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著和母親見麵的事,我變得整天魂不守舍。手機也不玩了,就一直盯著窗外。盯到上課,然後又盯到下課。


    在這個過程中,我可能還做了些什麽事,但我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就這樣,混到了星期五放學,我才算清醒過來。


    我一個人走出校門,隨手招了個出租車迴家。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段重要的路上打車迴家。


    到家後,我給薇蘭發去消息,然後便開始了焦急的等待。


    隔了大概五分鍾,我收到了葉薇蘭的短信:等著,我大概三點半左右到家。


    離三點半還有半小時,這段時間,簡直度日如年。


    三點半,薇蘭準時推開了房門,開口道:“我們有半個小時可以商量。半個小時後,我會趕迴學校,再和思淼一起迴來。”


    我站了起來,有些不解。


    “有必要這麽瞞著思淼嗎?”


    薇蘭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地迴答道。


    “思淼認為那個人不配做你的母親。而且,他說你有創傷後應激障礙。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再被她拋棄第二次。”


    聽到這裏,我的大腦仿佛瞬間被一道閃電擊中,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不清。我的身子突然就軟了下去,倒在了薇蘭身上。


    我一直以為,這件事隻有我一人知道,他真的有在後麵好好看著我啊。


    恍惚中,薇蘭小心翼翼地攙扶起我,將我安置在了沙發上。


    “你還真有這個病啊,要不是我動作快,你就倒在地上了。”


    說著,她接了杯水給我。


    我接過水杯,小口抿了一口,感覺喉嚨稍微濕潤了一些。


    稍稍恢複了些許神智之後,我輕聲說道:“思淼或許是對的,我不應該見她。”


    然而,薇蘭卻斬釘截鐵地反駁道:“他錯的離譜。你不麵對,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但逃避是最輕鬆的方法。


    正當我陷入沉思之時,薇蘭看了一眼手表,提醒道:“我們還有十分鍾商量,你想好在哪與她見麵了嗎?”


    我搖了搖頭,苦笑著迴應:“你決定吧,我腦子裏一團糟。”


    “那就明天下午兩點,在家裏見麵好了。這樣,你應該會稍微安心一點。”


    “思淼呢?”


    “放心,我會安排好他的行程的。”


    薇蘭自信地說出這句話,我也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都交給你了。”


    聽到這句話,薇蘭微微一顫,笑了起來。


    “放心的都交給我吧。”


    說著,薇蘭轉身離開。


    我一直希望薇蘭能夠不要那麽霸道,多與人商量。但,她霸道的行為,往往都能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她似乎真的有在思考,要不要霸道行事。


    薇蘭離開之後,我的思緒仿佛被一陣風吹散,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專注也在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如同失去靈魂一般,心不在焉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思緒如同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那扇熟悉的房門再次發出輕微的響聲。


    “抱歉,今天來了個很厲害的舞蹈老師,所以多上了一節課。”


    思淼一邊說著,一邊邁著輕快的步伐從玄關走進客廳。而跟在她身後的,正是像往常一樣過來蹭飯的薇蘭。


    看到她們倆一同歸來,我心裏不禁暗暗告誡自己:我必須要清醒了,不然,就太對不起薇蘭了。


    我強打起精神,微笑著問道:“沒關係的,反正我在家也沒什麽事。晚上想吃什麽?我去做。”


    “那就做個糖醋排骨吧!剛才迴來的路上,薇蘭突然嚷嚷著說特別想吃這個。”


    “好嘞!沒問題。”


    我爽快地答應下來,然後轉身走向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和平日裏一樣,我和薇蘭並沒有過多交流。我們心照不宣地維持著平日裏的狀態。


    吃過晚飯後,我獨自一人留在廚房裏清洗餐具。正當我認真刷洗著手中的碗筷時,思淼忽然走了進來,並主動伸手拿過了還未清洗的盤子。


    我伸手製止:“彈鋼琴的手,就不應該洗碗。”


    “隻是偶爾洗一次而已,不會有什麽影響的。”


    思淼態度堅決,我便也不再堅持,隻是加快手中的速度,想要趕緊把剩下的碗洗完。


    在我全心全意地洗碗之際,他那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最近有什麽心事嗎?”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一怔,手中的動作也稍稍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故作鎮定地反問道。


    “為什麽這麽說?”


