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招待倒還周到,黃芪吃飽喝足,便躺在床上歇息,黑麂唯恐出去被人誤當做黑狗,橫遭毒手,隻能與他寸步不離。


    燈花結繭,窗外風聲越來越大,吹得門“砰砰”作響,黑麂聽到敲梆子,道:“過了二更天,鬼怎麽還不來?”


    黃芪道:“不來倒也好,無論是她傷人還是我傷她,都不是好事。”


    黑麂道:“早些了結這件事就可以早些上路,我堂堂一個護法,淪落到扮狗的地步,真是窩囊。”


    黃芪問道:“你知不知道對付鬼還有什麽好法子?”


    黑麂道:“你沒有法術,很多法子都用不上,隻能用犀照困住厲鬼,待黎明破曉,太陽一照,鬼魂自然灰飛煙滅。對了,你今天在墳地裏拿到的釘子和符有什麽用處?”


    黃芪道:“我曾聽張行雲說過茅山的法術,這符應該是定魂符,鬼能隨意附身,但隻要貼上這道符,就被定在軀體之內,不能逃離。至於這枚法釘,我看過應嫂的屍骸,是從懸樞穴釘進去的,懸,即旋也,為托空不著之處;樞,乃樞要,通上連下為樞,為致動之機。此穴當人身旋轉樞要之處,物必懸而能旋,上身為下身旋轉之所懸附,故人身之旋動必以腰椎為其樞紐。以法釘刺入此穴,就能讓厲鬼行動不得,到時候就可以再把她封進棺材裏。”


    黑麂點點頭:“原來如此,隻是還有一個難處,鬼必附身之後你才能釘她,那被附身之人豈不是也活不成?”


    黃芪道:“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犀照定住她。”


    正說話間,房外喧鬧起來,黃芪翻身下床,忙同黑麂出門查看。


    隻見院中站著一個渾身沾血的人,正是張大娘,神情驚恐,指著外頭道:“鬼,鬼上了當家的身。”


    眾人忙圍了上來問究竟,就在這時,張打鐵忽跑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長杆打鐵錘,氣喘籲籲,身上也都是血,眾人大駭,嚇得急忙後退,張打鐵喘著粗氣,咽了兩口唾沫,道:“鬼……有鬼……在後麵追我。”


    何大郎戰戰兢兢,道:“張大娘說你……你是鬼。”


    張打鐵走上前,眾人都往後退,道:“別過來。”


    張打鐵道:“我不是鬼,鬼上了曾一刀的身。”


    話音剛落,隻見曾叔身穿油布圍裙,手持殺豬刀,刀尖上還滴著血,大步走到月洞門下,冷冷看著眾人。


    半夜裏這副屠夫裝扮,真是怪瘮人的,眾人看看張打鐵又看看他,何二郎奇道:“你們究竟哪個是鬼?”


    “他。”張大娘指著張打鐵,張打鐵指著曾叔,曾叔指著身後,異口同聲道。


    何大郎何二郎麵麵相覷,道:“還有人?”


    “爹,娘,你們沒事吧?”小張快奔過來,隻見他身上幹淨得很,一滴血都沒有。


    眾人圍成一圈,驚疑的看著這四人,何三郎走過來,道:“黃大師,究竟哪個是真的鬼上身?”


    黃芪道:“這鬼很聰明,知道你們塗了黑狗血,所以就附身在外人之上,既然看不出來,不如都給他們淋上童子尿,一試便知。”


    何三郎道:“好,就這麽辦,大夥兒準備。”


    眾家仆都將葫蘆拿在手裏,張大娘忙道:“這不行,我是清白的,淋得一身臊,還怎麽見人?”


    何大郎道:“現在由不得你了,不試怎麽知道你不是鬼?”


    張大娘急了,道:“你看我身上的傷,身上的血,我若是鬼,怎麽會傷成這樣?鬼在張打鐵身上,他拿著錘子要殺人呐。”


    張打鐵捂著腰間的傷口,道:“不是我,我傷得也不輕,是曾一刀。”


    曾叔道:“不錯,是我傷了你,不過那時鬼在你身上,你要殺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現在鬼已經轉移了,我看在小張身上。”


    小張惶恐道:“你們不要信他,我身上這麽幹淨,根本就沒傷過人。”


    何二郎大叫一聲:“都不要說了,什麽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走上前,指著小張,道:“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裝無辜的小惡鬼。”


    眾人大駭,小張急道:“你憑什麽說是我?”


    何二郎目光犀利,舉止自若,道:“你當我看那麽多戲是白看的嗎?往往越沒嫌疑的人越是真兇,你身上這麽幹淨,看似沒有動手,實則你就是惡鬼,哈哈哈……鼓掌。”


    家仆附和起來,齊叫:“二少爺好勁。”


    何二郎解下葫蘆,往小張身上潑去,叫道:“惡鬼,現身吧。”


    小張閃躲不開,被淋了一身,卻並無異常,眾人又驚,何二郎自語道:“不可能的,沒道理呀,難道尿是假的?”


