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麽可和鄭家抗衡的,亭主之位是裴寓衡給她求來的,自從入了洛陽女帝就沒召見過她,以往還能用自己不是鄭家嫡女,沒見過金鎖搪塞,如今她的好父親將證據都搬到女帝麵前來了,欺君之罪誰都擔不起。


    連同他起爭執都沒有用。


    再者,若不迴,她相信鄭延輝下一句必定是要拿裴寓衡的任命作文章。


    「棲霞,你是如何想的?」女帝的語氣堪稱溫和,沒護住宣玥寧,隻怕她心中也在窩火,但宣玥寧隻覺得自己被水擠壓的透不過氣。


    千躲萬躲,百般遮掩,世事難料。


    她那般不願迴鄭家,甚至一開始就將金鎖典當了,沒想到這都能讓他們找出了,她有多大的麵子,能讓鄭家讓出一個三品大員的位置,也要逼她迴家認祖歸親。


    鄭家,好一個鄭家,不愧是鄭家。


    她定了定神,雖不是她願,但她也不想就這麽便宜了他們,想讓她迴她就迴,憑什麽!


    「迴陛下,」她重新跪了下去,鄭延輝感覺到她的舉動深深皺起眉,她繼續道,「棲霞隻知自己五歲喪父喪母,是姑母帶棲霞如親女般嬌養寵大,被換一事,我震驚亦慌亂,不知該如何麵對姑母,亦不知如何麵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還請陛下準我時間,讓我,讓我冷靜一番。」


    鄭延輝半轉身子看向她,隻看到了她即使跪著也挺直的背脊。


    她沒說不認親,隻說需要時間讓自己接受,用的就是一個拖字訣。


    兩人一站一跪,誰都沒有想要訴說父女親情的打算,解救了一幫還以為會看見假惺惺父女相認戲碼的朝臣們。


    可你不應該痛哭流涕嗎?竟還要冷靜一番,看來是真不願意迴鄭家。


    女帝一錘定音,「鄭卿,棲霞言之有理,她會慌亂也是人之常情,你可能給棲霞一些時間?」


    鄭延輝轉身行禮,「都聽陛下的。」


    拖,她又能拖多久,遲早要迴鄭家。


    宣玥寧強撐著支起自己身體,穩健地走迴自己座位上,不悲不喜,堪稱平靜,就連眼神都沒有施舍給鄭家父子一個,自顧自拿起酒壺倒了杯酒。


    可這份平靜才最讓人心驚,除了裴寓衡,席間無人能理解她為何不想當鄭家女,甚至在女帝麵前,也堅持說自己需要時間。


    細密的痛楚,隨著果酒的芬芳被咽進喉嚨,嘴唇不小心擦到手指,冰涼一片,她自嘲一笑,拭去了手指上沾到的唇脂。


    天意弄人。


    直到酒壺中一滴酒都沒有,她竟是將整整一壺酒都喝完了。


    專門負責伺候她的宮女在她身邊蹲下身子,「亭主,可要再拿一壺酒?」


    她將酒壺放在桌上對宮女搖搖頭,「不用了。」


    一場燒尾宴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女帝已經達到了提拔自己人的目的,唯一遺憾就是讓鄭延輝借此將宣玥寧的鄭家嫡女身份坐實。


    宣玥寧起身欲走,裴寓衡身邊圍了眾臣恭賀,打算在宮外等他,哪知自己還沒走兩步就被高公公叫住了。


    「亭主,陛下喚你。」


    宮牆外,不斷有參加燒尾宴的朝臣從宮門中走出,最為引人注目的就屬裴寓衡和崔棱兩人。


    一人帶著一個移動的龐大群體。


    聚集在裴寓衡身邊的都是年輕有為本次升遷的朝臣,聚集在崔棱身邊的都是大洛朝堂老資曆。


    裴寓衡客氣的跟前來道喜的朝臣們道別,送了一位又一位朝臣坐上馬車,還有那根本沒資格坐馬車而徒步走來的朝臣,裴寓衡也半點沒有瞧不起的將人送走。


    他也是從淒苦中一路走來的,亦是最能理解他們。


    不驕不躁,進退有度,聚集在崔棱身旁的朝臣們不約而同在心中為裴寓衡打下極高的分數,紛紛含蓄的讓有兩個弟子升遷的崔棱請客。


    崔棱這廝,一個弟子升遷二品,一個關門弟子升遷三品,他不破財誰破財。


    而送走一部分朝臣後,再餘下來恭賀的人就是崔棱一派,或是崔棱弟子的弟子,師出同源,都是一家人,裴寓衡以未及弱冠之姿當了三品大理寺卿,他們都跟著恍恍惚惚。


    本就年輕氣盛,聽見崔棱那裏要請客,也跟著吵嚷讓裴寓衡請客。


    這一起哄,崔棱立刻拍手,「擇日不如撞日,淳元升遷是喜事,理當請客慶祝,既然都要請客,不如就一起罷。」


    不要臉!


    所有聽見這話的人,都覺得崔棱臉皮忒厚,怎能讓裴寓衡一人請客。


    平日裏,隻怕他沒找被崔棱欺負。


    裴寓衡收起了滿身看不見宣玥寧的戾氣,因說到她眉眼都溫和了,朝眾人拱手,「家中錢財都在棲霞亭主那裏掌管,我得先向她報備才是,諸位同僚請藏青閣就坐,我稍後就到。」


    眾人臉色古怪,他們聽到了什麽,堂堂三品大員,竟然怕妻如此,請同僚吃飯還要跟人說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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