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農盤坐在地,麵前是另一個自己。


    招搖山在閃爍,一顆顆迷轂樹在閃閃發光。


    惹得草頭村眾人都在忍不住觀望,卻無人敢上山去,這些年自那些外鄉人出現在他們眼中後,在草頭村人心中,三山後天不僅有妖,世間還有神仙,還有妖。


    事出無常必有妖,所以沒人敢山上一探究竟。


    金燦燦的光芒照在戴雨農身上,被他身形擋住。


    金燦燦的光芒照在戴雨農身上,穿過他的身體。


    “謝謝。”戴雨農有些難為情,好不容易贏了他,卻差點就拖累他。


    他抬起胳膊,紅色袖子擺了擺,顯然是無語的很。


    但他沒有沉默,而是奚落道:“說實在的,我真擔心我消失之後,一個眨眼間你也沒了。”


    戴雨農笑道“別這麽客氣,什麽你我,都是詹先生的好學生。”


    他扯了扯嘴角,鄙夷的很。“還有什麽要問的,趕緊問。”他顯得好像有些不耐煩。


    戴雨農抓住機會懟道:“這麽急?趕著去死啊?”


    他卻沒有還嘴,而是抬頭看向天幕喃喃道:“戴雨農好好活著。”


    戴雨農強忍著一絲傷感:“說實在,你這麽坦然,我倒是有些害怕,擔心你還有後手。”


    他卻隻是聳了聳肩反問道:“我有的選嗎?”


    他又補充可一句:“和臧宏祖一樣,沒得選了。”


    然後他緩緩抬起胳膊,做了一個擊掌的手勢。


    戴雨農一愣,想要與他合掌的時候,他卻已經消失不見。


    就像草頭村孩子吹出的泡泡一樣,一個眨眼間就沒了。


    就像從未出現過。


    戴雨農習慣性的茫然四顧,然後額首低垂,喃喃自語:“走了,都走了......”


    初三。


    孩子們終於有時間閑下來,徹底撒歡。


    村口外,有一家三口,田翼一家。


    劉大慶撓了撓腦袋,就他來送了。


    田舒厚抬了抬手,嚇得劉大慶一激靈,看田舒厚沒有動手的意思也就隻是一激靈沒有躲的意思。


    田舒厚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也沒多說些什麽。


    隻是也將目光投向了招搖山,如今的招搖山,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閃爍,不停的閃爍......


    田翼的目光一直都鎖在招搖山上。


    田翼他娘也看了一眼,三山的方向,到底是沒看出個名堂,隻是覺得一座大山閃啊閃的,真是好看。


    但在田翼和田舒厚眼中,卻不是如此。


    他們與草頭村隻相隔十步距離,看到的景象卻與平常人看到大為不同。


    草頭村這一刻又如半年前一樣,像是一顆珠子,懸浮在半空中。


    別說十步,一步距離就是天壤之別。


    在田翼眼中,好似看到戴雨農站在山巔向他招手,告別。


    事實上,戴雨農卻是背對著他,沒有看草頭村一眼,更沒有與他招手。


    這世間文字九萬個,離別書何止九萬封?九萬封中傷離別的句子何止九萬句?


    道不盡。


    那就不說了,反正來日方長。


    先前他問戴雨農,還有什麽要問的,戴雨農搖頭。


    是因為兩人合二為一之後,他知道的,戴雨農都已經全部都知道了。


    就不如如今他就站在招搖山山上,也能曉得草頭村如今就是一顆珠子,草頭洞天還是草頭洞天,隻是比較以往小了很多。


    這是繼九大洞天破碎之後唯一一顆死灰複燃的一座洞天,這就是詹拮城坐鎮的草頭洞天。


    在大道認可之下,戴雨農無形之中已經接下了天君頭銜。


    又因為另一個自己的原因,亦或者說是神性的加持下,以招搖山為首的鵲山,如今繼那位山君老爺金身重塑之後成為城隍老爺之後,迎來了第二位山君老爺。


    而且因為另一個戴雨農的原因,戴雨農接下山君一職比較繼承天君一職還有來的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但在文廟眼中依舊隻是一座淫祠,但三教陪祭聖人都沒管,畢竟他也沒有山君廟。


