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激烈的攻防戰結束,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將士們橫七豎八的躺在城牆上。


    濃重的腐臭味在空氣中飄散,嗆得人反胃,但誰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顧及,頂多隻能咳嗽幾聲。


    周寧捂著左臂的傷口,搖搖晃晃地走到白再香身邊坐下,再從懷裏掏出一張幹淨的絲帕,低聲道:“姐,把手給我。”


    “不用了。”


    “嗬嗬,待會兒還要砍人呢,我幫你包紮一下。”周寧已經累到了極點,卻還是露出一個勉力的笑容,然後握住白再香的手腕放在了大腿上。


    他小心翼翼的幫女人包好手背上的刀傷,才頹然向後一靠,用牆壁支撐住身體,接著淡淡道:“我想和姐商量件事。”


    “說吧。”


    “如果城破了……我會親手送姐一程。”


    經過幾天的鏖戰,見過無數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周寧的心境已被徹底改變,他仍舊把自己的小命看得很重要,但又不同於過去那般貪生怕死。


    就在剛剛結束的這一輪攻防戰中,他砍死了三個敵人,也被敵人砍了兩刀,其中一刀還險些砍中他的脖頸。


    要是放在過去,他肯定會被嚇傻,可現在卻沒多少感覺。他清楚生命的脆弱,同時也意識到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想活下去得靠自己爭取。


    他在史書中看到過很多關於八旗兵淩虐奴隸的事例,因而他不打算投降以求活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死了,萬一還能再穿越到其他時代呢?


    當然這隻是他苦中作樂的遐想,並非真的不想活。


    他有皇帝的奶娘,還有乖巧的雙胞胎姐妹花,以及大把大把的銀票,怎麽可能輕易放棄這一切?隻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能不能活下來恐怕由不得他做主。


    白再香初聽周寧的言語時先是一愣,隨即她就明白了話裏的好意,便笑著微微頷首道:“謝謝。”


    “姐,如果是我先不行了,你也別手軟。”


    “嗯。”


    兩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相互對視,目光相交的刹那傳遞了難以用言辭來描述的深意,兩人仿佛都得到了各自的答案。


    白再香想要開口,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那點兒朦朧的心思怎麽都理不出頭緒。原本她是打算把所有念頭都埋在心底,留待閑暇時獨自迴味。


    快滿三十四歲的女人實在不能算年輕,但卻受到了一位風華正茂的青年才俊仰慕,確實值得慶幸。


    哪個女人能不為此驕傲呢?


    那動了心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何況彼此都已身處絕境,若不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對方,隻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她畢竟是土司夫人,身份地位都擺在那裏,向別的男人傾訴衷腸又會令她生出一種可恥的背德感。


    周寧不會像白再香一樣瞻前顧後,即便他還不曾下定決心占有這位美麗的貴婦,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啥好磨嘰的?


    他伸出手臂從女人背後穿過,輕輕攬住削肩,再溫柔的一摟,將身披甲胄的女體整個擁入懷中。


    “別……”白再香有些慌亂,條件反射般掙紮了一下,卻又沒怎麽用力,與半推半就別無二致。


    周寧彎了彎嘴角柔聲道:“別動,靠著我睡會兒,時間不多了。”


    “嗯。”


    ……


    女真中軍大帳內,努爾哈赤張開腿,雙手扶膝坐在主位上。他的臉色很難看,麵無表情的掃視著跪在地上的幾人,目光凜冽得叫人發顫。


    站在一旁的扈爾漢微微鞠躬道:“汗王,二貝勒的大軍迴來了。”


    “你去把阿敏帶來帳外等候,再派些人繼續打探安費揚古那邊的情況。”


    “是,汗王。”


    扈爾漢剛走出營帳,努爾哈赤便抓起桌上的燈盞,朝跪在地上的皇太極砸過去,並暴跳如雷道:“一個時辰都不到就被熊蠻子打敗了,隻帶著騎兵逃迴來,我女真勇士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你還有什麽話說?”


    “阿瑪,兒臣有負您的重托,甘願接受一切懲罰。”皇太極連忙匍匐在地上,大聲迴應了一句,態度既恭順又不乏硬氣。


    他本可以將戰敗的責任推給阿敏,畢竟按照原定計劃應該是他和阿敏從兩翼一起包抄熊廷弼的部隊,結果臨戰時隻有他的部隊獨自麵對明軍。


    但推脫責任的行為會顯得很沒有擔當,隻會降低他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對爭奪大寶之位沒有幫助,所以他寧可背下黑鍋也絕不辯解。


    努爾哈赤又豈會不知阿敏是在有意避戰,可知道又能怎麽樣?


    鑲藍旗現在是鐵板一塊,動旗主勢必會引起激烈的反抗,能不能彈壓得住都還是兩說,此事隻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則阿敏和皇太極通力配合就一定能取得勝利嗎?未必吧,他努爾哈赤自個兒都沒把握擊敗熊廷弼。


    坦白說就大型戰役的指揮調度能力而言,女真全族加在一起也趕不上熊廷弼,努爾哈赤之所以能橫行遼東,全靠大明朝廷那幫能言會道的文官幫忙。


    要不是朝廷換袁應泰經略遼東,女真軍隊連沈陽的牆磚都摸不到,更別想定都遼陽。


    如今王化貞被扳倒了,熊廷弼重新掌控了遼東明軍的指揮權,就算周寧不挖坑,努爾哈赤要奪取廣寧也是癡人說夢,隻不過女真政權在遼東占據優勢的局麵不易被扭轉。


    派阿敏和皇太極去阻擋熊廷弼本也是權宜之計,目的是為了盡量延緩明軍的行動,為攻陷廣寧騰出時間。


    努爾哈赤氣的是自己的兒子這麽不經打,整整萬餘人的部隊居然一觸即潰,這和那些拉垮的明軍將領有何區別?不都是廢物嗎?


    恰在此時,扈爾漢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跪下,將一封戰報哆哆嗦嗦的舉過頭頂,道:“汗王,前方來報,三貝勒被明軍包圍,安費揚古正在設法救援。另外……熊廷弼的部隊在三岔河北岸建起了一道防線,切斷了鎮武堡到西平堡的全部要道。”


    “什麽?”努爾哈赤向後踉蹌了幾步,險些沒有站穩,用雙手扶著桌案才穩住了身形。


    他愣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暴躁的喊道:“皇太極和阿敏繼續圍攻西平堡,其餘部隊立即集合開拔。”


    “是,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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