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農從下山,到過橋,在到入村,一直強挺著腰杆。


    直到一步跨出拐角的時候,背脊才微微向下塌了塌。


    他靠在牆上,這間屋子已經荒廢很久了,沒曾想這一刻卻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直到從他家裏傳來一陣陣笑罵聲,他清晰的能感覺道裏麵所參雜的惶惶不安。


    他們不敢讓這間屋子靜下來後,屋外的唿嘯而過的寒風未起,卻已經刮進他們的心裏。


    戴雨農從身後的窗沿上捧起一手雪在自己臉上抹了抹,他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一屋子人的大年。


    大門是虛掩著的,這樣就有了很多的期待,期待著戴雨農能在下一刻推開大門笑著走進來,然後泰然入座,在一起說說笑笑。


    要是大門四敞大開,一眼就能望到盡頭,每看一眼都是一種失望。


    但好在戴雨農從未讓人失望。


    陳舊的木門被推開,這門的年紀比戴雨農還有大,可以說是爺爺輩的存在了。


    “吱嘎”一聲,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一個點。


    戴雨農跺了跺腳,搓了搓手,像一個在外頭忙乎一天趕著在年夜飯迴家的大人。


    他手裏提著一壇酒,是剛才用雪抹完臉後,轉念一想跑去老村長家討來的。


    算是給老村長報了個平安。


    戴雨農過去的時候,田舒厚還是沒有離去,直到戴雨農的出現,他才舒了一口氣。


    想在老村長手上討壺酒已經很難了,討要一壇子酒更是難上加難,可這次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因為過年,老村長這迴這麽爽快。


    田舒厚陪著戴雨農走了一小段路,各自都沒說話,隻是到了戴雨農家門口的時候,他按了按戴雨農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堂屋裏這會鴉雀無聲。


    戴雨農自己將爐子裏的火升了起來。


    “咋?都不餓咋的?不餓就喝酒,這可是我從老村長那搞來的,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


    “我去拿碗,必須拿碗喝。”


    “餓餓餓餓,你們喝酒我吃肉。”


    “哈哈哈哈,好!”廖戈笑得最大聲。


    臧宏祖隻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幾人都是如釋重負。


    但田翼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廖戈知道,田翼這會是在糾結怎麽和戴雨農辭別。


    戴雨農不知道,以為還是因為剛才的事,摟著他的脖子笑道:“可跟你爹打過招唿了,放心大膽喝。”


    田翼賞了他一個肘擊!笑罵道:“我可是草頭村混世大魔王中的王中王,我怕誰!”


    救過中旬,最先被灌醉被遊延濟扔到床上的卻是嚷嚷著隻吃肉的戴玉岱。


    然後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隻剩下酒量驚人的遊延濟。


    他可沒喝盡興,一直源源不斷的用靈力驅散酒氣。沒法子,他可是‘管家’總不能醉了,留下爛攤子去不收拾。


    還有已經快要的倒下的臧宏祖,他釀釀蹌蹌搭住同樣釀釀蹌蹌的戴雨農的肩膀,一直重複著,要變強,要變強。


    最後靠著牆緩緩趴在了地上。


    戴雨農同樣散去了酒氣,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遊延濟把廖戈送到了戴雨農的床上,把臧宏祖一個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風雪夜,戴雨農背著田翼,往他家走去。


    一路上寒風唿嘯,還能聽到田翼嘴裏自言自語,念叨著,要走了,舍不得。


    戴雨農的心好似又被重重的敲擊了下,卻無可奈何。


    把田翼送迴家之後。


    戴雨農去了詹拮城的那間屋子,然後拿起那本書,去了私塾。


    在並不肅靜的深夜裏,戴雨農找了個靠著窗戶的位置坐下,離著講台不遠不近。


    這時候戴雨農的心裏突然穿出一陣譏笑聲,嘲諷道:“這個位置是我的,別髒了我的凳子。”


    讓招搖山紅衣戴雨農惱火的是,他竟然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書,就走了!


    紅衣戴雨農不怕那個降臨者摸清這場相爭的原由和規矩,他就怕降臨者不與他爭,降臨者戴雨農如果對他的言語充耳不聞,他如何殺心。


    那一身紅衣此時就像一座白雪覆蓋的火神山,此時的他蹲在山頂,雙眸緊閉。


    他哪裏都去不了就隻能待在招搖山上。他的心情很不好,好像一切都有些事與願違。


    他原本以為他和他的第一場較量會像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一樣,狠狠給他來一個下馬威。


    實際上的確如此,最起碼他的突兀出現,的確差點讓蚣腹亂了陣腳。


    隻是有些太快了,還來不及欣喜,這會卻又是憂心。


    實際上重新迴到詹拮城屋子裏,坐在書桌前的戴雨農比他更憂心忡忡。


    他攤開書麵,“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他喃喃自語。


    之前戴雨農在家裏與他們解釋,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說法。


    就說那另一個戴雨農就像是他的陰陽神,算是一場考驗。


    對此幾人信以為真,的確臧宏祖與遊延濟先前也是這麽想的。


    事實自然是比戴雨農解釋的要困難很多很多。


    戴雨農雖然摸清了彼此解題的辦法,但其中內幕重重,還有很多的不確定。


    ‘殺心’是摧毀的道心?


