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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小王爺一不看地圖二不瞧堂下,他隻是把玩著手裏的瓷盞,一下一下的敲打杯壁,眼睫與燭火光暈落成了圈兒:“朝廷另遣的兵馬何時到達永兆?”男人似未在意陽可山與陸賀年的想法,他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


    陽將軍拍拍鎧甲一屁股坐迴了椅上:“約莫半個月,行營都已安排妥當,最重要的是糧草,會隨軍一並押運,北地的藏怒河前幾日進了枯水期,從發來的旬報上看,糧草兵分四路由不同的衛隊護送,一部分先頭走藏怒河道入凜峽,會比預期的早到六日。”陽將軍舒了口氣,提到即將運抵的糧草也安心不少,這麽多的兵馬,每天吃穿住行都是個問題,後顧之憂解決了,什麽都可商量。


    鳳明邪沒說話,指尖在蘸了茶盞裏的水漬,在案幾上百無聊賴的比比劃劃,陽將軍看在眼底心裏叢生幾分不耐,這鳳陽王爺他是頭一迴見,不敢怠慢任是什麽大小事務都向他通稟,可腦海充斥的皆是厭棄和訕弄——這裏是打打殺殺,一不小心便千軍萬馬有去無迴的烽火戰場,盛京城裏派幾個大將軍來指手畫腳也就作罷,怎麽九五之尊偏偏整了一個活色生香、養尊處優的小王爺來。


    這男人一落轎,金絲鞋履沾的不是什麽黃沙地,而是精雕細刻錦繡絲,眉目之間慵懶輕曼,素衣之下豔情百轉,可瞧不出半點兒的雷厲風行。


    皇家子弟,溫軟多情。


    得,行軍打仗,讓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人來,皇親國戚們,就好好的呆在後頭坐收漁翁之利,陽可山最怨懟的地方在於,他不光得看著千萬人的性命還得管著鳳小王爺的毫毛,若是這男人出半點兒岔子,得,倒黴的是誰,是他南召總督!


    陽可山愁,愁的頭發都快白了。


    “小王爺,您若是沒個主意,那咱們……”陽將軍忍不住咂嘴抱怨的話被陸賀年打斷了,削瘦男人撞撞他胳膊暗示,不敬的話語就少禍從口出了!


    陽可山憋著勁往迴咽。


    “尚渚台南若真如密報所言,兩隊北戎兵不過三四百人,”鳳明邪好似看不出陽大將軍的嫌棄,他懶洋洋揉了揉因夜半還不得休憩有所酸軟乏累的額頭,“陸佬,你對自己的女兒可有信心?”


    陸賀年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但他扭頭瞧見陸以蘅亮晶晶的眼瞳,迴想起方才她的侃侃而談,對於北戎賊子,這姑娘沒少做功課,陸賀年抱拳定定道:“罪臣,百般信任!”


    她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她是個殺過人、放過火、斬過賊寇首級的小閻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南屏陸家人,陸賀年對這十年不見的女兒充斥無需置疑的敬畏和讚賞。


    “好,”鳳明邪的決定似作的倉庫,不需過多思慮,“陸以蘅,本王予你三百精銳隨同陸賀年,一並前往尚渚台南區,聯合域氏調遣的小隊剿滅北戎巡防騎衛,探明賊人行徑,”男人起身,流光溢彩似落九天,“天明啟程,不可耽擱。”小王爺打著哈欠,還裝模作樣的伸了個懶腰,好像聽了大半個夜晚的軍情軍報實在無趣又困乏。


    男人百無聊賴撣著五彩雀羽,衣衫逶迤踏出了堂門。


    陸以蘅怔愣,目光從陸賀年和驚愕的陽可山臉上劃過,她已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王爺,這不合適!”碎花布裙劃過門扉,像是一隻翩躚的小蝴蝶。


    陽可山迴過神來,咂嘴怨道:“這,這不胡鬧嗎!陸佬,讓你女兒帶兵去和北戎的騎兵較量,別說三百,就是六百也不妥,你——你是她老子,你是她父親,就當個隨軍的侍從,這、這不合適啊!”陸以蘅就算再驍勇善戰也是沒有與賊人們交過手的小丫頭,現在帶兵前往尚渚台南,那是域氏的地盤,更加要小心謹慎,怎麽,陸賀年這麽個能揮斥方遒、指揮若定的人才在眼前,鳳明邪偏偏視而不見,他——他就是個糊塗蟲啊!


    陽可山急的跺腳來迴踱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陸賀年好脾氣的當和事佬,不計較尊卑和輩分問題。


    陽將軍是越被勸阻越氣急敗壞:“你女兒都知曉這使不得,陸佬,去了戈壁你可不能由著她胡來,不,是不能由著這鳳小王爺胡來啊!”