    很荒唐。


    但也見怪不怪,自詹拮城接過天君一職後,荒唐的事不少了。


    就比說如今的戴雨農,頭頂兩個頭銜,其境界更是玄而又玄。


    看似平平無常中五境,但隻要動手,其顯露的氣象卻是毫無止境。


    就例如此時,莫說一座草頭村,三山後頭,方圓百裏的地界,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之前田舒厚曾與他說過,草頭村在位居洞天之時,其實並不安生,明裏暗裏,無數妖族覬覦草頭村這處欣欣向榮之地。


    在他眼中,此時天地靈氣匯聚,無數精怪在一朵朵紫色花蕊中綻放,更有些原本隻是普通大獸,就如同是有仙人撫頂一般靈智大開。


    這對於草頭洞天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對於小小的草頭村而言卻是一件禍事。


    而且招搖山不間斷的閃爍好像是在吸引著另一個什麽東西。


    對此戴雨農也懶得多想,名字都叫釣台天下了,釣就釣吧。


    總不會真釣個球吧。


    但事實,以草頭洞天為餌,真的在釣一個球。


    一個比較草頭洞天更大的玻璃球。


    世間有搬山大聖,移山填海。


    有開渠司命,引江入海。


    洞天與洞天之間也有一種神秘力量在操持這洞天福地之間的生死存亡。


    這類存在很詭異,當初神靈打通大周天之時就曾與之交過手,這些存在也是神靈降世的第一道屏障。


    而招搖山的閃爍,也是三教祖師在與武廟那位正神達成協議中的條件之一。


    天庭這次作為鷹犬,實際上要比他們自己想的成功的多。


    隻是可惜,欽天監那些老家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隻委派了那麽一位不入流的天將,惹得陸抗心中其實很想罵娘。


    如果能再死一位天庭天門門將,天庭功勞簿上的二等功,怎麽說也得變成一等。


    在戴雨農麵前,不斷有電弧乍現,那是凝雷的劍光。


    戴雨農審視著草頭洞天方圓百裏的動靜,酌情出劍。


    隻要戾氣太重,戴雨農就會無情斬殺,一劍刺穿頭顱毫不留情。


    如果換做以往,他的思想鋼印沒有被抹去,估計這會他會猶豫很久,極為不爽利,可如今卻是殺伐果決的很。


    如果此時宋清阿在他身邊,雖然不會覺得戴雨農變了個人似的,但肯定也會有些詫異。


    這或許就是田舒厚嘴裏的匪氣。


    如果燕青也在,她或許也會有些出神,因為在她的世界裏,戴雨農不是第一個沒有思想鋼印的人,在很早以前那個人也是。


    所以在當時的世道,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他運轉。


    可那個人離去以後,這個世界依舊還在圍繞著他再轉,就像天地萬物相爭,永遠不會停歇。


    人要與人爭,或財富,或地位,或權勢,或境界,或品德,或壽命。


    在廣袤無垠的釣台天下,同樣如此。


    洞天之間的爭鬥並不少。


    每一處洞天都需要靈氣滋補,但最有效的方法並是不斷砸錢,砸神仙錢,砸金精銅錢。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吞噬,就像大魚吞小魚,小魚吃蝦米。


    如今已知的九大洞天,草頭洞天,甘鄉洞天,等等其餘七座大洞天,其中五座大洞天實際上都是第一批紮根釣台天下的神靈以強硬手段以蝦米吃蝦米,在從小魚吞小魚的手段不斷吞噬而成。