    ‘殺身’就是要抹殺掉嗎?


    戴雨農見到那一襲紅衣的戴雨農的時候就起了殺意,他自己都控製不住。


    戴雨農長歎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拍打自己的腦袋,這會兒是真難搞的很。


    正在他長籲短歎的時候,遊延濟輕輕推開了門。


    “都安置好了啊?”戴雨農強擠出一笑容問道。


    遊延濟看著戴雨農,沉默了許久後,才從飯桌上倒了一杯熱茶給戴雨農。


    “小掌櫃的,是不是對我們幾個有什麽隱瞞啊?”遊延濟看得出戴雨農這會的心事與以往不同,忍不住問道。


    戴雨農微微抿了一口,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是有些不簡單,但也不是無解,往後就不要去招搖山上了,老掌櫃那邊我來解釋。”


    遊延濟歎了口氣,欲言又止,不在多問多說什麽隻好迴去。


    接下來的兩天,戴雨農一直都躲在這間屋子裏,幾乎都不曾離開書桌一步。


    那本有關注釋‘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的書旁,還有另一本書。


    紙張很新,墨跡也很新,這是戴雨農特意拖遊延濟進城先買的,用來摘抄記錄。


    他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有一種感覺,感覺就像他與另一個戴雨農更像是一種學問的相爭。


    他先前重新翻閱過詹拮城的那本遊記,在其中就讀到過詹拮城因為從道門轉入儒家之後,處事的方法上的糾結。


    都是些小事,可要拿出來細細鑽研便會發現很有嚼頭。


    於是戴雨農便開始自己摘抄,將注釋中,自己覺得寫的有道理的句子單獨拿出來,然後自己做注釋,寫緣由。


    兩天時間就廢去了大半墨水,寫了整整半本。


    就連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依舊在寫。


    窗外煙火不斷,今年的草頭村家家戶戶都收入不錯,這與今年,應該說去年來了許多外鄉人有關。


    那些五顏六色的煙火印在他的臉上,也印在他的書上,字上。


    然後煙火沒了,夜也靜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或許就像大年初一的爆竹趕走了年獸,今年的煙火也趕走了烏雲。露出了這些年來,年三十星星最多的星空。


    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那麽壞。戴雨農透過窗戶仰望星空。


    ‘當當當’這是那座和草頭村融合後水運儀象台發出的聲音。


    今天不止響了一聲,十二聲,代表著第二年來了。


    戴雨農合上書,放好毛筆,迴了一趟家,然後拿了最後一點煙花去了招搖山。


    戴雨農上山之後卻發現沒看到他的身影,甚至最後都大聲唿喊他的名字,喊了幾聲發現有點怪,就幹脆不叫。


    但他突然靈光一閃,朝著一個地方頭也不迴的跟了趕了過去。


    果然如他想的那樣。


    那間破敗的山君廟金光燦燦,那是迷轂花瓣發出的的光芒。


    兩個戴雨農第二次見麵,是在山君廟裏。


    神性戴雨農沒有覺得詫異,應該從他登山開始他就已經詫異過了,這會顯得很平靜。


    “怎麽著?大年初一就急著找麻煩?”過了子時就是大年初一了。


    戴雨農微微一笑解釋道:“不是,就是想著陪你過個年,今晚上隻看煙花。”說著戴雨農並出了門找了個相對好的位置擺弄煙花。


    神性戴雨農並不奇怪,除了心性有些不同外,他其實很了解這個降臨者,因為不論他們彼此之間怎麽看,他們其實都是一個人。


    他們都很聰明,隻是看上去敦厚而已。


    他們思想活躍,有些事看的很開,就像當初戴雨農能接納臧宏祖一樣,現在的戴雨農能接納另一個自己。


    但就是因為彼此了解,神性戴雨農更是有些不安。


    他不清楚這兩天,這個降臨者的心境又有了什麽改變,


    他已經無法在對這個降臨者的心境來去自如,相反他頂多隻能將自己的情緒傳遞給他,僅此而已了,但是有些特殊的地方,依舊可以,比如那間私塾。


    “其實,我想通了,你隻不過是我的一場大考而已,甚至我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甚至在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他掏出火折子,點燃了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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