    “轟”,伴著巨大的雷聲,一隻手從他胸口穿了出來,眾人大驚失色,叫道:“是她。”


    張大娘雙手將何二郎撕成兩半,臉上露著慘白的笑容:“是我,哈哈哈……一群白癡。”


    黃芪振臂高唿:“大家不要怕,我們有尿在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瞬時間萬尿齊發,張大娘抱頭大叫,張打鐵掄起大錘,道:“輪到我了。”


    掄圓了打,如秋風掃落葉般,觸者非傷即殘,眾人驚叫亂竄,何大郎欲哭無淚,道:“我的娘咧,這轉移的速度也太快了,怎麽鬥,怎麽鬥?”


    黃芪躍身上前,抓住鐵錘,道:“不要管,把他們都淋上。”


    家仆們正如驚弓之鳥,但見他與張打鐵僵持不下,又鼓起勇氣衝了上來,拿著葫蘆亂噴,可巧天公不作美,“轟隆隆”,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個時候大雨傾盆而落,非但將童子尿衝走了,連眾人塗在身上的黑狗血也都快洗得幹淨。


    幸好此時黃芪得手了,隻見他右手按住打鐵錘,左手從腰間摸出定魂符,一步跨上前,貼在了張打鐵的額頭上,眾人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喂,你拿張紙貼我幹嘛?”張打鐵如夢初醒,怔怔問道。


    “啊,又轉移了。”院子裏頓時一片混亂,黃芪無可奈何,收迴符,叫道:“不要慌,都到大廳裏去。”


    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光和暗交替占據著眾人的臉龐,顯得神色都不正常。


    大家濕漉漉的,立在那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懷疑。


    黃芪感到非常棘手,握緊犀照,心想得嚇唬應嫂,讓她不敢輕舉妄動,遂道:“大家都不要動,誰動誰就是鬼上身,我就要用這鏡子照他。”


    何三郎道:“誰還有童子尿?拿出來一個一個的試,不就知道了嗎?”


    眾人都把葫蘆扔在地上,竟一滴也沒有了,何三郎的眼睛滴溜溜轉,最後落到黑麂身上,道:“法師,事到如今,看來隻能犧牲你這條黑狗了,用黑狗血祛邪。”


    眾人齊聲稱是。


    黑麂暗叫糟糕,早知如此,悔不當初要扮狗,正應了那句話“人為刀俎,我為狗肉”。


    黃芪忙道:“這狗曾救過我的命,捉鬼降妖離不得他,萬萬殺不得。”


    何三郎無法,又看著小張,道:“你是童子身,定有童子尿,快屙出來救急。”


    張打鐵道:“不要動,你何家休了小環,和我們張家非親沾故的,憑什麽要幫你?”


    何三郎道:“好,不講情,就講錢,十兩銀子怎麽樣?”


    張打鐵道:“一百兩。”


    何三郎罵道:“你窮瘋了吧,坐地起價。”


    曾叔道:“都不要吵了,興許我們都活不過今晚,要再多錢有什麽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何大郎想著滿屋的金山銀山享用不著,不由得悲從中來,“嗚嗚”的抽泣著。


    情勢如此,張打鐵也無話可說,小張便拿著一個茶碗轉去柱子後,不多時又走了出來,道:“隻有這麽些,不知道夠不夠?”


    黃芪上前一看,有了主意,道:“但凡用藥,內服總比外用效果要強,這一瓶雖少,不妨混在茶水中,大家分而飲之,應有奇效。”


    “咦”,聽到這話,眾人不免麵露難色,但為了不被鬼附身,這點委屈也算不得什麽。


    黃芪徑將瓶中之物倒進了茶壺裏,晃蕩晃蕩,又倒在杯子裏,先自喝了一杯,道:“一個一個來,不要搶。”


    何大郎抹著眼淚,皺著鼻子,搖搖頭:“誰搶這東西。”


    極不情願的也喝了一口。


    眾人把杯子拿在手裏,彷如喝的是毒酒,一個個麵如死灰,垂頭喪氣,最後大叫一聲,頗有壯士斷腕的氣概,一咬牙,一狠心,猛地灌進嘴裏,剛喝下便覺肚子好不舒服,作一陣幹嘔。


    大廳又安靜下來,黃芪覺得奇怪,看來惡鬼並沒有附在他們身上,不然剛才喝下純陽之物,就應該被驅逐出肉體。正想間,突然黑麂朝曾叔撲了過去,一口咬住他的袖子,眾人大驚,叫道:“這狗瘋了。”


    曾叔右手抽出尖刀,作勢要捅,黑麂閃得也快,隻聽“嗤”的一聲,將曾叔的油布裙連帶著右襟一起撕了下來,眾人驚唿出聲,隻見從曾叔的袖子掉出一條濕漉漉的汗巾,原來剛才他並沒有喝茶水,而是偷偷倒在汗巾上,用手遮掩,眾人察覺不到,但黑麂就在他身下,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曾叔是鬼。”眾人大叫,四散奔逃,大廳裏頓時亂成一片。


    曾叔發狂獰笑,揮舞屠刀,黃芪想要出手,但人們擠擠撞撞,根本施展不開手腳,眼見著曾叔將何三郎抓在手裏,一刀捅了進去。


    黃芪終於趕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符貼在他的額頭,本以為就此得手,誰知屋外又接連傳來慘叫,黃芪茫然不解,驚疑之間,忽曾叔對他說了什麽,黃芪驚愕萬分,斷沒想到如此上來,正欲阻止,曾叔手快,將黃符扯得粉碎,大叫:“應嫂,我們一起複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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