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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小王爺一副懶散極了的表情。


    嚇?


    陸以蘅反被驚嚇到了——她張著嘴怔神眨眨眼,腦中還沒反應消化過這句話的意思,整個人“蹭”的跳開兩步,哐當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您——是私自出京、假傳旨意?!”


    陸以蘅整個兒呆若木雞,所有人都以為鳳明邪的勝券在握和誌在必得是因為他的手中有著聖上的密旨,如此大張旗鼓的來到偏隅之地調動嵇陰大營圍困兩省夜審百官,沒成想,竟然——竟然——隻是他,虛張聲勢!


    不——這,這可不是一個虛張聲勢可以解釋的,這分明是欺君之罪!


    “您、您是瘋了嗎!”陸以蘅的臉色從蒼白突然漲得通紅,“嵇陰的兵營是太子殿下在掌控,您該不是假傳聖旨從大營調動了精兵,這不是——也將太子殿下一並拖下水了?!”陸以蘅震驚的不敢置信,一旦天子知曉兩省發生的事,鳳明邪這個不按理出牌的王孫貴胄少不了要領罪,那暗中幫了他的明琛自然也難逃法網。


    鳳明邪不以為意笑道:“本王何時傳過聖旨?”他怎的不知,從頭至尾,小王爺半個“天子”也沒落出口,皆是他們自以為是亂了陣腳的猜忌罷了。


    陸以蘅恍然覺得連自己也被這個裝腔作勢的男人給唬騙了過去:“可如果您不是聖上授意又怎會有兵部的調令,如何驅使嵇陰大營精兵,太子殿下權衡利弊自然不可能輕易讓您動權。”明琛不是什麽頭腦一熱就聽之任之的皇子殿下,如今他奉命監軍鹹鄴軍事,手中掌著嵇陰的兵權,別說要使喚他,就連那頭的幾個將軍都統的也不是傻瓜。


    “他還欠著本王一個人情。”鳳明邪老神在在沒當迴事。


    陸以蘅愣了愣,神色在燭火躍動下流離輾轉兩分,東宮明琛很少駐京,而鳳小王爺又常年在鳳陽,他們兩個是怎麽酬成了人情,小姑娘張了張口,唿之欲出:“當初,太子奉命監軍之事,莫非,是您力薦的?!”這是唯一的可能,鹹鄴是軍機重地,左右三省各屯了兩營在道州,一旦樹立起君威,東宮之路自然水到渠成。


    對於明琛來說,機會不可多得。


    陸以蘅見鳳明邪滿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她頓覺這個男人有著何等“欺世盜名”的麵目,他早就料到有朝一日偏隅會集結剿匪,而且,剿匪必“敗”,兩省旱營陽奉陰違、花樣百出,遲早——遲早得向嵇陰借兵,所以,他安排了一步棋,在所有人挪子之前,定下了天元所在。


    “您是什麽時候……”陸以蘅微微倒抽口氣,直覺背後有些毛骨悚然,鳳明邪是什麽時候開始打這算盤的。


    “祭天遇刺。”小王爺順著耳邊的長發落落大方,他沒打算隱瞞,伸手將茶盞掀蓋沏滿香茗,淡雅的茶香與藥味混合充斥,竟有幾分莫名的暖意。


    東宮在鬧市遇刺,陸以蘅身受重傷,天子大發雷霆,而汪公公愁眉苦臉找了半天才在禦花園清池邊尋到了正在釣魚的鳳小王爺,他並沒有直接去向禦書房,那時,鳳明邪去尋了太子殿下,雖不知他們聊說了何事,可不久之後,男人便向天子奏探,這群圖謀不軌的匪賊來自偏隅。


    一步一步,好像都順理成章起來。


    隻是鳳明邪也著實沒料到,跟前這姑娘敢說敢做更敢請纓一戰。


    “本王來的可及時?”男人眨眨眼,所有的正經都一瞬間轟然崩塌,溫寧眉目流風倜儻,如同蝴蝶膀翼上的流光掩映著金銀織花的絢麗,他有著欺人的外表也有著誘人的話語——


    真像是遊走花叢的毒蛇。


    一不留神,見血封喉。


    戲弄討好的情話,旖旎明燦的眼底,可隻有鳳明邪知曉,長衫背後有著一絲寒涼,若他再遲疑幾日沒有當機立斷,怕是今夜陸以蘅就壓根沒想要活著下山,別人是忙不迭的推卸責任,陸家姑娘呢是恨不得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蘇一粥是顆小火藥,陸以蘅何嚐不是個火藥桶,兩個人撞在一塊兒非要將莫和順寧翻個底朝天不可。


    陸以蘅被男人明晃晃討好的話語激得渾身起了一圈疙瘩,她有些氣惱的跺跺腳,鳳明邪就是個身在皇家卻從來不愛避開皇家忌諱事的混賬,她眉頭沒有舒展:“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能談笑風生的!”