    這並是無法之地的生存法則,掠奪。


    在遙遠的釣台深處,有一顆珠子正在飛速的移動,目標清晰,在那顆珠子外,印著閃光,一閃一閃。


    閃爍的幅度正好與招搖山的閃爍間隔一模一樣。


    這是除去已經破碎的八大洞天遺址外,離著草頭洞天最近的一座洞天,它比如今草頭洞天要大,卻比曾經的草頭洞天要小。


    先前另一個戴雨農稱戴雨農是降臨者,那麽接下來要戴雨農要麵臨的便是所謂的掠奪者。


    同樣對於戴雨農而言,他又是一顆棋子,他麵對的又是一場交易。


    穹廬天下,有十大洞天。


    小有清虛天,三元極真天,太元總真天,這三座被道祖歸納。


    大有空明天,寶仙九室天,朱明曜真天,這三座是佛祖坐下。


    紫玉清平天,句容華陽天,成德隱玄天,這三座被至聖先師收藏。


    最後一座,也是最為飽和的左神幽虛天,被儒子師弟帶走。


    三教祖師要的並是想借助,釣台天下引出另一座大洞天,然後據為己有,其目的並是想進蠻荒天下的戰線再次拉長到第三線。


    一處朝歌城長城外,一處釣台天下,最後一處,並是十大洞天融合之後,徹底出自三教祖師手中的第四座天下。


    當時武廟在這件事上猶豫了很久,這是一件不易,不仁之事。


    穹廬天下的黃金盛世或許會因此落幕,釣台天下的初生也極有可能會就此夭折。


    但武廟那位正神,還是點頭答應了。


    舍一朝風月,且得萬古長空。何況舍去三教的思想鋼印?


    第二年驚蟄之後,三山之後的妖獸,精魅愈發多了,甚至一些不信邪的大妖想要挑戰凝雷的鋒利,最後的下場不言而喻,念頭剛起就成了一具屍骸。


    戴雨農不覺得這樣無聊,相反很有意義。


    畢竟當年田舒厚也是這樣出拳的,甚至比他還要辛苦。


    而且驚蟄當天,私塾後頭的“當當當”的銅鍾聲再次響起,不是孩子貪玩。


    因為伴隨著的是一陣陣朗朗讀書。


    遊延濟經常會上山看望一二,十天半個月會來一次。


    然後是幾個月來一次。


    前不久一次,是陪著劉大慶一起來的。


    戴雨農隻是覺得劉大慶很惹人嫌但沒覺得劉大慶就不是自己身邊的親人。


    劉大慶上山是為了討錢,不過是想著讓戴雨農賒賬,說是先存在他這,到時候到了穹廬天下在相逢,慢慢還。


    戴雨農隻是微微一笑,算是答應了。


    其實劉大慶心思很簡單,以後要是真死在了穹廬天下肯定是沒臉讓田舒厚給他收拾的,那筆與臧宏祖有關的進村錢,就當是人情了。


    在劉大慶下山的那一刻,戴雨農猛的就像長大了。


    就像私塾裏的課桌,那位新來的老先生輕輕一揮袖子就頓時亮潔了。


    當戴雨農意識到,一些親人,朋友真的離開了之後,他也明白,不論兩世加起來到底是多少歲的戴雨農,真的應該長大了。


    私塾那位新來的老儒生沒有住在詹拮城先前入住的屋舍,而是另選了別處一家空屋子。


    他是草頭村第三位教書先生,也是唯一沒有入住那間屋舍的先生,也是第一個沒有掛著天君頭銜的儒生。


    在老儒生入駐草頭村的當天,率先搬遷至飛升城的卻是猿翼山山上的三口子人。


    這倒是出乎戴雨農意料之外。


    飛升城的擴建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在開春之前,那座城隍廟就已經有了一座泥塑像,如今香火更加鼎盛。


    擴建區域也有了一個名字‘祥雲巷’,名字取得很祥瑞,卻很隨意,靈感來自城隍廟裏那尊泥塑像所擺出的手勢。


    一切好像都在有條不紊的循序漸進,一切都好像很如人願。


    時不可留,眾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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