透過窗戶靜靜地注視著已經快三個時辰沒有理會自己的嶽靈澤,這下是真的確信自己把他惹生氣了。因為印象裏他好像從來都不曾同她置過氣,所以如何讓他消氣就成了她現在最大的難題。


    眼看天色一點點暗下,實在想不出什麽的她決定還是先去尋找哲奇和雙虎順便再探探那些銀子的去處。


    “嗒”


    如此想著她將麵具戴迴到了自己的頭上,起身踏著樹枝飛上了屋頂朝著王府迅速掠去。


    似是察覺到她視線的消失,屋裏的嶽靈澤也轉過了頭隨即起身走到窗前合上了窗戶。


    端著晚飯的阿福穿過院門走進了院落,正要上台階就見嶽靈澤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王爺…要出去?”


    “嗯”


    林場裏雙虎坐在木樁間就著分發的酸腐乳大口的吃著手裏的雜糧餅,黢黑的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四處看個不停,身旁的哲奇憔悴地看著手裏的餅吃了許久也隻是動了一個角。


    “都趕緊吃!吃完接著幹!”


    “吃得比雞少,幹得比牛都多,這麽下去還沒出去就要被累死在這兒了”


    雙虎嘴裏包著餅子含糊地低聲說著,哲奇扭頭看了他一眼後把自己手裏的餅遞到了他麵前。


    “別讓他聽見了,少說兩句,我不吃了你都吃了吧”


    “那怎麽行?你才吃這點兒”


    “我沒胃口,你吃吧”


    “你這兩天都沒吃什麽東西,看著也沒什麽精神,是因為傷口?”


    “我沒事”


    雙虎握著餅子懷疑地看著他,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這麽燙!你怎麽不說?”


    “說了,你還指望他們會給我們找大夫嗎?”


    “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得想個辦法出去”


    “什麽辦法?”


    哲奇抬頭看了看那些巡邏的守衛有些無望地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這個”


    雙虎思索了片刻後,看了看自己已經磨破的鞋子。


    “都起來幹活了!幹活了!”…


    守衛敲打著手裏的銅鑼大聲唿喊著,聚集在木樁間的人也都紛紛站起了身子朝著堆放木頭的地方走去。


    景星站在陰影中看了許久,終於在守衛清點人數時發現了哲奇和雙虎的身影。


    “咚!”


    沉重的木頭發出了一聲悶悶的撞擊聲,堆放木頭的棚子前一眾人偏頭緊咬牙關抬著木頭朝著馬車走去。


    哲奇站在雙虎的身前,腳下的步伐肉眼可見的吃力。雙虎用力想把木頭往上抬一抬,可奈何自己的力量也實在有限隻能就此作罷,正想悄悄告訴哲奇收點力氣,他就已經支撐不住朝著地上跌去。


    突然失去了一道力量,木頭也頓時往眾人的身上壓了壓,眼看有人已經被壓得彎曲了腿,此時黑暗處一抹身影快速穿到了哲奇的身前,頂替他將木頭又撐了迴去。


    “你假裝抬著跟過去”


    “…多謝”


    望著麵前一身黑衣滿臉抹得漆黑的人,哲奇和雙虎的眼中都不禁有些詫異,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從什麽地方突然冒出來的。


    “咚!”


    一車的木頭裝好,檢查過繩索之後,守衛的目光又放在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工人身上。


    混在他們當中的景星本想趁著這個間隙帶著兩人從山林中離開,卻沒想到還沒找到時機開口,雙虎就拖著哲奇擠到了車前。


    “大人!大人!我們去!我們去!”


    他著急忙慌地撲到了守衛的身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眯眼笑著的臉上滿是諂媚。


    “讓我們去吧,我娘子就快生了,您行行好”


    “你娘子要生了,他呢?”


    “他是我娘子的哥哥,我娘子就他一個親人了”


    “這樣啊…”


    握著雙虎塞來的碎銀子,那守衛假裝思索了一下後發出了輕蔑的一笑。


    “那就你們去吧”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沒有意料到會如此容易,喜出望外的雙虎一個勁兒地衝著那守衛點頭哈腰,然後就似之前離開的那兩人一樣在眾人羨慕的神情中跳上了車輛。


    “繼續!”


    守衛拋了拋手裏的銀子玩味地看著他們離去,然後才轉頭看向了剩下的人,隻是也沒發現最外沿一抹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樹林。


    “駕~”


    趕著馬車的兩人爬上了斜坡,望著久違的廣闊天地心中連日的擁堵和沉悶瞬間就消散了一大半。


    “這些木材我一個人就能送去,你先去找月兒,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運送木材都是兩個人出城,我走了若是被問起你無法交代”


    “那月兒怎麽辦?”


    “隻能送完再迴來接她”


    “…那好吧,我們快些,駕!”


