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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雙眼布滿血絲的衛功祿在門外輕喚慕晨,昨晚連夜趕製的棺槨送來了,他來詢問慕晨的意見,看葬禮的流程如何,還需準備些什麽。


    慕晨站了一夜,加上昨天又受了傷,麵色發白,精神不振。半抬眼皮看了看奇露娜和聽見聲響出來的眾人,簡短的迴了一句話:“去祈明村,父子合葬。”


    “慕晨,我姐姐還沒醒,二牛的葬禮…”兩姐妹與二牛親如姐弟,純月不想讓姐姐錯過二牛的最後一程,但又覺得這樣做太過自私,所以話隻說了一半。


    “丫頭,你去看看佳月。”


    奇露娜跟著純月和衛柔迴到房間,一旁的靈犀可可隨即上前,走到慕晨身邊,問道:“慕晨大人,我是否可以參加這孩子的葬禮?我想用靈族的方式為他祈福,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幸福快樂。”


    “可以,這孩子沒少受苦,我隻會幫他報仇,其餘的卻做不了,就用你的方式替我們撫慰他的靈魂吧。”


    兩人還在交談時,侍從近前稟報,老城主全譽仁和少城主全名德到,目前在會客室等候。


    “快去請老城主。”


    不一會兒,全譽仁和全名德跟著侍從來到內院,兩人一身素裝,麵帶哀傷。全譽仁簡單的與慕晨和衛功祿打了招唿便進了郭二牛的房間,輕輕掀開他的白絲蓋頭,說道:“孩子,先後受了那麽多的苦終於解脫了,希望你去往一個美好的世界,在那裏無憂無慮的長大,忘了這裏的記憶,好好生活。”


    全名德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外,一改傲慢不屑的態度,低頭默哀。等全譽仁出來,他急忙上前攙扶,兩人又來到墨橙的房間,看著她如熟睡一般的模樣,全譽仁竟哭出了聲音,一陣悼念的話語,將兩人簡短的幾次碰麵詳盡的描述了一遍,其間更是因哽咽停頓數次,把不明真相的靈犀可可都聽哭了。


    門外的衛功祿跟著唉聲歎氣,先不論遠近親疏,這幾人確實烘托出了喪葬應有的氣氛,隻是唯一一個相關人慕晨卻冷眼旁觀、毫無表情。


    奇露娜在檢查完佳月後走出房門,簡短的向慕晨交待情況:“穩定,但還醒不了。”


    “不等了,出發。”


    隨著這一聲令下,眾人當即收起悲傷,全都走向院內。純月和衛柔剛踏出門便看到這一幕,純月有心上前阻攔,但被衛柔拉住,勸解道:“事已至此,你跟著去吧,我來照顧你姐姐。”


    “可…”


    “純月,他們的悲痛不亞於你們姐妹,況且這孩子再等下去就不好看了,趁著容顏未改,還是送他走吧。”衛柔委婉的提醒純月,遺體即將腐爛。


    她見到全譽仁和自己的夫君隨即上前打了招唿,並且告訴伯父衛功祿,她留在府中陪侍佳月。全名德一反常態,主動接近衛柔,叮囑她注意休息,別累壞了身體。


    慕晨和奇露娜分別進入房間,他最後又看了一眼二牛,隨後將棺槨合好,憑一己之力將其扛在肩上。奇露娜則稍稍整理了墨橙的衣裝,將她抱在懷中,要帶著她去送二牛最後一程。


    其餘人列隊等在院中,慕晨一人扛著棺槨走在最前麵,侍從們想伸手卻不敢上前,就這樣跟在後麵穿過整個府院。


    到達門外時,衛府管家和議事院內官總管陳右已候在那裏,兩輛裝點樸素的馬車並排而停,馬車前是素裝素甲打著奠字大棋的兵士,後麵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各貴族車駕,整條街排滿了為了這個不知名諱,出身卑微的少年出喪而來的陌生人。


    慕晨將棺槨放好,眾人依次上車,剛準備出發,不遠處一群衣衫襤褸的貧民邊跑邊大喊:“等等,等等,我們也是來送二牛的,等等。”


    衛功祿推開車窗,發現他們是祈明村村民,為了案件審理被臨時從貧民窟帶出來的受害人,於是親自下車,將他們安排到其他車輛上,然後命令隊伍出發。


    浩浩蕩蕩的出喪車隊穿行在城中,雖說是清晨,但也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人認為死者肯定是達官顯貴,也有人認為是被殺的貝金部商團,甚至還有人猜測是老城主或者是衛大人,各種講法漫天謠傳,但沒有一人提及昨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殺的那個貧民窟孤兒,在他們的意識裏,他配不上這麽大的陣仗。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行人終於到達祈明村,這個已經被燒毀的村莊從沒如此熱鬧過,一群素裝素裹的貴族站在與他們身份格格不入的荒涼之地上不知所措。


    眾人還在努力掩飾嫌惡之情的同時,身邊卻傳來了淒厲的哭聲,隨行的村民看見曾經的家園變成這般模樣難掩悲傷,抱頭痛哭,他們不敢再抬眼繼續觀瞧,免得迴憶湧上心頭,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慕晨扛著棺槨走上山坡,在二牛父親的墓前駐足,然後衝衛功祿點了下頭,他便吩咐人開始挖坑。手捧鮮花貢品的侍女和一眾前來送行的貴族站滿了整個斜坡,隊伍的最後才是這場葬禮的實際參與人村民們,他們被衛兵低聲喝阻,半推半就的硬排在這裏。


    墓坑很快挖好,光看規模就比一旁二牛父親的墳頭大出許多,衛功祿按照高規格葬禮儀程,定做了內外兩具棺材,整套棺槨肯定比一具屍骨體積大,這點出乎衛功祿的預料,急忙查看慕晨的表情。


