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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黑兒的心,劇烈地疼了起來。


    這是一件紫磨金蓮瓣嵌鴉青寶石發簪,中間最大的一顆鴉青寶石已經脫落,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底槽。


    這件首飾,是姚黑兒在飯莊賺了錢之後,買給母親文夫人的一件重陽節禮物。很明顯,這是在文夫人被大理寺抓走的時候,因為本能的抗爭,而不經意掉落在炕頭的。


    十來年前的那一幕,瞬間便湧現到姚黑兒的眼前,被打砸的不成樣子的院落,泥地裏密密匝匝的馬蹄印,嫂子遺落在泥水裏的那隻鞋子,大理寺監牢裏,那條陰暗潮濕的走廊,母親為了避免拖累自己,而撞壁身亡的悲壯,嫂子柳氏的自刎……


    姚黑兒感到一陣陣的眩暈,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鍾翠菱慌忙扶住她,低聲叫道:“姐姐?”


    婆子不知道自己究竟闖了什麽禍,慌忙跪了下來,顫抖著道:“夫人,奴婢不懂事……”


    姚黑兒輕輕擺了擺手,無力地道:“沒你的事,你去收拾房間吧!”


    “是!是!是!”婆子忙不迭地答應著,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走了。


    一個伶俐的小丫頭,趕忙拿了茶過來,姚瓊接在手裏,又遞給母親。姚黑兒的手,還在輕微地顫抖著,茶杯在杯托裏輕輕地晃動著,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姚珮趕忙從車上拿了一個孔雀藍色錦緞坐褥,放在院子門口的石頭上,扶母親坐下。姚玖也不敢胡鬧了,老老實實地在母親腳前蹲下來,輕輕給母親捶腿。


    姚黑兒喝了兩口茶,方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便將茶杯交給小丫頭,摸了摸姚玖的發髻,長歎一聲,道:“玖兒,你和你二姐當時還小,哪裏知道咱們家發生過什麽!”


    姚玖抬起頭,對母親乖巧地笑道:“娘,我再也不鬧了。你老人家喜歡住在這裏,女兒就陪著你老人家住著,三年五年都使得。”


    姚黑兒無奈地笑了笑,道:“傻孩子,咱們在這裏總住著做什麽?”


    姚珮在旁邊插嘴道:“可是呢,你少惹娘生氣,就什麽都好了。”


    姚玖立刻反唇相譏,道:“誰說我惹娘生氣了?每次都是你氣娘!你偷偷跑去從軍,還把……”


    姚瓊趕忙打斷姚玖的話,道:“娘,你看那是原先村子裏的單東叔吧?他像要來和你老人家打招唿呢!”一邊說,一邊忙攙著姚黑兒站了起來。


    迎麵走來的人,果然是原先住在村頭的單東,他剛到單葫蘆上了祭迴來。本來,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來和姚家打招唿,畢竟,如今的姚家已經不是十來年前,流落到單家村的時候了。此時看見姚黑兒已站了起來,迎著自己和善地微笑著,便趕忙緊走幾步,來到姚黑兒跟前,屈膝就要跪下。


    姚黑兒慌忙叫道:“瓊兒,快扶著你東叔,這可使不得!你東叔家裏,當年也是救濟過咱們的。”


    不等姚瓊伸手去攙,姚珮已止住了單東。單東拘謹地笑道:“黑……夫……夫人……,您如今已是朝廷中的誥命夫人,我們隻不過是普通百姓,自然該給您行禮的……”


    姚黑兒忙笑道:“東大哥,你說這話,不是打我的臉嗎?當日我們母女流落到這裏,若不是靠大家幫襯,隻怕早就沒命了。哪裏還有今天?我原就打算著,等今兒將房子收拾好了,明兒到你們家裏,都坐一坐,還請你們不要嫌棄我們聒噪。”


    單東搓著手,紅著臉,吭吭哧哧地道:“夫人,您說哪裏話,您能光臨,是我們盼都盼不來的,隻恐房子太髒太窄,讓您受委屈。”


    姚黑兒又問了他幾句家裏的話,單東方慢慢恢複了自然神態,笑道:“夫人,當年你們家走了之後,有人來尋過你們。沒找見人,好不失望。”


    有人來尋過自己?姚黑兒一時迷惑起來,會是誰呢?當時,自己家裏的親人,都已不在人世了。隻有杜辛,算是和自己有些關係的,可是他知道自己搬走了,而且,當初就是他將母女幾人攆走的,怎麽可能來尋?


