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餘切收到了兩封信,又是同一個地方的。


    他本來以為是牟期中從牢裏提前放出來了,找他要花牌代號,沒想到是《紅岩》雜誌。


    該雜誌的主編黃興邦催促餘切:“餘老師,你的戰爭小說什麽時候才能寫完?請按照約定,在《紅岩》雜誌上發表!”


    “我寄信的有些遲,到燕大的時候,《紅岩》新一期已經發了有些日子。”


    黃興邦的意思是,餘切拿到十月樣刊的時候,市麵上已經開始賣《紅岩》十月刊了。


    隨信附帶的還有六百來塊錢,以及《紅岩》十月刊的樣刊。


    確實,《陣地來了未婚妻的信》還沒寫完,餘切剛上學校,實在是分身乏術。


    但是考慮到這個時代作者們的創作效率,餘切這也不算是很摸魚。


    然後,餘切仔細看起《紅岩》刊。


    自1979年複刊以來,餘切是第一個發兩篇小說在同一期的,《高考1979》已經是過去時,黃興邦從來最看好的都是《天若有情》。


    《天若有情》被安排在雜誌的中間,並且在封麵標明了頁碼。


    這一期的封麵設計同樣考究,是一條不知道方向的高架橋,它被線條組成的高樓大廈裹住。


    這正對應了故事結尾裏麵,女主角有預感男主華弟要死了,提著自己裙子在橋上狂奔,其實她無論是往哪個方向,都不會拿到美好的結局。


    不知道是不是雜誌安排的一種巧思……


    應該不至於為了一篇小說來設計封麵吧。


    俞敏宏吹噓自己上大學以來每天至少看兩本書,他成為燕大第二個看《天若有情》的人,看完之後哭的七零八落。


    餘切問他好看嗎?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情,餘切,我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悲痛,就好像一個發生在我身邊的人,一個本來能好好的人,最終沒有得到好的結局!”


    “華弟被活活的打死了!”


    “他本來是可以上大學的,他本來該去上大學!”


    俞敏宏說:“還好我去讀了書,還好,我沒有去當農民,我甚至不會打架,我隻能挨打。”


    “那你很喜歡這本小說?”


    “餘切,沒有人不渴望一個像喬喬那樣的戀人,她和我身份差別巨大,卻義無反顧的看到我的靈魂。我簡直是……愛上了喬喬,她是真正的中國女人!”


    俞敏宏的眼淚止不住的掉,《天若有情》成為他今天開始最喜歡的小說。


    俞敏宏看小說的時候是星期二。


    星期四的下午,有幾個女生來“新現實”社團。


    餘切問:“你們找誰?”


    “找華弟。”


    哦,這幾個女同學看了《天若有情》。


    “這裏沒有華弟。”


    “我們是來找餘切的,我們聽說餘切是小說的作者。”


    “好,我幫你打聽一下,但是要找餘切,得先加入我們社團……餘切是社長,他也不是誰都來接待的。”


    女生們左右張望,最後全都同意了:“那我們加入社團。”


    填表、看資料,寫備注。


    餘切鼓掌說:“你們加入‘現實主義’學派了,我們社團每周二、四有活動,主要是文學性質的活動。”


    女生們鬆了一口氣,但是又焦急起來:


    “我們要找餘切,你帶我們去找餘切,餘切在哪裏呢?”


    “我就是餘切。”


    同樣的事情,第二周的星期四又發生了,這次來了幾十個人,他們都是看小說來的。


    餘切意識到,《天若有情》這篇小說的發表,似乎有一種要成為餘切成名作的趨勢。


    餘切本來就能夠想到它的傳播效應,所以很多事情都放在了《天若有情》發表之後來做,但實際發生的時候,還是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


    《高考1977》是一篇優秀水平的知青文,但無論是當時餘切的寫作水平,還是這個故事題材本身,不足以支撐它成為有傳播度的大眾作品。


    今天還有幾個人知道劉芯武寫的《班主任》?


    還有幾個人知道《凱旋在子夜》?


    《天若有情》就截然相反。


    標誌性的作品需要和標誌性的曆史事件相結合,一部小說是因為看它的人才偉大的,讀者賦予了它超然的地位。


    沒有傳播,就沒有文學。


    83年的治安形勢尤其嚴峻,而且從九月份起,事情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燕大是一處寧靜地,博雅塔下,未名湖的湖麵蕩漾,越過它蕩漾的邊緣,一場狂風暴雨其實已經席卷全國!


    實際上,在1983年的最後幾個月,幾乎一切事情都不能和嚴抓治安相比,這是全國人民的頭等大事。


    無數群眾出來舉報,為相關部門提供線索。


    一些分子到處流竄、不斷作案,機關則針對性的製定抓捕計劃,數萬幹警進入深山老林進行圍剿,就連最可愛的人也被出動,用以防止更惡性事件。


    僅僅是兩個月,一共繳獲了兩萬餘把槍支,子彈50萬發,其餘的菜刀、撬棍等武器更是數不勝數。


    它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也是空前絕後的一場行動。


    “組織一次、二次、三次嚴厲打擊的活動……每個大、中城市,都要在三年內組織幾次。一次打擊他一大批,就這麽幹下去!”


    發動群眾不是一個簡單的話,它實實在在的影響到了幾乎每一個人,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接觸到《天若有情》這一部,關係到了他們密切生活的小說。


    《天若有情》的傳播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擴散開。要求轉載這一篇小說的文學期刊數不勝數,然而他們最早也要到下個月才能刊印出來,於是引發了《紅岩》雜誌前所未有的搶購。


    當餘切為了加入“新現實主義”社團的人數太多,而焦頭爛額的時候,黃興邦的信再一次寄過來:


    “我正在經曆了不得的爭論,所有人都告訴我,是我選中了在十月份發表《天若有情》,是我從作家中發掘出了你……”


    “但是我知道,我隻是坐在那裏,然後我看到了這一篇文章,那一刻我知道一定要發表它!”


    “我們印了五萬份,比平時要多……因為《紅岩》雜誌是地區性刊物,然後,現在我們加印,再加印……”


    “有沒有可能十萬份?我看會有二十萬份!”


    “我聽說,讀者寄了無數封信件,要求下一期的《人民文學》上刊登你的《天若有情》。”


    “餘老師,無論是誰聯係您,請你把戰爭文學的新作寄給《紅岩》,最多還加上《川省文學》,你是我們本土走出來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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