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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還顯得虛弱的神色襯得一身嬌兒女裝身形纖弱,才叫蘇一粥恍然醒悟,這跟自己勾肩搭背的,到底還是個姑娘。


    神色雖顯蒼然可眉清目秀如遠山悠揚,一身荊釵布裙不覺得金貴,然骨子裏倔帶的驕曼皆被明光照徹,隱約透出幾分疏漠淡然,叫人好不愜意歡喜。


    “陸副將,不多休息休息?”


    “沒心情。”陸以蘅向來簡潔明了,三個字可把蘇一粥一晚上的憋悶也概括了出來。


    是啊——章見知和林瓊死了,誰還有心情倒頭睡大覺。


    “你的傷蔣軍醫囑咐了要好生靜養,昨兒小王爺可交代了。”蘇一粥本還覺得奇怪,那千裏迢迢盛京來的皇親貴胄對陸家姑娘好似有著別樣的關注。


    昨晚上鬧了刺客,蘇一粥跟著衙役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府裏兜了個圈,本還想去陸副將房裏琢磨琢磨這事兒,可人還沒到門口呢就叫邱廉給一把拉迴去了。


    當時邱廉的眼神就跟見了鬼似的:“小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麽?!”大半夜的進人家姑娘的寢房,真當陸以蘅是你兄弟?


    蘇一粥後知後覺,摸著腦門一臉茫然:“這不,找王爺和陸副將商議兩省政事啊。”他理直氣壯的。


    邱廉恨不得一拳砸上去:“你啥時候不能商議,非得挑這時機?!”沒見到鳳小王爺和陸家姑娘之間有著微妙的眼神,你現在闖進房裏去,壞了好事,腦袋是不要了嗎?


    “嘿,這事還分先來後到、時間地點?”蘇一粥沒聽明白爽朗大笑,惹得邱廉果斷伸手就是穩穩當當的一拳,砸的他腦門嗡嗡響。


    “二愣子!”邱參將低聲咒罵,蘇一粥懵圈著捂頭就看到一個小婢女正竊笑著從房內跑了出來——等等,好像,蘇一粥突然明白了什麽——


    這盛京城裏褒貶不一的魏國公府小姐,莫非當真和——和大晏朝最百無禁忌的鳳小王爺假戲真做了?!


    蘇一粥“哎喲”一聲大退三步,這才想起來,似乎在盛京城時也有所耳聞,魏國公府的境地際遇他知道不少,鳳陽王爺明火執仗的事也知道不少,偶爾聽風便是雨的傳聞蘇一粥從來沒當迴事,如今瞧來,那十有八*九,還是真的。


    嘖嘖嘖。


    哪怕現在陸以蘅站在蘇一粥跟前,小將軍打量她的神色不免都變了,變得很奇妙、很古怪,有迷惑,還有嫌棄——


    等等,這個嫌棄是怎麽來的。


    你要說陸以蘅不漂亮吧,不,她稚氣動人嬌驕相宜,看著還挺叫人眼前一亮;你要說她美豔吧,不,她哪裏及得上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細細想,這小身子骨的拳頭一揮,得,連山中猛虎都不在話下的幾拳打死了——不得了,誰人消受的起這般美人恩。


    至於鳳小王爺,蘇一粥對他的印象似總停留在那個昏暗牢獄的夜晚,燭火明滅中五彩雀羽的昭彰來到恍然眩了所有的目光,眼簾下的挑剔細膩沾著活色生香,若說人間絕色,怕也不過如此,怎麽——怎麽眼光品味如此獨特,偏偏就愛招惹這個不算討人喜歡的丫頭片子?


    蘇一粥突然對陸以蘅興味的品頭論足起來,看的陸以蘅渾身雞皮疙瘩一哆嗦,總覺得蘇小將軍的眼神不懷好意了可又說不出的怪異。


    “咳……”陸以蘅難受極了,清了清嗓子。


    蘇一粥就嬉皮笑臉的湊到她耳邊:“陸副將,你這傷口還疼嗎?”他意有所指,這話可不正是昨晚上鳳小王爺同樣言說過的,喏,外頭伺候的小婢女聽得清清楚楚。


    陸以蘅霎沒有預料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這該死的蘇一粥竟也有心調侃,她臉色轟然一炸就跟個半熟的小蝦似的,跺腳恨恨道:“蘇將軍,昨夜嵇陰大營突襲賊營,攻破五山小營,兩座火營,哨塔少說七八有餘,在厭湖劫得匪賊千餘人,今日應都遣下了山來,你可有核實?”