    姚黑兒忙問道:“是什麽樣的人?”


    單東撓了撓頭皮,仔細想了想,道:“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那孩子長得極清秀的,倒像個女孩子。我們原是問她們姓什麽,她們又不肯說。看著風塵仆仆的,像是趕了老遠的路,才找過來的。穿戴嘛——也像我們一樣,不像是富貴人家的。”


    究竟是誰?姚黑兒越發迷惑起來。她看看鍾翠菱,鍾翠菱也是一臉迷茫。


    單東見她們想不出人來,有些歉意地道:“當時還該好好問問,她們究竟是誰的,隻是沒想著……沒想著你們還迴來。”


    因見姚黑兒半晌不說話,單東拘謹地撓了撓頭皮,又笑道:“這也好早晚了,我該迴去了。明日讓我家老婆子,和夫人說話。”


    一語提醒了姚黑兒,她衝鍾翠菱使個眼色,鍾翠菱心下明白,忙拿了兩盒子點心,遞給單東,笑道:“東大哥,這個拿迴去,給孩子先吃著,車裏還有些東西,是姐姐要送給大家的,隻是還沒整理出來,明兒再給家裏去送。”


    單東忙擺手道:“不用的,不用的,我們倒是怪慚愧的,當年你們走,因為我們怕事,連送也沒送你們……”一邊說,一邊已趕忙走了。


    看著單東越走越遠的背影,姚黑兒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當年來找自己的,究竟是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這孩子清秀的像女孩子……像女孩子……像女孩子……


    姚黑兒的心陡然一陣猛跳,哥哥家的女兒潤姑,當年正是七八歲的年齡,難不成,會是誰帶了她來找自己?可是,聽說她當年也被賣了。別人買了她,自然是做丫頭的。難不成還會帶著她來尋親?況且,她怎麽能知道自己在單家村?


    然而,除了潤姑,自己的親朋中,還有別的符合年齡的小孩子嗎?


    “娘!”姚玖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姚黑兒的沉思:“娘,那個金大哥來找二姐了!”


    “死丫頭!你少胡說!你怎麽知道他是來找我的!”姚珮羞紅了臉,口氣卻很強硬。


    姚玖一邊躲在母親身後,一邊對姚珮伸著舌頭做鬼臉:“我就知道!他就是來找你的!”


    姚黑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兩個,什麽時候才能像你們的大姐一樣,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果然,來人正是一身白袍的金恆,他走到姚黑兒跟前,抱拳施禮道:“姚國夫人,晚飯準備好了,單兄弟忙不過來,讓我來請你們去用餐。”


    姚黑兒忙還禮道:“有勞金將軍!”


    吃了晚飯,姚黑兒、鍾翠菱和三個女兒,又為單老太守了會兒靈,就有婆子來迴,說房子已經收拾好了。


    張二姐便勸她們迴去,因道:“妹子,我婆婆還要六七天下葬,總不能你們一直也在這裏熬著,晚上該歇著好好歇著,白天來守一會兒,也就是了。再則,我們這房子雖已收拾了,終究還是地方太小,三個姑娘在這裏,也不方便。”


    姚黑兒見她說的懇切,也隻得依了,和翠菱帶著三個女兒迴了姚家。


    明月如霜,溫柔地傾瀉在姚家的小院子裏;好風如水,輕輕吹拂著姚家的五個人。院子裏的雜草已全部清理幹淨了,下人們又從車裏搬了一套帶來的桌椅,擺在院子中間。


    姚黑兒從袖子中取出那根紫磨金蓮瓣嵌鴉青寶石的簪子,仔細端詳了一陣,與姚瓊戴在發髻上,低聲道:“這是你外祖母的簪子,今兒就送給你吧!迴頭找個工匠,將那掉了的鴉青寶石,再鑲嵌上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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