    皇親國戚懂個屁的行軍打仗。


    陸賀年啞然失笑,拍拍虎背熊腰男人的肩膀給他消氣:“小王爺深思熟慮可不是什麽胡攪蠻纏之輩,我陸賀年是個罪臣,在天子的眼裏是被貶去戍邊的一介兵卒,豈能擔任領軍指揮之責,可阿蘅不一樣——她是盛京武將、朝廷命官,陽將軍,這抱不平,大可不必……”


    若是鳳明邪出口讓陸賀年領軍,這才是亂了朝廷的章法、壞了天子的龍威,兵還沒出,就得內亂呐。


    “我這個罪臣還能‘名正言順’的隨軍,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陸賀年的渴求並不高。


    楊將軍這麽一聽,倒是突然反應過來了,拍著腦門子“哎呦”起來,瞧瞧,他就是不喜歡盛京城裏那套方圓規矩,煩的透頂!


    可大將軍心裏頭的氣還沒消,總得叫他發泄發泄,哼哼道:“就算這鳳陽王不是什麽拿喬的人,可你也沒必要那般吹噓恭維,盛京城裏的達官顯貴,心比天高,甭說眼睛在頭頂,那尾巴都能給你翹到天上去,榮華富貴在眼前啊那是從來瞧不見這邊塞戍衛的艱辛。”


    陽可山當年堅決不迴盛京城也是懶得參與那些爾虞我詐、你欺我騙。


    陸賀年好兄弟般得在他腦袋上揉了把,笑道:“神機妙算?”他進堂麵對那鳳明邪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四個字,鳳小王爺究竟是真聰慧還是假糊塗,他歎了口氣,指了指桌案。


    陽將軍有些茫然地湊上前去,頓,神色一變。


    這堂內的燭火悄然沒了聲息,那頭的陸以蘅踩著小碎步就在昏暗的長廊下追上了雀羽妖灼的鳳明邪。


    “小王爺!”她伸手就攔住了男人的去路。


    鳳明邪歪了下腦袋,似笑非笑:“怎麽,這個時候不自信了?”他很清楚陸以蘅想要說什麽,連陸賀年都沒有提出異議,怎麽這姑娘反而不敢認這領軍之責,她不正盼著來西地建功立業嗎?


    陸以蘅被他那明燦旖旎的眼神瞧慌了心,張了張口又覺得反駁的太薄弱。


    “還是你擔心陸賀年不聽軍令、心生抗拒?”


    “父親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陸以蘅下意識反駁。


    “你們父女倒是互相了解的很。”信任的程度哪像是心有隔閡十年不見。


    這些話說來輕鬆,男人侃侃倒是莫名讓陸以蘅放下原有的不安和躁動,她與陸賀年有著旁人不及的默契。


    “臣女敢問一句,王爺是第一迴來西地嗎?”她踩著月色寥寥,西北的夜風吹拂在臉上也揉撚著沙塵,鳳明邪對永兆和周邊以及北戎的情況了解異常,可不像是常年在內陸繁華之地養尊處優的人物。


    她隻是好奇。


    “自然,本王忠君愛國。”他了然挑眉,既然擔了領軍之責,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九五之尊失望吧。


    陸以蘅翻了個白眼涼涼瞅他,心裏忍不住啐道:“您可勁兒吹吧。”得,男人就是誇不得,順杆兒爬的比蛇還快。


    鳳明邪低低一笑,指尖撩起她順風而拂的長發,清香留餘,這黃沙夜裏竟有著些許怦然心動的氣息:“明兒個前往尚渚台南,你要萬事小心。”


    陸以蘅泯唇,深深吸了口氣,月下揚眉,恣意張狂:“臣女既然來了,便從未想過撤下。”什麽刀山火海、槍林彈雨,她絕不退縮半分,“定不負王爺囑托重任之意!”她心裏清楚,鳳明邪將這些幾近前鋒的任務交托給陸家父女,也是打心眼裏為國公府著想。


    百年戰機一朝湮滅,無論曾經是非對錯、善惡忠奸,從此刻起,光耀門楣、重奪榮耀。


    陸以蘅對男人暗中所做的一切感激不盡更不願不能辜負這般情深義重。


    “不負?”鳳明邪那張揚恣意的眉目一斂,“啪”,修長漂亮的指骨落在陸以蘅耳邊木欄,臂彎撐在她頭頂,溫熱的氣息俯身時洋洋灑灑融在這西北寒凜的夜色中,男人早已將她禁錮胸懷,“可有想好如何答謝本王?”


    陸以蘅歪著嘴角,神色一慌:“您行事做事盡想著旁人報恩嗎?”


    “自然。”男人迴答的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喏,他鳳小王爺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真以為他是大聖人不求迴報,不,他貪求的可不是幾句好話。


    “無、無恥!”陸以蘅憋著氣從嘴裏唾罵出一句。


    男人伸手索性一環她小蠻腰:“可有人就是喜歡這般無恥之徒。”他無奈至極。


    “瞎了眼,該找顧卿洵好好治治。”陸以蘅忍不住懟上了頭。


    “嘖,別這麽咒自個兒,阿蘅。”男人失聲笑起,低頭時下頜輕輕枕在她發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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