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祝你前程似錦祝你什麽?你要去上學了啊。”


    “別裝了。”他聲音依舊輕輕的,很低很慢,“前程似錦什麽意思我不知道嗎?我的夢想還能不能實現你不清楚嗎?”


    “……”


    “就說你是個混蛋,”他啞著嗓子給出結論,“林玫瑰,你就是個捂不熱的混蛋。”


    “……”


    “不知道做錯事要道歉。”他說,“也不舍得說上幾句人話。”


    這一句接著一句實在是太讓人受不了,尤其是還是這種姿態,他還全方位地侵占著我,我也全方位地接納著他。


    這麽混沌的,相占的,至密的姿態……


    聽著他罵我。


    痛感加倍。


    我忍不反駁:“那種事兒拿什麽道歉?道歉能有用嗎?”


    “沒用就可以不道了嗎?”他說完之後,陷入停頓,然後輕聲地,顫聲地、慢慢地說,“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恨你?”


    “……”


    “那麽多年了,不愛我也就罷了,到頭來不把我當個人看。”


    說到這兒,他再度拿起我的手腕,睜開眼看著它:“就連要死了都不想著要通知我,我連見個最後一麵都不配……”


    “……”


    “前程似錦,夢想成真。”他幽幽地說,“這就是給我的遺言了。”


    我說:“我沒有你的電話,而且我根本就沒想死……”


    “哼……”伴隨著一聲冷笑,他丟開我的手,轉而再度撐起來,那隻握過我手腕的手掌捏住了我的臉,“再說你沒有。”


    “……”


    “說啊。”他盯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虛聲地問,“看著我,說你沒有。”


    “……”


    “沒有我的郵箱,沒有我的電話,不認識我的朋友。所以準備自殺了,也聯係不上我……”他堅持而確定,“說啊,告訴我……你敢嗎?”


    他離我這麽近,貼得這麽緊,我當然能感覺到……他唿吸的急促。


    我說不出話。


    我真的沒有。


    但我應該有。


    我知道。


    “林玫瑰。”顯然是因為沒有等到任何答案,他的語氣更幽冷,帶著微微喘息,“我一點都不可憐你。”


    “……”


    他說:“如果把我留住,你根本用不著這樣。”


    “……”


    “留住我,比留住一條狗還要容易。”他聲音空落落的,仿佛身處一片死寂,“可你寧可死也不願意。”


    我受不了了:“你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腕都割了,幾句話就受不了?”他微微靠過來,嘴唇擦著我的,卻並不是吻我,而是問,“快死的時候疼不疼?冷不冷?害怕不害怕?有沒有想,如果梁墨冬還在,一切根本不會這樣,你家那件案子根本就……”


    “你住口。”四肢寸寸僵硬,我控製不了自己急促的唿吸,渾身止不住得顫抖,“梁墨冬你住口!”


    我就知道。


    從他之前那句“你後悔麽”開始,我就知道,隻要往下發展,早晚會說到這一句。


    但是……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


    在這種情況下。


    我還以為……他會心疼我。


    我受了這麽多的傷……


    他一定知道我是很堅強的人,不會輕易走這一步。


    當然,是我多想了。


    怎麽想這種事情?


    糊塗,丟人,沒臉。


    他終於不說話了。


    四周很靜,漸漸地,我重新冷靜下來,說:“我要迴家了。”


    一起傳來的還有梁墨冬的聲音。


    雖然是一起的,但我還是聽清了。


    他說得是:“對不起。”


    我說:“你不用道歉,當初不管怎麽說都是我對不起你……”


    他又堵我。


    但這次不行了,我輕輕咬他一口,他嘴上本來就帶著傷,這會兒不免要鬆開。


    我掙開他:“咱們倆不能再繼續了……你起來,我今天必須要走。”


    他又握住了我的手腕。


    “走什麽?”他問,“你還想往哪走?”


    “……”


    “說你幾句就鬧著要走。”他又開始了,“傷心了?嫌我不心疼你是吧?”


    “……”


    “我為什麽要心疼你?”他顫聲地,用力地,絲毫不肯憐香惜玉似的,“你狼心狗肺,你活該,你自找的。你說不能繼續就不能?問過我了嗎???”


    “……”


    “以為掉幾滴眼淚我就會心疼你?”他鬆開了我的臉,微微地弓起身,額頭依舊貼著我的,眼裏現了狠意,“老這麽……拿捏我!”


    “……”


    “還以為你那麽對我,是能過上什麽好日子……”他依舊說得輕慢,卻好似刀刀刺入。而他渾身顫抖,仿佛疼痛得也是他自己,“結果就自殘自殺、骨頭錯位、酒精中毒、一身的疤、墮落得像個表子……人不人鬼不鬼!”


    我並不怪他,別看他說得這麽狠,也就是嘴上功夫。


    他再罵一會兒也無所謂了。


    易地而處,我這種沒素質的會直接動手揍他。


    罵兩句無所謂。


    我隻是忍不下去了:“你別鬧了……”


    我說:“我肚子有點兒疼……”


    “肚子疼?”他冷哼,眼眶開始發紅,“連傷心都不是?合著又是我自作多情?”


    “不是……”我說,“我是真……”


    又被他大力吻了迴去。


    過了一會兒,又鬆口,他聲音顫得更厲害,目光也更兇更冷酷,動作卻停了下來:“繼續咬我呀。混蛋,哭成這德行……還肚子疼。”


    “肚子疼……”他反複磋磨這個詞,咬牙切齒,不甘不忿,兇狠又脆弱,“我對你用了幾分力,會不會弄疼你……”聲音依舊輕輕的,如冬夜裏飄舞的雪,沙啞著,顫栗著,“我自己不知道?”


    我抱住了他。


    “梁墨冬。”我吻他的臉,說,“對不起。”


    他渾身僵硬,不情不願,充滿抗拒:“鬆手。”


    我不鬆手。


    “我已經不疼了。”


    我裹住他,渾身上下,裏裏外外。


    直到他動不了。


    包裹他,跟他交織在一起,讓他完全在我懷裏。


    我說:“早就已經好了……不要哭。”


    好久,他才悶悶地出了聲:“我沒哭。”


    那這是什麽呢?


    這滑向我脖頸間,滾燙、濕潤、鹹澀的……


    這不甘不願又無可奈何的……


    這像個被大人欺負的孩子似的,無助、委屈、難過的……


    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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