    “阿蘅擔心,本王歡愉還來不及。”哈——他洋洋灑灑,還能來段兒你儂我儂。


    陸以蘅的齒根嘎嘣直響:“臣女還真想看看,您迴了京如何向聖上交代!”她有些賭氣,這會兒又怨又忿,鳳小王爺離京、動兵、越俎代庖——三條罪狀可是明明白白的,在言官看來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小王爺擺手將掌中的茶盞一飲而盡,仿佛在說陸以蘅的擔憂是小題大做,大堂之上章見知的言行足以證明百起司內有謀亂之心,嘖,天子該忙著肅清的是自己的內臣心腹才對。


    陸以蘅瞪他一眼,這意思是九五之尊還得感恩戴德不成?!


    “自古兵權不二動,小王爺,不計後果這等事可不應該出現在您身上。”陸以蘅篤定,地方兵營的軍權沒有兵部的調令絕不可能輕舉妄動,尤其是鳳明邪這微妙的身份,仗著天下至尊的寵愛,怕是有朝一日能分疆裂土成為山中皇帝——朝廷裏的言官可正等著抓你的小把柄。


    偏這養尊處優慣了的家夥,喜歡天下大勢占的七分妙處,對於九五之尊的縱容和退讓,他從來不懂收斂。


    蘇一粥腦子一熱闖懷容大營去搶印,若不是鳳明邪搶先一步讓卓大人去營中截人,恐怕現在小將軍已經身首分離。


    千謀萬算,唯獨未將自己置入乾坤。


    陸以蘅嗔著男人嬉皮笑臉毫無危機感的作態,還能笑吟吟的與你談盡風花雪月。


    “傷口不疼了?”他突然道。


    陸以蘅被這話鋒轉的有點兒懵神,方才情急之下沒顧上,如今迴過神才覺得背後原本火辣的痛楚化成了麻痹的清涼,竟還有些舒適。


    “秦大人對你很是關心,”鳳明邪指指藥箱,從盛京城裏帶來的奇效妙藥中自然不乏秦徵備上的寧古果,對斷骨腐潰療效極好,想來也是猜到陸以蘅是個不安生的姑娘,不弄的自己遍體鱗傷不足以收手,“六部議事,他雖不得違抗上命卻托了明玥向晉王闡明利弊,明猙的確派遣了允南道的大軍,隻是路程遙遙拖延了時日,未及本王神速。”


    關於允南道整肅的消息有所耳聞,蘇一粥當時還咒罵過,等他們援軍到了,怕是剿匪義軍早屍骨寒涼。


    “公主殿下?”陸以蘅還奇怪明玥居然會替她說話,轉而她沉吟片刻,秦徵身置文武百官又是晉王麾下,對於明猙在後宮的行事作為,他究竟幾分知曉、幾分參與,在她與秦大人的數般交鋒中似也未見他有半點流露,除了——除了在禦清園,陸以蘅將猜忌之事和盤托出,秦徵大為震驚。


    鳳明邪睨眼:“你想要引蛇出洞,晉王何嚐不等著這機會,”陸以蘅對秦徵的“坦誠”不過是在臆測明猙“趕盡殺絕”的企圖,每一個人都在懸崖玩一場擦邊走火的戲碼,男人悻悻然,“秦家深受晉王恩惠,他活是明猙之人,死是明猙之鬼。”


    陸以蘅咋舌蹙眉,這男人的嘴不光花言巧語信手拈來還刁毒的叫人恨不能縫起來,方抬眼就見鳳明邪俯身吹熄了燭火,房內一瞬黯然卻朦朧可見事物清晰輪廓,外頭原本敞亮的燈花和火把不知何時全然湮滅,東方早已明色,曙光灑出兩縷在雲層。


    天光,即亮。


    “怎麽,”鳳明邪見陸以蘅滿臉不解迷惑,他挪步扣了扣房門,笑道,“莫非你還想留本王房中一宿?”他調侃著。


    陸以蘅啐了口就恨不得將男人趕緊踢出房去。


    門扉輕落,外頭長廊裏的腳步清淺漸遠,陸以蘅偷偷的聽著聲音悉悉索索的像鞋履摩挲在柔軟的花草上,帶出了滿懷氤氳的芳香,就好像心底裏有一顆微弱的種子,生根發芽,開出一朵花。


    陸以蘅抱著腦袋搖搖頭,她趴去床榻卻睡不著覺,順寧官衙的審訊未果,他們所有的猜忌都淪為了笑談虛構,這一夜困頓、疲乏、疼痛,半個月的頹然和絕境孤勇在身體終於得到一寸安憩之地後的放縱,她不想動彈卻無法安心。


    陸以蘅心亂如麻、輾轉反側,在屋外聽聞婢女的腳步聲後索性一骨碌跳起來,換了身幹淨衣衫洗漱出門。


    府衙裏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安靜下來,她才踏出衙門就見到蘇一粥也正整裝,小將軍忙揮手打招唿可話還噎在了嘴裏。


    可不是,自打出了盛京城後,小將軍很少正眼瞧她,後來這姑娘天天穿著輕甲在男人堆裏打轉,倒是忘記了——陸以蘅也是個魏國公府的千金小姐,本該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現在滿腦子能迴想起的,全是和男人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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