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後,日頭正烈,院子裏有些燥熱,幸有幾株大槐樹,枝繁葉茂灑下些碎陰,孫映雪綠蘿照樣來看熱鬧,閑時兩個人拿著扇子撲起了蝴蝶玩。


    千杯堂中學徒的人數最多,加上黃芪新晉的三個,此次共有三十餘人參賽,場地上也擺了三十幾張桌子,紙墨筆硯,都齊備得很,好像貢院的陣勢。


    黃芪左看右看,忽見有一人年過耳順,問道:“老伯,你也是來考試的?”


    老者道:“是啊,怎麽?不行嗎?”


    黃芪道:“這倒不是,敢問這一場題目難不難?”


    老者道:“難不難,嘿,我三十年前過了第一關,一直都過不了第二關,你說難不難?”


    黃芪咋舌。


    這時吳大平談笑風生,走到院中,看了看黃芪,自撿了一張桌子就位,滿臉得色。


    黃芪暗疑,平時既沒有聽說更沒有見過他鑽研醫術,不知等一下怎麽過關。


    吳總管又說了一遍考規,道:“比試現在開始,這一場是學徒進醫士,三關都答對者可以進職,第一關比辨藥,會有三組七種藥材,答對五種的即視為過關,來呀,端上來。”


    月洞門下,雜役丫鬟魚貫而出,將托盤放置在眾人的桌上。


    李伯道:“用藥之別,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病人的生死全在大夫的一念之間,所以半分也馬虎不得,因此,識藥辨藥是行醫者最先要掌握的本領。”


    黃芪看去,隻見第一組是兩種藥材,皆是植物塊莖,好像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大如雞卵,表麵坑坑窪窪,還沾了不少的泥土;第二組也是兩種,經炮製切片,是不規則的橢圓形狀,表色黃白;第三組則難度更大,有三種藥材,分別裝在小盤子裏,自然也是炮製過的,瘦長形,有小拇指長短,外形極為類似。


    眾人忙仔細辨認,或拿或嗅,有成竹在胸的,有抓耳撓腮的,還有左看右顧,交頭接耳的。


    吳總管道:“這些藥材,每個人桌子上的擺放順序都不同,所以不要偷看別人的答案,就算別人答對了,你照抄過來,也一樣是錯,大家辨認出的,就寫在紙上,限時隻有一炷香。”


    黃芪看了吳大平一眼,隻見他信手便寫,吃了一驚,不曾想他這麽快就分辨出來了,忙去看藥材,過了半炷香,才將幾種藥的名字寫在紙上。


    時限已到,吳總管喝命眾人停筆,五考官離席下來,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李伯指指點點,三名醫則拿筆在答錯之處畫叉,吳總管緊跟著,記錄得分。


    前幾人差強人意,有答對兩三種的,也有答對五六種的,到第十餘人,李伯搖了搖頭,孫堂主望前一看,隻見第一組寫的是“荸薺”和“芋頭”,第二組寫的是“棗片”,第三組寫的是“蘿卜幹”,怒道:“你怎麽答的?我都看出一兩種了,你卻一種都沒答對,連我都不如,什麽荸薺、芋頭、蘿卜幹,甜鹹搭配,有滋有味,你吃的倒講究?”拿筆打了個大大的叉,道:“我看你是混日子來的,學徒也不用做了,打雜去吧。”


    那人灰頭土臉,羞慚而下。


    眾人看得稀奇,考試考到自己降級的,倒也少見,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慵懶懈怠。


    一路走著,到了黃芪桌前,一名醫們仔細看了看,喜道:“終有一個全答對的,李伯,你調教的好徒兒。”


    吳總管往前一瞧,他也認不出那些藥材,道:“說不定是瞎蒙的,我才不信他有這麽大能耐,若他能說出個門道來,我才服他?”


    李伯道:“既如此,黃芪,你便說說。”


    黃芪道:“是,第一組左邊的是白附子,右邊的是天南星,兩者均為扁圓塊莖,呈黃白色,也有淡棕色的,上麵粘了泥就更難分辨,不過白附子粗糙,有凸起的莖痕,天南星則塊莖光滑,頂端是凹陷莖痕,這是最顯眼的區別;第二組分別是三棱和澤瀉,從外形上很難區別開來,不過辨藥識藥不能光靠眼睛,還要用舌辨法,當年神農嚐百草即是如此,我剛才嚐了一下,三棱嚼之微有麻辣,澤瀉則嚼之微苦;第三組是知母、玉竹和白芨,知母質地堅硬,易折斷,氣微,味微甜;玉竹則稍軟,氣微,味甘,嚼之發粘;白芨則不易折斷,無臭,味苦。”


    “好,果然是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名醫們誇讚道。


    吳總管也無話可說了,記了黃芪滿分。


    接下來又有三四人被淘汰,到了吳大平處,名醫又喜道:“好,再一個全對的,果然是後生可畏。”


