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門外等了接近五分鍾,擦掉汗水的紙巾已經用掉好幾張,門才終於被打開。


    門口的女人果然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明顯燙過的頭發亂糟糟的,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倚在門口邊打著哈欠邊問:“你們是我家閨女的老師?“


    ”是的,我們來了解一下情況。”宋斯年上前說道。


    娟子聽到的是年輕溫潤的男聲,眯著的眼睛睜大了,上下打量著宋斯年,隨即也閉上了打著哈欠張大的嘴。


    “你就是宋老師吧,久仰大名,快進來坐吧。”女人看清宋斯年的樣貌後,立馬就換了一副臉色。


    許念知不禁感到有點想笑,宋老師可以喜提“婦女殺手”這個稱號了,和自己來這一趟倒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進了屋後,女人就給兩人搬來凳子坐,屋裏陳設倒是不舊,隻是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很明顯很久都沒被收拾過了,地上堆著快遞盒子,飯桌上還有沒洗的碗筷盤子,甚至給兩人端來的水杯摸上去都是油膩膩的,兩人便客氣的沒喝,放迴了桌子上。


    坐的近了,才發現女人臉上還有濃妝,已經斑駁不堪,眼圈都被眼線暈染,黑了一大片,不難猜出是帶妝睡到了現在。


    許念知率先開口,直奔主題:“您家孩子董晴好幾天都沒來學校了,我們想知道是什麽情況。”


    “這個啊,她跟我說她去打工了。”


    “打工?去哪打工了?”許念知皺起了眉。


    “還能去哪,她總是去縣城的酒吧那打工。”


    “去酒吧?家裏是經濟條件有困難還是有別的原因,上學上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就去酒吧打工了?”


    許念知有點不解,董晴平時看起來也不像貧困學生,家裏條件看著也不寒酸,親媽還天天打牌,怎麽看都不像有經濟問題。


    “哎呀,她想去就讓她去唄,我又管不住。”女人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為什麽女兒會去酒吧打工。


    “據我了解,董晴還是很樂意來學校的,那我們就應該鼓勵她好好學習,怎麽能放任她去打工呢。”


    “不是,我是真管不住她啊,她房間門天天都是鎖著的,我都進不去,不信你們看。”


    兩人朝女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間屋子門緊閉著,外麵還掛了一把大鎖。


    “那她晚上迴來不?”


    “這,我也不清楚,我晚上一般都會出門,酒吧打工應該管吃管住吧。再說了她學習也不好,不想去學校就算了,打打工掙點錢也沒什麽不好,女娃嘛,學習再好有啥用,還不如早點嫁個有錢人。”


    女人理所當然的口氣讓許念知本就沒舒展開的眉皺的更深了,董晴不僅有學習問題,看來家庭問題也很大。


    “孩子的爸爸呢,也不管嗎?”


    “孩子她爸才不管嘞,在外地打工呢,一年也迴不來幾次,迴來閨女都不跟他說要一句話……”女人絮絮叨叨說著。


    “那她現在在哪個酒吧打工?”宋斯年打斷了女人的絮叨。


    “誰知道呢,她也不跟我說呀。”


    兩人看現在的情況,決定得親自找到董晴,當麵勸她才行,於是便起身準備告辭。


    “宋老師,常來啊,要不加個聯係方式,等俺閨女迴來了就立馬告訴你。”


    許念知轉頭看宋斯年,他麵上明顯的疏離冷淡一看就是不想加,於是便說:“加我的吧,到時候董晴迴來了告訴我也一樣的。”


    ”哎呀,不用,我想加宋老師的。”


    許念知無語,沉默地放下了手機。


    “不用了,我們會找到她的。”說完宋斯年便拉著許念知走了。


    走在路上,兩人開始對此次家訪進行複盤。


    “你說董晴去打工會不會是因為她媽媽。”


    “我看很有可能。”


    “我總覺得董晴其實並不排斥上學,相反還很想好好學,所以我就總想著要拉她一把。”


    “念知,這裏的學生要想翻身隻靠我們老師根本不行,隻能說人各有命吧。”


    “嗯,你說縣城裏的酒吧多不多,我這段時間不都是在縣城嘛,我想下了班可以去酒吧找找看。”


    宋斯年就知道許念知不會不管董晴,隻好說道:“念知,你一個女生單獨去酒吧怎麽能行,有空的話我跟你一起去。”


    一群羊迎麵走來,頭羊脖子上戴著大大的銅鈴鐺,叮叮作響,最後麵跟著牧羊的村民,羊群中有長了胡子的成年羊,也有咩咩直叫的小羊羔,陣仗不小,羊群慢悠悠的朝前走,擠滿了並不寬敞的道路。


    兩人隻好靠邊站著,等羊群過去,宋斯年自覺朝許念知這邊挪了挪,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許念知又聞到了雪鬆味。


    “宋老師,你的香水還挺好聞的。”


