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麽看著我,目光沉沉地注視。


    黑暗狹窄的車廂裏,靜謐到了極點,隻能聽到深重的唿吸聲。


    說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我全身都被控在了他懷裏,動彈不得,隻能用眼睛望著他。望著他,說:“我不愛他。”


    不管說得是誰。


    無所謂,沒有區別。


    “沒有愛過。一分鍾也沒有。所以不要計較這個……”我閉起眼,說,“親愛的,來親我……”


    “叫老公。”他突然說。


    “……”


    我睜開眼,眼前卻覆上一片黑暗。


    隻有他的聲音在耳邊:“乖。”


    他沒剛剛那麽急了,緩慢地、磨人地、蠱惑地:“叫了就親你。”


    婚姻是個什麽玩意兒呢?


    像我媽和我爸那樣?


    像林莉莉和那煞筆那樣?


    像六子和張躍那樣?


    像陳婷那樣?


    也許……也像梁墨冬將來和露露那樣?


    那是個什麽神聖的東西嗎?


    我無所謂,我不會有。


    何況現在他跟我杠上了,我哪裏是他的對手?


    我不想受這罪。


    所以既然他這麽愛聽,那我


    ——就貼到他的耳邊,輕輕地,軟軟地,溫柔地,誘人地叫他:“老……”


    他給我堵上了。


    惡狠狠的。


    兇巴巴的。


    懲罰似的。


    終於一切全都平靜下來。


    梁墨冬也不離開,我也不想他離開,就這麽相擁著。


    互相糾纏。


    窗簾關著,一切都那麽暗。


    空氣稀薄而粘.稠,四周是如此的靜。


    一切都好像停止了,時間不再流動、空間不再轉換、人事不再增減……一切的一切,如鬆脂中的小蟲,完美停滯、完美封印。


    宛若另一重時空。


    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空。


    超脫物外的感覺如幻如夢,也令人失控,我摟著他,恍惚間輕聲開口:“梁墨冬。”


    他不出聲,似乎也是怕打擾這一切似的,手掌握著我的手腕,慢慢地摩挲著。


    “我……”


    如果我清醒,我一定不會說這些胡話。


    但我不清醒呀。


    我沒法在他懷裏,在負距離的接觸下,還保持清醒。


    所以我忍不住要說情話:“我沒這麽叫過別人。”


    他還是不說話。


    “不會這麽叫別人的。”


    他不知道,這有多重要。


    但沒關係,他不需要知道。


    我動了動胳膊,用唯一能動的右手按住他的頭,像他控著我那樣,控著他。


    我的手不夠大,手指不夠有力量,但我有我柔軟的掌控,依舊可以令他動彈不得。


    我吻他,一寸一寸,告訴他:“這是你一個人的。”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因為看不清他的臉。


    我隻能告訴他:“你永遠都可以記住……我隻會這麽叫你。”


    終於,他出聲了,又輕又溫柔:“撒謊……又撒謊。”


    嗯,不意外。


    他不信。


    我這種人,滿口謊言,沒句真話。


    從小到大,總是騙他。


    不過沒關係,上帝他老人家知道,就在教堂裏。


    他知道,他看著,他明白,他見證。


    然而下一秒,梁墨冬微微一動,上半身撐了起來。


    在我感覺到的同時就已經看見了。


    我的手,被他拉到了眼前。


    光線很暗,但離得夠近就什麽都能看見。


    “你……”我定頓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趕緊抽手,“什麽時候解下去的?!!”


    很顯然他看出了我的問題,握緊了我的手腕,說:“在你胡扯的時候。”


    “……”


    “都是我一個人的了?”他的額頭貼住了我的,手指摩挲著我的手腕,“那我豈能容它?”


    “……想不到你那種時候還有這種心思。”我無語,“太傷我自尊了吧!”


    都不投入的嗎?


    梁墨冬沒搭理我,稍稍放鬆,閉起了眼。


    安靜。


    他肯定已經發現了,因為我能感覺到,他就是在那條疤上來迴摩挲著,描繪著它的形狀。


    而且他的心跳很快。


    當然了……


    負距離,哪有心跳不快的。


    他要是心跳不快,那也太侮辱我了。


    “就……”我真不想老騙他,但事已至此,我也隻能撒謊,“我家那時候不是出事兒了嘛,我就……我就壓力很大,感覺這樣比較放鬆。”


    他還是不說話,也不睜眼。


    “真不是男人送的。”我便繼續說:“我就是不想摘下來,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有什麽毛病一樣。”


    我手腕上有一條疤。


    確切地說是好幾條。


    不過看不出來的,畢竟是疊在一起的。


    我不是疤痕體質,相反,我屬於那種傷口愈合能力很好的人,所以它們看上去淡淡的,戴塊表就看不著了。


    這話說完,過去很久,梁墨冬始終那麽安靜。


    這多別扭?


    我又說:“你起來吧……很晚了,我迴去了。我真的要迴家。”


    年會的事已經搞定了,我勒他那事,他也說不計較了。


    從這個節點斷了,以我對梁墨冬的了解,應該不至於找我麻煩。


    但他並沒有看我,隻閉著眼,輕聲問:“疼不疼?”


    仍舊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腕,摩挲著那幾條疤。


    “不疼。”我說:“本來也沒多深,就釋放一下壓力。”


    “這麽多,還有縫針的。”顯然他的眼神兒還是跟以前一樣好,這麽爛的光線也能看得這麽清楚,“我記得你不愛留疤。”


    “……”


    算了,我真編不出來了。


    他老能抓住最敏感的那個點往出揪。


    我現在處於賢者時間,腦子慢半拍,真的很累。


    接下來,再度陷入安靜。


    安靜得就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


    這一次很久、很久、很久……


    終於,梁墨冬又出聲了:“我當天下午就走了。”


    “……”


    “原計劃還要等一個月,太心煩了,一分鍾也不想再呆……怕你又來找我。”


    “……”


    他說得應該是……我倆最後一次見麵的那天,在籃球場那次。


    “六子說是個護腕,”他垂著眼,輕輕哼了一聲,“還給我寫了個小卡片。”


    他輕輕歪歪嘴角,胸口顫抖:“祝我前程似錦,夢想成真……虧你想得出來。”


    嗯……


    因為他推開了我,所以我還是挺傷心的,以至於都忘了把護腕退迴商店挽迴點損失,就那麽連袋子一起丟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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