    李伯本就疑心,況且剛才吳總管又為難了黃芪,遂道:“我見大平那麽快就寫出答案,必是熟讀了《本草綱目》,不如再給我們講講這幾味藥材的藥性。”


    吳大平麵露難色,看向吳總管,吳總管笑道:“這孩子雖然優異,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還是給其他考生留點麵子,不用說了,時辰不早,還有幾個沒看完。”


    李伯笑了笑,也就不勉強了。


    吳大平長籲一口氣。


    第一關下來有二十餘人留在場上,吳總管道:“接下來是第二關,考識方,我會念三道方子,你們把每一個方子所需的藥材、份量寫在紙上,限時也是一炷香,三題答對兩題者過關。”


    這一題可就難了,藥方何止萬千種,既要知道藥方所需的藥材,又要知道份量,沒幾年的苦功是學不出來的。


    吳總管大聲道:“第一題是大承氣湯方;第二題是溫經湯方;第三題是小青龍湯方,來呀,把香點上。”


    眾考生又撓撓頭摸摸鼻子,或咬著筆閉目,或張著嘴望天,苦思冥想,李伯提醒道:“有大承氣湯方,也有小承氣湯方;有小青龍湯方,還有大青龍湯方,大小之別,諸位可不要弄混淆了。”


    白駒過隙,不知為何這炷香燃得極快,很多人都沒有寫完。


    考官們依次看過去,搖頭歎息,比之第一關要糟糕不堪得多。


    又到了一人處,那人自信滿滿,孫堂主看去,驚道:“你三個方子怎麽寫的都一樣?”


    那人道:“迴堂主的話,這是小的費了三年功夫琢磨出來的百用百靈方,管它什麽病,隻要用了我這個方子,保管藥到病除,死的醫成活的。”


    李伯一笑:“按你這個方子,活的也能醫成死的。”


    吳總管湊過來,隻見此人三個方子寫的都是:人參一斤,天山雪蓮一斤,靈芝一斤。


    那人爭辯道:“我就不信世上有什麽病是一斤人參不能醫好的,一斤不行就再來三斤。”


    孫堂主斥道:“你隻當人參是蘿卜,雪蓮是泡菜,靈芝是大餅,尋常百姓就活該吃不起藥病死嗎?”


    李伯道:“即便買得起,也不能小病大治,天天人參、靈芝吃著,陽盛陰虛,不過旬月,必定暴斃而亡。”


    那人還待爭辯,吳總管大喝一聲,護院上來亂棒打將出去。


    終到了黃芪,名醫們細細閱看,“嘖嘖”稱讚,道:“竟無一字是錯的,孺子可教。”


    吳總管急道:“我不信他一個小小的雜役真有這麽厲害,一定是舞弊,我要搜他的身。”


    孫堂主和三名醫這麽多年來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考生,心下多少存疑,李伯道:“你是監考,心懷惡意,無端揣測,這未免有失公允了。”


    吳總管道:“他若是清白的,也不怕我來查他,來人。”


    幾個護院圍上來,伸手就去抓黃芪,誰知剛碰到他的身子,突然“啪啪啪”亂響,這幾人的手不知怎麽的扇在了彼此的臉上。


    眾人大驚,黃芪忙道:“對不住,我控製不住自己,你們別碰我。”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的手似乎有些失控,自魂魄受損,他感覺脾氣越來越暴躁。


    吳總管叫道:“好啊,狗急跳牆了吧,快來人。”


    黃芪道:“我沒有舞弊,你們若不信,我可以將三個方子的煎煮服用之法口述出來。”


    名醫們商量著,覺得此法最好,孫堂主道:“好,那你當著我們的麵說說。”


    黃芪道:“大承氣湯方,以大黃四兩、厚樸半斤、枳實五枚、芒硝三合入藥,以水一鬥,先煮厚樸枳實,取五升,去滓,納大黃,更煮取二升,去滓,納芒硝,更上微火,一兩沸,分溫再服,得下,餘勿服。溫經湯方,需吳茱萸三兩、當歸二兩、芎藭二兩、芍藥二兩、人參二兩、桂枝二兩、阿膠二兩、牡丹皮二兩、甘草二兩、生薑二兩,以水一鬥,煮取三升,去滓,日三服,每服一升,溫飲之。小青龍湯方,麻黃三兩、芍藥三兩、細辛三兩、幹薑三兩、甘草三兩、桂枝三兩、半夏半升、五味子半升,以水一鬥,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若渴去半夏,加栝蔞根三兩;若微利,若噎者,去麻黃,加附子一枚炮;若小便不利,少腹滿者,去麻黃,加茯苓四兩;若喘者,加杏仁半升,去皮尖。”


    吳總管聽得雲裏霧裏,問三名醫:“他說的可對?”


    名醫們雖然懼他權勢,但也不得不點頭,吳總管狠狠盯了黃芪一眼,道:“算你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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