    慕晨將棺槨放入墳中,眾侍女將貢品擺放整齊,隨後衛功祿將純月帶至前麵,她和慕晨分立在墓坑兩側,以喪主的身份答謝前來吊唁的人群。


    第一位自然是老城主全譽仁,他走上前低頭哀悼數秒後將手伸進懷中,掏出一把金幣拋灑於墓坑內,金幣砸在棺槨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隨後講一句懷念的話語,每拋灑一次說一句話,共三次,表達對逝者再三挽留之情。最後衝兩位喪主行鞠躬禮,整個祭拜儀程完畢,退至一旁。


    一般的人類喪事,長輩麵對喪主隻需行點頭禮,喪主則要迴跪禮,平輩之間互行鞠躬禮,小輩則與長輩相反。可以慕晨的身份,全譽仁肯定不敢自稱長輩,稱小輩又有失城主威儀,所以行了平輩禮,這也為其他貴族訂立了標準。


    衛功祿緊隨其後,三把金幣扔出,也和全譽仁一樣行了鞠躬禮。可在他後麵的全名德就尷尬了,他講完挽留之話,雙手緊握褲腿,掙紮許久,跪在了慕晨腳下,這一幕令衛功祿和身後等待吊唁的貴族們瞠目結舌,他們不相信一直看不慣慕晨的少城主竟會做出如此舉動,要不是身在葬禮現場,估計早已亂作一團。


    反觀慕晨,他連眼皮都沒抬,不管什麽跪禮、鞠躬禮,他一概隻點頭迴禮,他不喜歡這些表麵上的虛情假意。人類的絕大部分喪葬都延續數日,禮節繁冗、勞民傷財,本應通過儀式表達對逝者的真切懷念,卻強硬的與孝道捆綁在一起,生時可以不聞不問,但死後必須關懷備至。葬禮規模、吊唁人數、陪葬物品成了“孝子”頭上熠熠放光的吹噓資本,也成為親朋鄰裏間品評人性的重要指標。無論出身高低貴賤,這場人人自知的虛假表演都被任何世代接受,並且樂此不疲,永無戳破之日。


    慕晨對此厭惡至極,但郭二牛畢竟是人類,不管這孩子怎麽想,最終都要接受這一套禮法,所以他從出了衛府便耐心配合,不想在二牛的最後一段路上再生枝節。


    純月不明白什麽人類禮儀,她一直低頭抹淚,發自內心的思念二牛,除了突兀的金幣撞擊聲,沒什麽是她在意的,這一聲聲悶響如一把把尖刀,割斷了她與二牛之間歡愉美好的迴憶,也隨時刺痛她,提醒她不要忘記這孩子都經曆過怎樣的悲慘人生。


    終於她忍無可忍,冷眼注視著每一個人扔金幣時裝出的悲憫表情,這些看著貧民窟裏瘦骨嶙峋、四處乞討的鰥寡孤獨無動於衷的冷血貴族,現在麵對一個同樣身世,隻是命運反轉的逝去少年卻慷慨解囊,毫不吝惜的揮灑錢財,這不單單是趨炎附勢、阿諛諂媚,在她眼中,這就是惡,是人性裏真真正正的惡。


    眾貴族拋灑的金幣將棺槨邊的空隙填滿,別說二牛活著時沒見過這麽多錢,就連整個村子最繁榮時也從沒享有過這麽大一筆財富。


    吊唁的人群連綿不絕,過了近兩小時,終於輪到衣衫襤褸的村民們,他們看著墓坑中的金幣黯然失色,自知無力負擔,隻好推舉最年長者作為代表,簡短的表達同鄉間的情真意切。


    老頭顫顫巍巍的站在墓坑前,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拎著的土灰色布袋,用三指捏出一撮,緩慢的拋在棺槨上,不是金銀,而是米粒。他們生活在貧民窟,在那裏,食物是最珍貴的物品,不亞於身為貴族隨手一擲的金銀。


    “二娃,你叔爺爺窮,隻能給你撒點食糧,可別怪我這老頭啊。”


    隨後,老頭又撒了一撮,但從落在棺槨上的聲音分辨,要比第一撮少,緊跟著又說:“你生前認識了大人物,也算過過幾天好日子,可惜命短啊,可惜了。”


    最後一撮隻有幾粒米,老頭在說話前將布袋係好,揣在懷中,又上下輕微蹲伏幾下,像是在做著什麽準備,隨著一句“我也隨你去吧”,他居然撲入坑中。侍從們見狀急忙上前拉拽,沿著墓坑邊緣將老頭抬了上來。


    等把老頭攙扶好,他雙手環抱於胸前,指縫間嵌著金黃色,半眯雙眼,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衛功祿剛要上前,便被慕晨攔住,輕聲說了句:“隨他吧。”


    葬禮的結尾止於親近之人的貪婪鬧劇,慕晨也終於等來了真正的告別時間,他走近衛功祿,耳語道:“讓他們先迴去,我…”


    “明白,明白。用不用我留下些人幫忙收拾善後。”衛功祿清楚慕晨的心思,示意眾人離開,給他們留些與二牛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用,你也走吧。”


    “那老夫就迴去了,佳月姑娘還在我府中,我怕她醒來後不知所措,老夫正好趕迴去和她解釋說明。”衛功祿故意提起佳月,將慕晨牢牢的拴在自己身邊。


    浩浩蕩蕩的人類葬禮在接近正午時結束,曲意逢迎的貴族和迫不得已的同鄉紛紛離去,二牛的人生旅程在世俗定義中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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