    蘇一粥被她突變的神色一駭,言辭鑿鑿中頓條件反射似站得直挺挺一本正經:“大營眾賊已被擒拿,賊首伏法,半山逃竄的如今正由邱參將帶人上山搜索,”他迴到一半兒才覺得不對勁,“等等,你是主將還是小爺我是主將啊!”他伸手下意識就在那姑娘額頭一點,嘮嘮叨叨著自己怎麽險些給唬住了。


    陸以蘅笑吟吟的:“走,咱們上山瞧瞧!”如今這些參與偏隅剿匪的領頭人從各懷心思成了無話不談。


    府衙到林山不間歇的皆是三大營的兵卒,鬧騰得整個順寧不得安寧,不少百姓正蜂擁趕來府衙,這點陸以蘅還覺得奇怪。


    “哦,那是卓知府昨晚擬了布告,奉小王爺的意思要歸田還民,”蘇一粥解釋,這些年不少富甲仗勢霸了農民的田地,“隻要拿著當初的田契、地契來報,經查核實便當日退還。”一開始不少老百姓都呈觀望狀態,畢竟莫何順寧就是天子的話都可以斟酌三分,如今突然說要退田還民,誰信?


    卓遠派了幾十人大街小巷的叫喚這才將消息散了出去——對,就連張敬張知府都被“拖下水”——


    老頭子一早上給那知府大人備好金鑼,說著,順寧是您老的地界,作為順寧最大的父母官您應一馬當先的去布告,老百姓才會信你啊——


    張敬當時氣的是吹胡子瞪眼,可哪裏奈何得了卓老頭,隻好跟個當街叫賣的小販似的,敲鑼打鼓去“宣傳”。


    “糟老頭子挺會磕摻人。”陸以蘅聽罷笑的是前俯後仰。


    從半山腰望去可見這山底的城郭繁榮無暇,一片大好河山、人間百態,卻隻是烏煙瘴氣下的縮影。


    蘇一粥揮手示意正在山上搜索的行隊去往霧鳴峰。


    “這次剿匪算得上成了大半,”小將軍拍拍甲袍,隻要到此為止不往下查,匪賊們已經束手就擒,官吏們也抓了不少貪贓之徒,“你我這也是,‘功成名就’啊。”他話是這麽說卻全全然是自嘲。


    陸以蘅無奈苦笑,這“功成名就、凱旋而歸”失去了初時的風發意氣,反而生搬硬套的叫兩個人都膈應。


    如今兩省各派遣旱營兩千精兵與原本剿匪大軍所剩的三千人正漫山遍野逐步的搜索,以免有未察的小城寨成為漏網之魚,除了被押解下山的草莽匪賊外,還有不少是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百姓。


    “這些大多是被賊匪搶掠之人,還得登記核實後遣送迴家。”臨山的鎮甸飽受侵擾,不少良家婦女被奸*淫擄掠皆是常態,窮苦人家告官無門便是妻離子散、白首難送,而過往的商客們若是沒有打點好這一行路上的官衙,就免不了在官道上也會遭受打劫,更別說你要走那捷徑山路。


    陸以蘅不禁頓足,有老有少、喜怒枉然——若不是她親眼所見,怕難以想象山高皇帝遠的十萬大山處究竟能囂張狂放到何等境界。


    她長長歎口氣,正蹣跚行過身邊的老叟腳下石子打滑險些絆倒,陸以蘅忙不迭搭手攙扶,才發現那老頭兒年過知命,一條腿瘸著一隻眼瞎著,手心裏抵滿了老繭。


    老叟心慌忙爬起身道謝。


    陸以蘅擺擺手,前頭就傳來了蘇一粥的叫喚:“陸以蘅,可快些!”怎麽磨磨蹭蹭的。


    陸家姑娘忍不住腹誹都當將軍的人了,性子急躁沒點兒沉澱,她正要快步趕上,臂彎突的一緊被形容枯槁的手給死死握住了,正是方才那位老叟。


    他渾濁的眼睛下意識的瞪大,在陸以蘅臉上不斷探究打量,甚至伸手不置信抹了抹摸眼角,老人家的手心帶著幾分發燙顫抖。


    “陸、陸以蘅……”他幹癟的唇角動了動,“你是……你是陸賀年的女兒嗎?”他似好半晌才問出那麽一句。


    “正是,老人家,認得我父親?”陸以蘅詫異,極是莫名。


    老頭子舔了舔幹涸的嘴角,抓著陸以蘅的手霎然鬆開,像一瞬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陸家的幺兒,你是陸家那個送迴南屏的陸以蘅……”他不知是激動還是感慨,一時之間無言開口。


    “老頭兒,你是誰?”蘇一粥跳腳奔下山來聞言和陸以蘅對看一眼,怎麽這千裏之外的荒山野嶺裏還有人是故交?


    陸家姑娘名不見經傳,自然不是人人識得,可是她的父親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南屏陸家魏國公,深受先皇帝和太皇太後的倚重,若說起往日昌盛,那也算得上是占了半部分的大晏風華錄,而後所牽扯的密案也是人盡皆知。


    老叟話不多,陸以蘅索性將人給請去了順寧府裏。


    清茶淡茗,這才知道,原來老叟姓孔名評,年輕時便是陸賀年手底下的兵卒跟隨他出生入死,十年前因為受了重傷離開戰場迴到老家經營小本生意,由於脾氣倔強不滿給莫何順寧的府衙上交過路打點而遭了賊人的搶掠,隨行的八個侍從都被殘忍殺害,他如今半個瞎子又是瘸子實在無法和賊人拚命,這不,當牲口似的給關了兩個月才知道朝廷裏派了剿匪大軍,如今,是來救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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