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將頭埋得更低,手舉得更高:“那我請問恩師,何為代行天之正道。”


    “所謂天之正道,便是除妖斬魔,保世之安。”


    “除妖斬魔?恩師,九州之災多為人禍,被妖魔鬼怪所嗜者不過寥寥。”


    “這便對了!若妖魔橫行,鬼怪密布,還要我蜀山劍派做甚。”李易之昂首負立,氣息悠長,“須知,創派之初,九州各地妖魔橫行,民不聊生,無涯道祖觀星悟天理創建蜀山劍派的初衷,便是為了對付地上的妖魔鬼怪們,使得九州成為人間樂土。”


    “人間樂土?所以人與人之間的爭鬥便置之不理了嗎。”


    “道教永昌之秘在於超世,若君臨大地,便會似更替如梭的人間諸國,或能一時興盛,但很快便會迎來衰敗。”


    “或許吧,但道於我心,卻是匡扶正義,除惡揚善。”


    “所以,你上山的目的,便是為了獲得匡扶正義的力量?”


    “是的。”


    “隨著閱曆的加深,你會逐漸改變這種想法的。”掌教望向白羽,“那你呢,你為何入通天路,登蜀山絕頂。”


    方白羽和葉飛一樣也低著頭,與掌教唯一的兩次見麵,要麽便是在很遠的地方觀望,要麽便是低頭恭語,兩人甚至連師尊具體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楚。


    方白羽雙膝跪地,雙手抱拳,恭敬中不失豪情地說道:“我自小從武師習武,從琴師習音律,從還鄉狀元習法度治國之策。人人皆讚我為天才,萬中無一,我也毫不避諱安然接受。然,讀書千卷,修習涉獵愈廣我越發現,人力終有極限,不似鳥兒可以飛行,不似魚兒可以潛水,不似靈木可以長生。


    我問師可有超脫之法,皆答想求超脫便需尋仙,九州大地,隻有仙人能夠超然物外,打破人身煩錮。


    從此,白羽我便對仙人充滿願景,依靠家中財力人脈,遍尋古籍隻為成仙。”


    “所以你上山求道,是為了逃脫人世樊籠超脫物外?”李易之兩眼一眯,望向白羽的目光有些異樣。


    須知天下間,隻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意識到人身乃樊籠,人世為枷鎖的道理。


    當年無涯道人倒騎黑驢登蜀山,實際上,便是自感已達人力極致,所以上山觀星問月探尋天道,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蜀山劍派,有了青山道人這個驚才絕豔的徒弟。方白羽小小年紀,便有此疑惑,可見其確實非池中之物。


    李易之腦子裏閃過許多的事情,卻聽白羽說道:“炎天傾的出現,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仙,也讓我意識到了仙人和凡人差距的巨大,因此求仙的意誌更加強烈,誓要完成通天路,超脫人世樊籠,問道成仙。”


    方白羽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李易之連連點頭,道:“我再問你,炎天傾的出現,除了讓你見識了仙人的強大之外,是否也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方白羽沉默,不再說話,李易之安靜地等待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片刻後,方白羽抬起頭來,空泛的眼白對著烈日和烈日下的李易之,“沒錯,確有仇恨的種子在我心中孕育。但,您剛剛不也說了,我蜀山劍派的創建初衷,便是降妖除魔,對我,對這個天下,炎天傾和他身後魔教的妖孽們便是魔鬼,除滅他們不正是我們蜀山劍派該做的事情嗎。”


    “嗬嗬,話是不錯,可你也要明白,複仇的心便像火焰,在燃燒得旺盛的同時,也會燒毀身邊的東西。”


    “請您放心,我方白羽還是分得出輕重的。”


    “從古至今,墮魔者多為資質卓越之輩,因為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認死理,當遇到瓶頸的時候,往往會不擇手段。”


    “徒兒不敢。”方白羽深深叩首,不敢抬起。


    掌教道:“我再問你,玄青殿上,若葉飛不加以阻攔,你是否便會殺死李宏源。”


    “徒兒不敢。”


    “若不說實話,即刻滾下山去。”


    “大概會吧。”


    “會就是會,何來大概。”


    “會。”


    “李宏源也是魔嗎。”


    “不是。”


    “既不是魔,你為何要殺他。”


    “因為我當時認為,他殺死了葉飛。”


    “所以在你心裏,所有傷害你身邊人的東西,都是魔?”


    “徒兒不敢。”


    “你已經做了。”


    “徒兒不敢。”


    “仇恨是修仙的大忌,若我蜀山劍派的道士一個個也都睚眥必報,狠辣無情,那和魔教的妖孽們又有何區別。”


    “師尊教導的是。”方白羽猶豫了一下,反問道:“徒兒敢問師尊,在那個時刻,徒兒應該怎樣做。”


    葉飛用膝蓋拱了拱方白羽的身體,後者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易之倒無怒意,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我為你舉一個例子如何。”


    “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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