    “我才沒有噴香水。”宋斯年下意識否認。


    “超級雪鬆,不是嗎?我也有這瓶香水。”許念知無視宋斯年的否認。


    “好吧,我就這一瓶香水。”


    “品味不錯,這個味道清清冷冷的,還挺適合你。”


    “那你喜歡嗎?”宋斯年看向許念知,眼神帶著幾分期待。


    “喜歡啊。”許念知不假思索道。


    “我也喜歡。”說完宋斯年就移開了視線,耳朵已經泛了紅。


    雖然知道許念知說的是喜歡香水,但看到她對著自己說出喜歡二字時,還是不可避免的臉熱起來。銅鈴的聲音越來越近,羊群從他們身旁經過,宋斯年就在這陣叮叮聲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天色漸晚,許念知估摸著陳戈也該幹活迴來了,打算去他家把小德牧接迴來,順便再蹭一頓晚飯。


    來到陳戈家門前,許念知敲了敲門,不一會就有人過來開門了。


    陳戈一看是許念知,臉上立馬浮現出欣喜的表情,清澈的雙眼亮晶晶的:“許老師,你迴來了。”


    許念知看著麵前意氣風發的少年也笑吟吟地說:“嗯,我過來接狗。”


    話還沒說完,兩隻小狗已經從門內探出腦袋,小德牧一看自己主人迴來了,興奮地衝了出來在許念知腳邊直打轉,還時不時扒她的褲腿求抱。


    於是許念知彎下腰,一把抄起了小狗,對著小狗的眼睛說:“你這小狗,有沒有想主人啊?”


    小德牧仿佛聽懂了她的話,嗷嗷叫了兩聲以表迴應,許念知被毛茸茸的小狗逗笑,笑的眼都彎了。


    ”真乖欸。主人也很想你。”


    陳戈在一旁看著,感覺幹了一天活的疲憊都消失了。


    “老師,你還沒給小德牧起名字呢。”兩人邊說邊來到屋裏。


    “哦對對,我說總感覺少點什麽,取什麽好呢?讓我想想。”


    “老師,你還沒吃飯吧,我去做飯,你慢慢想。”


    許念知蹭飯計劃得逞後還要再問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


    “因為老師你每次這個點來這裏一般都沒吃飯。”陳戈笑道。


    許念知頓時感覺有點心虛:“是嘛,哈哈哈,還不是因為你做飯好吃。”


    陳戈反而答道:“老師,那你什麽時候想吃了就來我家,我隨時給你做。”


    許念知看向陳戈,少年的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說的很認真,就好像給她做飯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她甚至可以提各種對飯的要求。


    陳戈高高瘦瘦的身影還倚在門框上,看著她等她的迴複。


    許念知有點受不了這種眼神,移開了視線:”好了,好了,你快去做吧,我還得給小狗想名字呢。”


    待陳戈走後,許念知才發覺自己的心跳好像變快了,又覺得可能是總來蹭飯過於心虛才導致的,就沒多想。


    不一會兒飯就做好了,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酸湯麵,香氣撲鼻,麵上還蓋著一個金黃的煎蛋,周圍撒著蔥花和白芝麻,讓許念知光是看著就想流口水。


    “我好久都沒吃麵了。”說著便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吹了吹就往嘴裏塞。


    “好好吃,陳戈為什麽你每次做的麵都好勁道,是自己拉的麵嗎?”


    “是啊,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教會我拉麵條了。”


    “奶奶情況怎麽樣了?”


    提起奶奶,陳戈眼神黯淡了下去,但立馬又恢複正常:“奶奶還好,有我照顧著呢,不會有問題。”


    許念知還是捕捉到了他眼神黯淡的那一瞬,重大疾病不去醫院治療,隻在家裏躺著怎麽可能會好轉。


    陳戈看許念知不說話了就問道:“老師,你給小狗起了什麽名字啊?”


    “我看它總愛蹦蹦跳跳的,就叫跳跳好了。”


    ”老師,你這起的也太草率了吧。”


    “草率嗎?我看旺財這個名字不也挺草率的嘛。”


    “旺財可不是我取的,是奶奶取的。”


    “那你說取什麽好。”


    “我看它毛茸茸的一團,就叫它團子吧。”


    “人家可是德牧,長大後可是威風凜凜,怎麽能取這麽溫柔的名字。”許念知反駁道。


    此時的小德牧還不知道兩人在商討它的狗生大事,端坐在地上,眼巴巴望著正在吃飯的許念知,口水不爭氣地流了一地。


    兩人想了半天,最終決定給小德牧取名叫做:大飛。


    “大飛有點像人名了。”經過幾輪爭執發現了許老師還有一副強勢麵孔的陳戈弱弱反駁道。


    “像人名不好嗎?我的小狗以後肯定能像人一樣聰明機智。”


