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瑤站規矩時,陸知鳶正打著瞌睡在芳菲院裏用膳,謝朝雲和陸淮則坐上了去臨縣的馬車。


    這是成婚十年來,陸淮頭一次陪著謝朝雲遠行。不知是忘了還是如何,扶她上車後,他便一直牽著她的手未曾鬆開。


    他的手還如過去那般,她的手卻從握槍變成了撥弄算盤,連手上的老繭都換了地方。想起季婉婉的手,纖細,白皙,柔弱無骨,換成她是男子,也更喜歡牽著那樣一雙手。


    心中晦澀不明,鼻尖略有些發酸,微微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手指剛動了一下,就被陸淮用力握住。


    “侯爺……”


    “我知是我辜負了你,母親已經教訓過我了。”陸淮看著她的眼睛,“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夫君和父親。雲娘,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絕不會再讓你和鳶兒再傷心。”


    “侯爺……”


    陸淮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自顧自語。


    “這些年是我冷落了你,且婉婉的事情沒能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陸淮眼神慌亂:“從前的我的確不知怎麽做人丈夫,隻想著能在仕途上走的遠些,讓京中的那些貴婦人們都羨慕你。是母親罵醒了我,她說你嫁給我,圖的不是那些虛名。雲娘,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怪我,不要與我置氣好不好?”


    見謝朝雲不語,陸淮舉手發誓。


    “你若不喜歡婉婉,覺得將她留在府中打擾了我們,待我們從臨縣迴去,我立馬叫人把她送到老宅。”


    拉起謝朝雲的手放在心口:“雲娘,我這裏頭隻有你。”


    謝朝雲想笑,十年了,他竟然還在對她用老一套。


    “從方才的話中不難看出,侯爺知道季婉婉母子的存在於雲娘而言是根刺。侯爺若真的在乎,就不會問雲娘喜不喜歡,而是直接將他們趕出門。侯爺是在以退為進,逼迫雲娘妥協。”


    “雲娘你怎麽能這麽想我?”陸淮眉頭微凜:“婉婉是母親的遠房侄女,她遇見了難事兒,孤兒寡母沒有依靠,作為她的遠方表哥,在母親的要求下,對她和孩子們多照顧一些也是理所應當。”


    陸淮一副不被人理解,氣唿唿的模樣。


    “我與錦瑤是當著你的麵滴血驗親的,我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外頭那些人不明真相,捕風捉影,已讓我困擾至極。你是我的夫人,不僅不幫我澄清,反而跟他們一樣誤會我,你可知我這心裏有多難受?”


    “雲娘,我帶婉婉母子三人迴來真的隻是因為可憐她。你本是善解人意的女子,本該與我一樣同情他們,可憐他們,甚至是幫我照顧他們。雲娘,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善解人意就該讓自己受委屈嗎?雲娘也有幾個身世坎坷,無依無靠,尚未婚配的表弟,依侯爺所言,雲娘是不是也可以將他們安置到府裏?”


    “那怎麽行?他們都是男子,男女授受不親。”


    “原來侯爺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還以為侯爺不知道呢?”


    “胡攪蠻纏,你真是胡攪蠻纏。”陸淮鬆開手:“你不就是容不下婉婉嘛,待從臨縣迴去,立馬將人送走。”


    謝朝雲閉上眼睛沒再理會他。


    此次去臨縣,本就是他死皮賴臉硬跟上來的。


    他為得什麽,她心知肚明。


    陸淮狐疑的看著她,好像真的與過去不一樣了。


    然她十年如一日的順從不是裝出來的。


    她愛他,眼裏心裏都是他,說什麽做什麽都聽他的。她最近脾氣古怪,定然是因為季婉婉的事氣自己冷落她,想方設法吸引他的注意。


    趕季婉婉出府,不就是後宅裏爭風吃醋慣用的手段。


    陸淮眉眼帶出一絲得意,他和母親花了十年各種調教謝朝雲,她又怎會生出二心,又怎會舍得他?


    “都聽你的了,還生氣呢?這鳶兒讓人打了婉婉,我不是也沒跟鳶兒生氣嗎?孰輕孰重,誰近誰遠,我還是分得清的。”


    “季婉婉那頓打是她自己招來的。”謝朝雲斜了眼陸淮:“倒是那支簪子,侯爺您不給雲娘解釋解釋?”


    陸淮搓了搓手。


    “簪子是我偷偷帶去渭南的,但不是我送給季婉婉的,是她自個兒看見了硬要拿去的。”


    陸淮歎了口氣,握住謝朝雲的手。


    “本是睹物思雲娘,哪知被婉婉給誤會了,以為是我送她的生辰禮。我一個外放的官員,身上帶著夫人的東西,說出去難免讓人笑話。又見婉婉著實喜歡,將錯就錯便送給了她。”


    “為夫發誓,為夫當真不知那是宮裏禦賜的東西,以為是支尋常的發簪。婉婉亦不知發簪的來曆,是雲娘和鳶兒誤會了。此事乃是由為夫引起,婉婉那裏為夫會去解釋。雲娘你就莫要再去難為她了。”


    好一個睹物思人,好一個不知,他們是真拿她當傻子。


    吃飽喝足的陸知鳶沒再去去福臨院旁觀陸錦瑤學規矩,而是去了正在裝修的胭脂鋪。陸掌櫃辦事麻溜,幾日功夫就讓整個鋪麵煥然一新。


    “這都是城裏最好的木匠,所有的東西都是按照小姐繪製的圖紙來的。”陸掌櫃指著鋪內剛打好的櫃子,“有兩處地方做了改動,小的覺得影響不大,但還得小姐您來看看。”


    “做這兩處改動的師傅是哪一位?”


    陸掌櫃掃了眼,將一個麵相愁苦,黑黑瘦瘦的師傅喊了過來。那人以為自個兒犯了錯,不顧地上的碎屑就要跪下磕頭,被流螢攔住。


    那人急了,紅著眼睛道:“主家怎麽罰都行,隻求主家別把我趕走,我家裏還有七十歲的老娘,患病的媳婦兒和嗷嗷待哺的孩子,我需要這份夥計。我……我隻要一半工錢,隻要主家讓我留下。”


    “改得很好,這是賞你的。”陸知鳶拿出一錠銀子塞到那人手裏:“叫你來不是為了責罰你,而是想看看哪位師傅有這樣精巧的構思,這樣出色的手藝。”


    說罷,扯著嗓子高聲道:“我畫的那些隻是草圖,具體怎麽做要看諸位師傅的本事,隻要外形和功能符合我的要求,細節由師傅們自己做主。做得好的,我給賞錢,做得不好的,我也不難為你們,該結多少工錢就結多少工錢,隻是從今往後不會再用你們。”


    “我們得的賞錢也是一樣多嗎?”在二樓修欄杆的大叔探著身子問。


    陸知鳶抬頭,比了個“ok”,迴道:“那是自然,且隻會多,不會少。”


    師傅樂了,對著陸知鳶,比了個蹩腳的“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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