    思淼微微一笑,目光如炬般直直地盯著我,緩緩說道。


    “我說薇蘭想吃糖醋排骨,你下意識的就說了聲好。你在裝作無事發生吧。”


    被他如此輕易地識破了偽裝,我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隻好輕輕歎了口氣,坦白道。


    “好吧,不瞞你說,最近我的心情的確不太好。所以,洗好的碗就拜托你幫忙歸位一下,我想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事已至此,我深知自己目前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根本無法逃過他那雙銳利的眼睛。


    他,太了解我了。


    不過好在,他僅僅察覺到了我心中有事,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情。


    此刻的我隻想要盡快逃離這裏,因為此時的我實在無法做到與思淼共處一室,卻不讓他看出半點破綻。


    自從老板的日料店關門,出了門我就再也沒有地方可去。我不敢在家門口逗留,本能的上了輕軌。然後,又來到了江邊。


    此時此刻,望著眼前滔滔不絕的江水,我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或許應該說,其實自始至終,我的頭腦都是異常清醒的。


    從下定決心要與那個人見麵的那一刻起,我的大腦就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瘋狂地推演出各種各樣的未來場景。


    我不停地在腦海裏構想出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每一個細節,生怕錯過了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她見到我後很失望的未來、她臨時更改行程的未來、她放棄與我見麵的未來、她祈求著我原諒的未來、她施舍著給予我愛的未來、她訴說著苦衷的未來、她彌補著我的未來……


    我思考了很多不切實際的未來,巨大的計算量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讓我沒有精力去管我的軀殼。


    所以,這些天我有些魂不守舍。我的靈魂離開了軀殼,去做了更重要的事。


    現在,我在江邊,依然思考著未來。


    但,我已經想不出來新的未來了。可,我依然在思考。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劉婷坐在了我的旁邊。


    她就這樣默默地坐著,默默地思考著。


    時光悄然流逝,又不知過了多少個漫長的瞬間,突然間,我的手機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寂靜。


    我有些機械般地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聽筒裏傳來思淼那充滿關切的聲音。


    “已經很晚了,早點迴來吧。”


    我看了眼時間,十點半了,劉婷還在我旁邊。


    我輕聲問道:“坐在這裏陪我這麽久,難道不覺得無聊嗎?”


    劉婷輕輕地搖了搖頭,柔聲迴答道:“一點也不無聊。”


    “為什麽不說話?”


    劉婷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凝視著我。


    “因為我知道你正在思考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不能受到任何幹擾呀。”


    聽到這句話,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由衷地道了聲。


    “謝謝。”


    “你要走了嗎?”


    劉婷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嗯。”


    我點了點頭,邊說邊站起身來,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劉婷卻依然穩穩地坐在原地,忽然開口說道。


    “既然她會主動聯係你,那就說明她心裏肯定還是愛著你的。所以,你真的不必想太多。”


    這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直擊我的內心深處。刹那間,我的身體像是被雷擊中一般,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怎麽能看穿我?她憑什麽看穿我?她怎麽可能看穿我?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心中湧起,如洶湧澎湃的海浪拍打著脆弱的心堤。


    終於,我再也無法抑製住自己洶湧的情感,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奔湧而出。


    就在這時,劉婷邁著輕盈的步伐緩緩走來。


    她輕輕地將我擁入懷中,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哭吧,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早應該哭出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哭得精疲力竭時,才勉強止住哭聲,隻是仍不停地抽泣著。我用顫抖的聲音,哽咽著問道。


    “你……你……你……你怎麽知道的?”


    劉婷緊緊地抱著我,用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說道:“別說話了,現在想哭就放心地哭吧。等你心情平複一些,我會慢慢跟你解釋清楚一切的。”


    片刻後,劉婷繼續說道:“你這樣的人會來職高,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你每天都在逃避,所以我不管怎麽問你,你都沒有迴答過你的煩惱。但是,你知道嗎?我每次談論到母親的時候,你的反應都很可……愛。特別是我說到母親不管我的時候,你的反應特別大。我去查了一下,創傷後應激障礙是吧,你的反應很符合這個病。我都有看見呃,所以你不用再藏了。結合你最近一周的反應,我猜測她應該是迴來找你了吧。”


    聽到這裏,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劉婷,疑惑地問:“你為什麽會覺得她會迴來找我?”


    劉婷微微一笑,眼神堅定而溫暖地注視著我說。


    “因為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我可以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會有人一直在你身邊支持你、陪伴你。”


    我哭了很久,她也陪了我很久。


    迴家之後,思淼在等我,我們什麽也沒說,又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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