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府醫再三查看,陸錦瑤的手腕沒有任何問題。


    陸淮讓她解釋,她握著手腕看向江嬤嬤,觸及眼底笑意,方才意識到她被算計了。


    “不是這樣的,她真的把我的手掰斷了!錦瑤沒有撒謊,真的很疼。”


    “你真當本候這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陸淮忍無可忍,狠狠摑了陸錦瑤一巴掌:“陸錦瑤,你怎麽變成了這樣?虧本候疼了你這麽些年,你真是太讓本候失望了。”


    陸錦瑤被打得眼冒金星,想哭不敢哭,縮著肩膀。


    究竟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究竟是誰讓誰失望?


    陸淮從未打過她,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她捂著臉看向陸知鳶,陸知鳶沒有幸災樂禍,反而一臉驚訝。


    在場之人除了江嬤嬤都不敢說話。


    “姑娘是打小門小戶裏出來的,不知京中這富貴人家的規矩,以為老身是在故意刁難你。殊不知老身教導姑娘的這些,都是世家小姐,富貴千金打從出生便要學的。衣食住行,動靜之間皆有章法。”


    江嬤嬤拿過戒尺,在陸知鳶肩膀上輕輕敲了下,示意她和流螢做個示範。


    陸知鳶雖是穿書的,然這些規矩都已經刻在了原主的骨髓裏,形成了頑固的肌肉記憶。流螢是打謝家出來的,雖性子活潑,規矩上卻是沒有半分差錯。


    江嬤嬤很滿意。


    “還請錦瑤姑娘當著侯爺的麵走一遍,免得侯爺說老身偏私,刻意難為姑娘。”


    早在陸知鳶做示範時,陸錦瑤便已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明白了江嬤嬤沒有故意針對她。她不願承認,提著一口氣,然半刻之功那抵得上別人的十年,十幾年。待她踩住衣裙,以一個極其狼狽且不雅的姿勢撲到地上時,陸淮的臉黑了。


    江嬤嬤忍著笑,“侯爺,還需要老身為自個兒做辯解嗎?”


    陸淮隻覺得羞愧,忙拱手道:“都是錦瑤的錯,還請嬤嬤擔待!”


    “談不上擔待,隻是奉了皇後娘娘懿旨前來教導姑娘規矩,姑娘若是不願學,老身亦不敢勉強,隻是要請王爺進宮一趟,在皇後娘娘麵前陳述緣由。待錦瑤姑娘日後進了越王府,越王殿下那裏也不至於埋怨娘娘。”


    幾句話,聽得陸淮冷汗直下,忙再次道歉。


    陸淮走後,江嬤嬤來到陸錦瑤跟前,眯著眼睛問了句:“姑娘可還繼續?”


    陸錦瑤在心裏罵著,嘴上敷衍著:“錦瑤錯了,請嬤嬤指點。”


    江嬤嬤看了眼天色,對陸錦瑤道:“日頭上來了,怕曬著姑娘,咱們換個地方學行臥踏坐的規矩。”


    陸錦瑤沒想到江嬤嬤會把她帶到陸氏祠堂,且讓流螢幫著扒下了她的衣裳。


    白天,祠堂內未燃燭火,甚是幽暗。陸家先祖的牌位猶如暗夜裏的一隻隻眼睛看得陸錦瑤頭皮發麻。她下意識想要攏住衣裳,卻被江嬤嬤用力擰了一下。到底是宮裏出來的,知道如何折磨人,她擰的那個地方,既不能說與人聽,更不敢叫與人看。


    新換的衣裳像是用漿糊泡過的,穿在身上硬邦邦的不說還特別紮人。這還不算,江嬤嬤又從懷裏掏出一把繡花針別在衣裳上。


    “請錦瑤姑娘跟老身學行禮動作,煩請知鳶小姐在旁觀看,不當之處,立即指出。”


    陸知鳶乖巧應下,接過流螢手裏的糖果,先在供桌上放了幾顆,扯過蒲團坐在地上。


    自個兒在受苦,她卻在吃糖,陸錦瑤恨得牙癢癢,很快她就恨不起來了。因為那件特製的衣裳,因為那些別在衣服上的繡花針,讓她每走一步,每做一個動作都猶如受刑。


    剛一分神,江嬤嬤手中的戒尺就抵住了她的下巴。習慣性後仰,脖子被衣裳劃傷,火辣辣的疼。


    “啪!”戒尺落到後背上。


    “莫要後仰,要平視前方。”


    “啪!”戒尺落到前臂上,臂彎處被針紮了一下,疼得叫出聲來。


    “雙手自然交疊,莫要出聲。”


    “啪!”戒尺落在裙擺上,小腿被衣裳磨,被針紮,五官亂飛。


    “說了幾次,莫要將步子跨得過大,露出整個腳麵。”


    陸錦瑤低頭去看,又挨了一下,耳邊是江嬤嬤冷若冰霜地聲音。


    “行莫低頭,語莫掀唇,輕行緩步,斂手低聲,你究竟有沒有腦子,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記不住……”


    直至半夜三更陸錦瑤突然從夢中驚醒,對著屋頂大喊一聲:“錦瑤記住了!”而後從床上爬起,猶如夢魘那般,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待迴過神來,忍不住啜泣出聲。


    丫鬟推門進來,見陸錦瑤赤足,捂著臉蹲在那裏,忍不住問了句:“小姐可是疼得厲害?要不……奴婢幫您把府醫叫來。”


    “不……不必了,我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陸錦瑤紅著眼重新躺迴衾被中,從未有一刻如此厭惡京城,如此厭惡平南侯府。


    她想念渭南,想念那個雖小卻沒有諸多規矩的宅子。在那個宅子裏,她不是什麽養女,而是父親母親的長女。宅子裏的下人都敬她,畏她,哪個敢給她臉色看。


    陸錦瑤看著頭上的粉色紗幔,咬著被子無聲地哭起來。


    半夢半睡,似醒非醒的煎熬了一夜,天色還未有光亮,陸錦瑤就被江嬤嬤推搡起來。


    她全身都疼,比昨天還疼,就像那些疼痛經過一夜休整被放大了一樣。原想著挨過昨日,今日便會有人救她,卻不想這般心思被江嬤嬤一眼看穿。


    江嬤嬤嗤笑道:“姑娘還是好好學規矩吧!老夫人去了寒山寺進香,侯爺陪著夫人去臨縣視察商鋪,至於您的生母,雖說出了柴房,可還是臥床不起。且侯爺留了話,在學規矩這件事上,姑娘不可有半點兒懈怠。”


    陸錦瑤抿唇不語。


    陸家的薄情與自私她早就知道,隻是以往受委屈的那個人不是她。當滴血驗親結果出來的那一刻,陸家與她的羈絆就結束了。他們能對陸知鳶不管不顧,將她棄在別苑十年,任由她自生自滅,又怎會在乎她這麽一個非親非故,與陸家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的“孫女”。


    若是母親受寵,弟弟受重視,她還能從母親和弟弟那邊沾些光,然母親入京後慘遭嫌棄,弟弟雖是陸家骨血,卻也隻是占了性別的光。想要在侯府,在京城立足,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越王殿下和她自己。


    她要讓自己變得有用,要讓陸淮像依靠謝家和謝朝雲那樣依靠越王殿下和她。


    咬著唇,齒痕處氤出點點鮮紅,陸錦瑤福身道:“有勞江嬤嬤!嬤嬤放心,今日定會跟著嬤嬤好好學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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