    許念知吃完,陳戈就搶先把她的碗拿去給刷了,隨後又拿來抹布把桌子擦了擦,家務活幹的很是利索,一點兒都不讓許念知動手。


    許念知沒事幹,就舀了一大碗自己帶過來的狗糧,給兩隻小狗吃,小狗們吃的開心極了,兩隻尾巴搖的像螺旋槳。


    看陳戈幹完家務,許念知就問道:“最近學習怎麽樣了?快升高三了,我發現班裏的同學最近都可用功了。”


    陳戈對自己的學習情況很有把握,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許念知進他房間裏看他的語文試卷。


    許念知翻了翻,前麵的題答得很不錯,又翻到最後認真看起了大作文。


    半晌,她說道:“進步很大啊,作文寫的比之前好多了,過不久就可以拿去給班裏同學當範文了。”


    許念知又翻了翻其他科目的習題,自己給他買的幾本題集都被他做了個遍,有幾本題都已經寫完了,題目錯的也很少。


    “可以啊,效率挺高的,你這種自律的學生在家也一樣能學好。”


    陳戈聽到許念知毫不吝嗇的誇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是跟著學習視頻學的,裏麵講的很好,很多方法也很實用。”末了又說道:多虧了老師你給我的手機和書店買的各種習題,我才能進步。”


    “這有什麽,最近我都在縣城裏,工作的地方離書店也很近,你有什麽需要的資料盡管告訴我,我給你買,還有別太累了,能少幹活就少幹一點,無論如何身體都是最重要的。”


    陳戈聽著許念知的囑咐,就知道她要走了。


    “老師,我明天能找你批改作文嗎,我今晚還會再做一套語文卷子。”


    許念知明天也有空,於是就說:“可以啊,那你明天來我宿舍,還可以帶著其他有問題的科目,我們老師都住在一棟宿舍樓,到時候也讓他們幫你看看。”


    見陳戈點了點頭,許念知便準備起身帶著小狗走人,還沒站起來就聽見陳戈叫了一聲老師。


    “怎麽了?”許念知以為他還有什麽問題。


    隻見陳戈低著頭猶豫了半晌,隨後終於抬起頭來,像是下定了決心,俊朗的臉已經紅了起來,紅色蔓延到了耳尖。


    許念知見他這副反常的樣子更加不解了,又問了一句:“怎麽了?是不舒服嗎?”


    “我給你唱一首歌吧。”陳戈終於鼓足了勇氣說了出來。


    “哈?你還會唱歌。”


    陳戈沒再說話,拿起了床頭那把吉他,坐在了床邊。


    許念知之前在他房間裏看見吉他也沒往陳戈會唱歌這方麵想,她沒學過任何樂器,對於唱歌也是一竅不通,偶爾在ktv裏唱過幾首,也被辣評五音不全。


    陳戈撥了幾根弦,確定不用再調音後,用指尖準確地按緊了和弦,另一隻手開始在六根琴弦上劃撥起來。


    一陣悠揚的前奏便傳入了許念知耳中。


    陳戈低垂著眼眸,昏黃的燈光從上麵灑下來,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留下淡淡的陰影,許念知覺得彈起吉他的陳戈跟往常很不一樣,好像多了一種自由的感覺。


    修長的手指在琴頸上不斷變換著,動作靈活,像是在跳舞,身子隨著節奏晃動,打著節拍。


    之前曾無數次在校園裏看到過彈著吉他唱著歌的男生,無一例外周圍都圍了很多人,歌聲一響起,周圍人便開始尖叫,當時的許念知並不能理解為什麽隻是唱個歌就要尖叫,現在看著麵前低頭專注彈琴的少年,她好像有點懂了。


    清澈幹淨的嗓音響起,許念知從未想過他這種聲音唱起歌來竟如此動聽。


    “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憂傷開滿山崗,等青春散場,午夜的電影,唱著古老的歌曲,在黑暗中為年輕歌唱……”


    許念知聽的入迷了,直直看著陳戈。


    “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常常追憶,啦啦啦哩啦……”


    唱完後,陳戈終於抬起了頭,看見許念知正看著他,不好意思地問:“老師,好聽嗎?”


    許念知聽到陳戈問她話才反應過來已經唱完了,她聽的太過著迷。


    “好聽啊,很好聽。”


    陳戈低頭輕輕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麵前彈唱,老師覺得好聽就行。”


    隨後把吉他放迴原處,站起身來說道:“老師,我送你迴去吧。”


    許念知現在覺得陳戈說話就像唱歌一樣好聽,陳戈現在說的任何話都能代入他剛剛彈吉他唱歌的場景,她感覺心髒跳得有點快,腦子也是空白的,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下一秒許念知就站了起來,沒有再看陳戈的臉,慌忙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迴去就行。”


    說完拔腿就走,走到一半又返迴來把大飛給拎著,逃也似地走了,留下陳戈愣在原地,十秒不到,許念知的身影就消失的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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