    跟隨著他們再次迴到了街道上,眼看就要行到城門景星靈活地從屋頂躍下悄悄攀附在了車底。


    兩個站在門前的守衛草草地看了一眼木材便給了負責開門的兵卒一個眼神。


    “放行!”


    “啼哚啼哚啼哚…”


    清脆的馬蹄聲敲打過石板朝著打開的城門緩緩行去。


    門合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過了許久之後景星才翻身從車底爬迴到了車輛上。


    一輪明月高懸四下沒有一絲雲霧,地麵上緩慢行駛的馬車在一陣陣蟲鳴聲的歡送下嘎吱嘎吱地朝著遠方挪去。


    “籲~”


    小路盡頭雜亂的車轍不知是第幾次與駛來的車輪相嵌合,雙虎古怪地站起身迴頭看了看來時的路,剛想說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幾個舉著火把的大漢就從土丘後登了上來。


    雙虎扶著愈發虛弱的哲奇退到了一邊,當看見藏在木材中的銀兩被倒出時也和之前的兩人一樣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你們兩個過來幫忙”


    “我…我們?我們就是送木材的,銀子還是你們搬吧,要是丟了說不清”


    “我說叫你過來搬”


    “……”


    許是難得被忤逆,男子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殺氣,可越是如此雙虎就越是感覺到怪異和不安。


    他看了看偏僻的周圍,把哲奇往身後藏了藏後忽然一記橫掃將地上的塵土揚了起來,然後扶著哲奇就往兩邊的坡上跑。一麵跑一麵將坡上的石頭也踢了下去。


    “唰!”


    “他奶奶的!本來還想讓你們死個痛快的!追迴來,我要折斷他們的手腳當蹴鞠!”


    拚命地穿過草叢,雙虎拖著哲奇臉上滿是驚恐,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但誰都清楚他們若是不能擺脫身後的人今夜怕是就要命喪於此了。


    “雙虎,你自己跑吧…”


    一直落在雙虎身後的哲奇迴頭看了一眼,虛弱的聲音中不難聽出顫抖。


    “我們不能都死在這兒”


    “要走一起走!”


    “聽我的!月兒…你要留月兒一個人嗎?”


    “……”


    聽著他的質問,雙虎咬緊著牙關頭上的汗水不斷滑落,腳下的步伐也愈發沉重,但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堅定地抓著哲奇的手臂。


    “…我們三個一個都不能少!”


    說罷便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追來的四個大漢從四個方向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雙虎緊抿著唇閃身避開了一個大漢的飛踢,轉身又見一人提刀朝他直接劈了過來,立在原地正愣神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一把鋒利的長劍突然從旁刺出,挑開那把泛著寒光的刀刃時發出了一聲銳利的嘶鳴。


    “叮!”


    不給那大漢任何喘息的機會,景星欺身上前一個飛踢將他震退了出去。


    “找機會走,那個姑娘在城中,飛燕閣”


    迴身刺向另一個大漢時,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傳進了他們的耳中。雙虎和哲奇微微蹙眉之後在她的庇護下逐漸退出了大漢的包圍,眼看前來支援的敵手越多,自知留下也是添亂的兩人隻好先一步離開。


    “英雄,謝了!”


    麵對眼前站在一起的十來個打手,孤身而立的景星目光冷冽,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長劍。


    “殺了他!”


    “啊!”


    伴隨著喊殺聲,手握兵刃的打手朝著她蜂擁而上,她緊緊握了握手中的劍凝神調息之後慢慢閉上了雙眼。行雲流水的劍法下血肉綻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接連響起,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液在手上流淌,身體偶爾被刀刃擦過的刺痛在肆意廝殺帶來的快感中顯得異常的微不足道。


    手中的長劍不知道就這樣揮動了多久,直到耳邊像是已經沒有任何聲響,她才慢慢試著睜開了雙眼,可當看到滿地的屍首與鮮血時,她挺立的身軀還是不覺一震。


    一身血氣猶如在刹那間逆行,握著劍的手也不覺顫抖了起來。眼前的一幕與七年前岩城的屍坑和攻城的戰場重疊漸漸變得扭曲起來。


    “呲!”


    長劍不受控製地刺入了被血浸染的地麵,她無力地朝著地上跪去看著自己手上變暗的血液發愣,殊不知身後一個隻是負傷的打手已悄然從一個死去的打手身下爬了出來。


    “啊!”


    他握著手中的刀一聲怒喝朝她用力砍了過來,可不等手中的刀落下就被一把長劍刺穿了身體。


    景星茫然地迴過了身,打手在長劍被抽出後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而下一刻嶽靈澤眉頭緊鎖的麵容也映入了她的視線。不等她開口,他的身體就已快步來到了她的身前將她緊緊擁入了懷中。


    “閉上眼睛,別看,我帶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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